楊瀾坐在咖啡廳里摸了摸自己從美容院出來光滑了的臉，然后手不停的攪拌著面前的咖啡，一邊攪拌還一邊不停的看手機，現(xiàn)在是四點半。

    楊瀾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心跳加速，因為他知道，臨沭有提前半小時到約定地點的習(xí)慣，只是不知道這個習(xí)慣會不會繼續(xù)用在他身上。

    楊瀾將目光從手機上移開，開始專注的看著咖啡廳的門口，期待著將會踏進這里的那個人影，而他攪拌咖啡的動作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勺子碰在咖啡杯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那樣的聲音在咖啡廳里顯得格外清晰，楊瀾放下了勺子，低頭看著自己衣服上的咖啡漬，懊惱的皺起了眉頭。

    他剛想拿過旁邊的抽紙擦一下，就聽見了門開的聲音。

    他猛地抬頭，看見了不遠處的臨沭，臨沭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色上衣，下面穿著同樣寬松的褲子，整個人都顯得安靜文藝，白色上衣上還有些顏料的痕跡，但是卻一點也沒有讓人感覺不適，只覺得這樣讓臨沭顯得更加有氣質(zhì)。

    楊瀾死死的看著臨沭，不舍的眨眼睛，他看著臨沭環(huán)顧四周，然后與他的視線對上。那一瞬間，楊瀾只覺得這世界上只有他與臨沭二人，還有自己激烈的心跳聲。

    楊瀾看著臨沭一步步的向自己走來，就如當(dāng)初那個下雪天，也是這般向著自己走過來。

    說一樣也一樣，說不同也不同。

    楊瀾等到臨沭坐在自己對面，才反應(yīng)過來一般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袖子，然后有些拘束的問“小沭你要喝些什么？”

    臨沭看了看旁邊的服務(wù)員，說“來杯摩卡，謝謝?！?/br>
    “請稍后，先生。”服務(wù)員說完就離開了，只留下臨沭與楊瀾兩人。

    服務(wù)員走后，楊瀾貪婪的看著臨沭的樣子，這一個星期他看到的最多的，就是臨沭的背影，就算是正臉也有些模糊。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好好的看過臨沭了，楊瀾看著看著眼睛就紅了，但是他很快壓下情緒，笑著問臨沭“小沭你吃過飯了嗎？”

    “不用，我一會兒回家吃?！迸R沭有些冷淡的說著，然后打開手里的文件袋拿出文件遞給楊瀾“這是協(xié)議，你看看吧，沒什么問題就簽字，今天周末，明天再去民政局辦手續(xù)?！?/br>
    “啊，好。”楊瀾呆呆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離婚協(xié)議，過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連忙從臨沭手上接過協(xié)議，然后摸了摸口袋，最后低著頭悶悶的說“小沭你有筆嗎，我沒帶筆?！?/br>
    “有?！睏顬懧犚娏伺R沭冷淡的聲音，然后面前出現(xiàn)了一支筆，楊瀾看著眼前的筆，顫抖的從臨沭手中接過。

    楊瀾打開協(xié)議，他想要看看里面的內(nèi)容，但是卻發(fā)現(xiàn)上面的字自己都知道，但是合在一起卻怎么都都不明白，他的腦子似乎有些遲鈍，怎么也看不明白協(xié)議里寫了什么。

    楊瀾有些急切地翻頁，等到翻到了最后一頁，他看見了那頁紙上臨沭的名字，他伸手摸了摸臨沭的簽名，鼻子發(fā)酸。

    他打開了筆蓋將筆尖對著自己簽字的位置，但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他的手抖得厲害，筆尖也顫抖著落不穩(wěn)。

    楊瀾就這樣看著臨沭的名字，慢慢的，那個名字慢慢的模糊了，下一瞬間卻又清晰起來，不過是紙上多了一滴水的痕跡。

    那滴水在滴在紙上的那一剎那，就在楊瀾反應(yīng)過來之前迅速融入紙張，只留下一點帶著褶皺的潮濕。楊瀾慌亂的用手抹掉了多余的水跡，他想自己的丑態(tài)都被臨沭看見了，于是也不敢抬頭看臨沭的表情，只敢低著頭說“對不起?！?/br>
    “沒什么，沒什么問題就簽字吧?！迸R沭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明明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在天邊，那個聲音明明滅滅，到最后就只剩下“簽字”二字。

    那兩個字砸在楊瀾的心里，讓他痛得厲害，楊瀾知道自己不該多話，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問“可不可以不離婚啊，小沭。”

    臨沭聽到楊瀾的回答皺起了眉頭，但是看到楊瀾現(xiàn)在這副可憐的樣子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好在這時候服務(wù)生端著咖啡來了“先生，您的摩卡?！?/br>
    “謝謝?！迸R沭轉(zhuǎn)頭對服務(wù)生笑了笑，然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將心中多余的情緒壓下，然后慢慢的說“楊瀾，希望你記得你今天是來干什么得?！?/br>
    這句話是提醒楊瀾，也是提醒他自己，他需要知道自己今天是來干什么得，自己是要來結(jié)束這些年的感情，需要擺脫這些日子的噩夢，需要放過楊瀾也放過自己。

    想到這里，臨沭吐出一口氣繼續(xù)說“沒什么問題就簽字吧，有問題可以提出來，只要不過分，我都可以看著修改?！?/br>
    楊瀾聽到臨沭的話，不知道為什么顫抖的手不再抖了，激烈跳動的心臟也不再那么激烈，只是他的肩膀微微的塌了，不再是之前挺拔的模樣。

    楊瀾看著紙張上屬于自己的那塊地方，慢慢的笑了“好?！?/br>
    楊瀾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那塊地方，他看見自己的字跡，突然想起他給臨沭寫的那些情書，他都會在結(jié)尾寫下自己的名字，那是他最甜蜜的回憶。

    如今，他在他們的離婚協(xié)議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這算是有始有終嗎？

    楊瀾想到這里握緊了手里的筆，等到中指處傳來疼痛他才回過神來一般放松了力道，然后拿起旁邊的筆蓋蓋好，然后將協(xié)議書和筆一起遞給了臨沭。

    臨沭接過沒有立刻放進文件袋里，而是用下巴指了指楊瀾面前的那份“還有一份?！?/br>
    “啊，”楊瀾看了看自己面前屬于自己的這一份協(xié)議，想了想說“把拿份給我吧，剛剛簽字的時候被我弄臟了?！?/br>
    臨沭看著楊瀾的表情想說什么，最后什么也沒說，只是將手里剛剛接過的協(xié)議遞給了楊瀾。

    楊瀾這次很快的翻到最后簽好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再次連同筆一起遞給了臨沭“好了?！?/br>
    “嗯?！迸R沭將協(xié)議放進來袋子里，最終還是沒有立刻起身離開，而是看著楊瀾說“不管怎么說，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開心你，也很謝謝你，楊瀾?！?/br>
    楊瀾看著臨沭，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弧度“謝謝你，小沭?！敝x謝你讓我知道這些年我還曾經(jīng)讓你開心過。

    不過這也再提醒他，他到底弄丟了什么。

    “嗯?！?/br>
    楊瀾看著喝咖啡的臨沭，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無形的隔閡，但是他不舍得，不舍得就這樣讓臨沭離開，于是他開始瘋狂的找話題。

    “你最近過得好嗎，還習(xí)慣嗎？”

    “還好。”

    “還好就行，旬旬最近怎么樣，淘氣嗎？”

    “還好，旬旬一直都挺乖的?！?/br>
    “那就好，哥，”楊瀾說到這里閉上了嘴巴改口道“臨慕最近怎么樣?！?/br>
    “哥最近公司挺忙的?！?/br>
    “嗯，那你照顧好自己啊?！?/br>
    “嗯，我知道。”

    楊瀾到最后張了張嘴都不知道說些什么，他緊緊的握住自己的手“對不起，小沭?！?/br>
    “嗯。”臨沭沒有說沒關(guān)系，也沒有說原諒，曾經(jīng)，楊瀾是他除了臨慕以外最親近的人，他當(dāng)時是開心的，是快樂的。他也想過以后他們會怎么樣，他也想過他們老了要養(yǎng)幾只貓，也想過他們死后要葬在一起，甚至認真想過是自己先去世還是楊瀾先走，但是這些想過都成為了過去。

    他最親近的人讓他失望了，在看見視頻的那一天，對于他的打擊，就和母親一次次在他耳邊控訴為了他放棄了什么一樣，讓他那么受傷。

    他的愛人，讓他失望了，所以他不再是他的愛人了，他不需要這樣的愛人。

    臨沭握緊了手里的咖啡杯，然后說“我要走了?！?/br>
    他不等再待下去了，不然他看著楊瀾那張明顯帶著憔悴的臉，一定會控制不住情緒說些什么傷人的話，機然已經(jīng)好聚好散了，他不想自己變成那副樣子。

    “好?！睏顬懣粗R沭的臉色，無措的撫摸著桌面“再見，小沭?！?/br>
    “再見?！迸R沭看了一眼楊瀾，還是忍不住說“我曾經(jīng)認真地想過我和你的一輩子?！?/br>
    說完之后臨沭就起身離開，留下楊瀾一個人看著他的背影遠去，一步一步，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楊瀾在臨沭走后再也忍不住，他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腦子里想的都是臨沭走前的那句話。

    “我曾經(jīng)認真地想過我和你的一輩子?！?/br>
    臨沭有多冷淡他知道，他橫沖直撞的進入了臨沭的世界，占據(jù)了臨沭心里重要的位置，重要到考慮過一輩子的事情，然后他給臨沭的回報，是那昏暗燈光下一句句傷人的話，是酒店走廊的監(jiān)控錄像，是臨沭拋開自己一直受到的教育狠狠的砸在他頭上的花瓶。

    當(dāng)時狼狽的何止是他一人，懸崖上的花朵被他摘下，卻因為他變得如此狼狽，他有什么資格問可不可以不離婚？

    楊瀾手上青筋暴起，整個人仿佛一只困獸，無處逃，也無處發(fā)瀉。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瀾慢慢的松開了手，他紅著眼睛拿過了臨沭之前點的摩卡，將已經(jīng)冷掉的咖啡喝下肚中，然后撐著桌子起身去結(jié)賬。

    他走出咖啡廳，帶著涼意的風(fēng)吹過他的臉，讓他的唇色更蒼白了一分。

    楊瀾慢慢的走著，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回曾經(jīng)的家，還是去臨沭旁邊的房子，或者說露宿街頭？

    這又有什么不一樣呢，楊瀾一個人走著，不知道走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