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招招斃命
房門虛掩著,潘世嶸敲了兩下不見有人開門,心中實在擔心jiejie的狀況,潘世嶸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潘崢崢比幾個時辰前更憔悴些,枕頭上濡濕一片,眼睛也紅紅的,一看就是大哭過一場。見到潘世嶸她沒有起身,依舊無力地躺在床上,眼角時不時地流下一滴淚。 潘世嶸小心翼翼地跪在她的床榻旁,乖巧地悄聲喚道:“jiejie?!?/br> “小潘……”潘崢崢應道,聲若蚊蠅。 潘世嶸用下巴抵住床沿,歪頭盯著潘崢崢,目光溫柔。 二十年來,唯一能讓潘世嶸牽掛的,除了舅舅潘得勝,就只有潘崢崢這個jiejie。他甚至要比潘得勝還要寵潘崢崢些,對潘崢崢是百依百順,潘崢崢要他朝西,他絕不會朝東。得了什么稀罕玩意,潘世嶸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留給自己,而是跑著去給潘崢崢獻寶。就是潘崢崢哪天一時起興要天上的月亮,潘世嶸也定會想著法給潘崢崢弄來。 潘世嶸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別人對他一分好,他便要十倍百倍地回報過去,更不用替潘得勝對他的養(yǎng)育之恩了。對潘崢崢過分地好,就是他報答潘得勝的一種方式。 潘世嶸時常在想,如果那日潘得勝沒有將襁褓中的自己撿回家,如今的潘世嶸會不會只是一具白骨。 所以當?shù)弥说脛僖虿∠萑牖杳?,性命危在旦夕時,潘世嶸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潘世嶸的命是舅舅撿的,沒有舅舅就沒有潘世嶸。無論如何,我都要救舅舅?!?/br> 潘世嶸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潘崢崢忽然對自己這個當jiejie的在弟弟面前掉淚有些害羞,她將頭埋進胳膊中,對潘世嶸道:“我沒事,一會就好了?!?/br> “……jiejie,我們帶著舅舅去瀚宇樓找何盟主。他身上有鬼王丹,吃了鬼王丹,舅舅就有的救了。” “鬼王丹?” “這是靈苗女的神藥,當年她被何盟主打成重傷,全靠著鬼王丹才活了下來。既然救得了靈苗女,就業(yè)一定救得了舅舅?!?/br> “一粒藥而已……真的會有那么大作用嗎?”潘崢崢狐疑道。他輕嘆了一聲:“又是靈苗女,這一定也是她那個弟子告訴你的吧?” 潘世嶸點頭道:“我知道這個方法聽起來不靠譜??芍灰幸唤z希望,不管什么方法,我都想試試?!?/br> “我在鏢局時還能幫著打點,但如果眼下我們三個都去了瀚宇樓,鏢局豈不是就倒了?”潘崢崢顧慮道。 “這件事我考慮過。我打算先讓丁叔和申管家?guī)兔?,等治好了舅舅的病我們再回去接管?!?/br> “李三財和申瓊?你倒也是會挑人,他們這兩個沒主心骨的,要真把鏢局交到他們手上就全毀了……再說我爹這病恐怕不是一時半會能治好的,萬一我們要在瀚宇樓待上個三年五年又要怎么辦呢?” “那就先遣弟兄們回家。我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br> 潘崢崢又濕了眼眶:“小潘我真的好害怕,我怕如果我們做的所有努力都沒能救回我爹……” “jiejie?!迸耸缼V打斷潘崢崢,輕輕捧起她的臉和她對視:“結果是什么樣只有做過了才會知道。如果我們現(xiàn)在不去嘗試,以后一定會后悔一輩子的?!?/br> “不要害怕,jiejie還有我,我會照顧好你和舅舅的。” 潘世嶸的低語像是一股暖流,驅散了潘崢崢心中所有的惶恐不安,也讓她止住了哭泣。 第二天破曉,一行人收拾好了包袱行李,準備城門一開就立刻出城。 潘世嶸將潘得勝背上薛不忘買來的馬車,向李三財?shù)绖e。 “三財叔,這之后的事就要勞煩你了?!?/br> 李三財擔憂道:“小潘,你確定不讓兄弟們和你們一起?” 潘世嶸拒絕道:“他們都是有家室的人,出來做工養(yǎng)家糊口不容易,我怎么好讓他們再冒這種險?!?/br> 終離雪這時從馬車上探出一個腦袋,催促道:“大哥,天要亮了,我們還不走嗎?” “先等等?!毖Σ煌咏o終離雪一個包裹道:“把這身衣服換上,你一會獨自出城,不要坐馬車?!?/br> “好臭!”終離雪捏住鼻子:“你想熏死我?” “魔教如今人手一張你的畫像,如果你一點偽裝都不做,那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 “那也不用讓我喬裝成叫花子吧?”看著包裹里的破麻爛布終離雪滿臉都寫著拒絕。 “抱歉,短時間內我只能找這個?!?/br> “你分明就是看我不順眼,故意挖苦我?!苯K離雪輕哼一聲,不忿地揣測道:“你讓我和大哥分開出城,是打著把我賣給魔教那群狗的算盤吧?” 終離雪居然把自己想得這么不堪,薛不忘愕然道:“怎么會?我斷不可能做那種背信棄義的事!” “那可不一定,我看你會的很。”終離雪做了個鬼臉。 “別鬧了?!迸耸缼V打斷二人的爭執(zhí):“少莊主說的有理。我們分開走至少能保證有一人能出城,并且你已經(jīng)被魔教的人認出來了一次,還是把衣服換穿上?!闭f完,他又囑咐終離雪道:“一會走的時候別離馬車太遠?!?/br> 潘世嶸都發(fā)話了,終離雪就也不好再和薛不忘唱反調,他別扭道:“好啦!我穿就是。不過姓薛的,我可不是聽你的話,是我大哥這么說了,我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同意穿的?!?/br> 終離雪的挑釁讓薛不忘無奈地笑了笑,他扭頭看向潘世嶸,說道:“世嶸兄,今日之事我不方便露面,一會你們出城多小心,我會在旁邊幫你們盯梢。” “麻煩少莊主你了,不好露面卻還要幫我們?!?/br> “我也只能幫你們到這了。我在潭山城的事情還未做完,無法送你們到瀚宇樓,之后就全靠你們自己了。” “少莊主已經(jīng)幫了在下很多忙,他日若還能相逢,世嶸必定報答少莊主今日之恩?!?/br> 薛不忘戴上掩面的斗笠,明明眼睛被遮的嚴嚴實實住,潘世嶸卻仍能感知到他的眼眸,是比星芒還要明亮。 “我?guī)湍憧刹皇菫榱艘愕膱蟠??!毖Σ煌馈!安贿^如果你真想報答我,那就拿到鬼王丹,治好潘前輩。我呀,還想再同他一起喝酒!” 日暮時分,潭山城里的商鋪茶館便都早早地開了張,放眼望去能看見不少行人。 馬車駛過主街,酒樓小兒賣力的吆喝聲,青樓姑娘們咿咿呀呀的吊嗓子聲,還有茶館里的評書唱戲聲,悉數(shù)落入了潘崢崢的耳朵里。她是第一次來省城,聽馬車外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她忍不住內心好奇,便透過車簾的縫隙悄悄向外窺視。相比起長風鏢局所在的偏遠冷清的小鎮(zhèn),潭山城的繁榮程度讓鮮少出家門的潘崢崢頗為震驚。 初升的朝陽下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潘崢崢憂郁的內心不知不覺被潭山城的活力所感染了。 要是長風鏢局能在潭山城這種地方開分局就好了,潘崢崢想。她看了看枕在她腿上的潘得勝,隨后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道:“可惜阿爹從來都不是個會做生意的人,要是靠阿爹,估計要等上一百年,把其他鏢局都熬死,才能把分局開到這里?!?/br> 坐在馬車外馭馬的潘世嶸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毫無波瀾,他直視前方,心中盤算著一會要如何應付守城官兵。 而離馬車不遠的終離雪就沒有潘世嶸這么淡定了,街上這么多人,任何人都可能是魔教弟子假扮的,所以終離雪變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別人稍微離近點他就要緊張半天。 離城門越近,薛不忘就越發(fā)惴惴不安。這一路上雖然沒有魔教弟子的影子,可不好的預感仍久久縈繞在薛不忘的心頭。 他想:“許汪清詭計多端,說不定就已經(jīng)在哪里埋下了陷阱,等我們上鉤……” 許汪清總是能鬼使神差地知道薛不忘的秘密,然后像條狗一樣地跑到薛重全面前,把薛不忘的秘密抖落出來邀功,薛不忘沒少因為他的告密而挨打,所以薛不忘十分討厭許汪清。 但奈何薛重全就是喜歡許汪清這種小人,因此不論是在莊里還是莊外,薛不忘都要老老實實地稱呼許汪清為師兄,也不能對他顯露出半分厭惡之情。 城門前有不少小攤,賣粥賣茶賣包子賣菜,鬧哄哄亂成的一片??粗耸缼V的馬車離那片區(qū)域越來越近,薛不忘的心提了起來。 這種地方是最容易藏人的,如果許汪清把人混在這里,一會交手只怕會傷及無辜。 慶幸的是許汪清還沒有膽大到在守城官兵眼皮子底下出手,馬車平安無事地穿過了這片區(qū)域,抵達了城門。 薛不忘遠遠地看著潘世嶸同守城官兵交談了兩句,沒出什么意外地被放行了,隨后終離雪也順利出城。 薛不忘的心這時才落下來,他長舒了一口氣。 本打算將潘世嶸和終離雪送出城就不送了,可薛不忘怎么想還是不放心,于是他鉆了個空子,趁守城官兵一個不注意溜出了城。 正在檢查出城的官兵感受到一陣風,恍惚間看見了一個白色人影,然而等他想再細看時卻已不見。官兵二仗摸不著頭腦,他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道:“是我看花眼了?” 出了城門,終離雪很快便“原形畢露”。他三步并作兩步小跑著上前,幾下追趕上了潘世嶸的馬車,急不可耐地爬了上去。 “大哥!可把我累死了!”終離雪一上車就嚷嚷個不停。他嫌棄地脫下薛不忘給他的外衣,用兩根手指捏著扔下車,是一秒都不愿意多穿。終離雪抱怨道:“那個姓薛的擺明就是捉弄我,讓我穿這種又臟又臭的衣服。真是討厭!” 潘世嶸皺眉道:“你別太放肆了。這路上說不定還會有魔教的追兵,不要放松警惕。” “知道啦了大哥。”終離雪很聽潘世嶸的話,他收斂了些,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開始擦拭臉上為偽裝特意抹的鍋灰。擦著擦著,他又自顧自地道:“魔教那些人真是都跟他們少主一樣笨。我以為有多厲害呢,還不是一群蝦兵蟹將?!?/br> 潘世嶸看了終離雪一眼,拆臺道:“你我潭山客棧遇上的女人也是魔教中人,那時怎不見你這樣說?” “那是因為……”終離雪撅起嘴:“她偷襲我們嘛!要是堂堂正正的打,我們聯(lián)手肯定打的過。” 忽然終離雪的臉色變了變,潘世嶸察覺后當即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然而還沒看清,一道黑影就朝潘世嶸撲來,潘世嶸當即側身,向后躲了去。 如此,那名魔教弟子的刀便沒有砍在潘世嶸身上,而是砍下了他的一截衣角。 馬兒受了驚,雖然潘世嶸手里攥著韁繩,但卻控制不住它,棗紅色的馬在嘶鳴一聲后開始瘋狂地向前飛馳。 終離雪本就是斜坐在馬車上,一條腿從車上垂下愜意地蕩來蕩去,突然的顛簸讓他猝不及防地向后仰,整個人直接滾進了馬車里,撞在椅子上。 “終離雪??!”潘世嶸緊張地大喝,向馬車里看,對上了車廂內潘崢崢驚慌失措的雙眼。 薛不忘剛剛追上潘世嶸,就看見了遇襲的這一幕。薛不忘頓時頭腦一陣嗡嗡作響,千算萬算還是落了許汪清的圈套。 許汪清還是那個許汪清,這么短的時間內就分析出了終離雪還在城內,并且料到我們會在這兩天出城,薛不忘心想。 沒有猶豫,當魔教弟子再次舉刀砍向潘世嶸時,趕到的薛不忘鐵鏢驀然出手,扒在馬車上的那名魔教弟子便應聲摔落馬車。 “少莊主!”潘世嶸松了一口氣,像是見到天大的救星。 后有追兵,前又遇上了夾擊,潘世嶸好不容易重新掌控住馬匹,馬車前方的樹林中又出現(xiàn)幾個人影,手里還均拿著明晃晃的刀。 雖然薛不忘和潘世嶸以少敵多不成問題,但帶著潘崢崢,終離雪,還有陷入昏迷的潘得勝,真交起手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被傷到。 又是一鏢出手,離馬車最近的魔教弟子當即斃命。薛不忘掀開車簾,像老鷹捉小雞般把還沒從疼痛中緩過神的終離雪從馬車里抓了出來。他揪著終離雪的衣領,面色凝重地對潘世嶸道:“世嶸兄,眼下再和終離雪同行只會害了你,潘姑娘還有潘前輩。我把終離雪帶走,引開一些魔教的人,你只直管往前跑,千萬別停下?!?/br> 說完,不等潘世嶸回答,薛不忘扛著終離雪匆匆跳下馬車,朝馬車的相反方向跑去。 樹林間,一個魔教弟子神色步履匆忙地趕回許汪清的身旁,向許汪清匯報道:“找到了!正如您所料,他并不是一個人。不過他現(xiàn)在和他的同伙分開了,正分頭逃竄。他和一個武功高強的白衣人往城里跑了,而他的其他同伙則駕著馬車正往東逃?!?/br> 魔教弟子說著向許汪清呈上了他手中的鐵鏢:“那白衣人鏢無虛發(fā),鏢鏢斃命,不知是何方神圣?!?/br> 接過楓葉鏢,許汪清的眼神變了變,他冷笑一聲,吩咐道:“不要再追那輛馬車了。既然你們目標是那個兇手,其他人跑了就跑了,再追下去也沒有意義。你們死死跟著往城里跑的那兩個人,千萬不能讓他們倆了?!?/br> “颯!”許汪清手中的紅葉鏢被他深深地打進一棵樹的樹干。 許汪清的聲音因興奮而微微顫抖:“他果然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