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空云寺(二)
大殿的門敞開著,然而進出大殿的并非空云寺的尼姑,而是各個帶著刀的魔教弟子。 薛不忘躲在樹上觀望了一會沒能在大殿外找到許汪清,于是他悄聲爬上大殿的屋頂,掀開幾片瓦在屋頂掏出一個不大的洞。此洞剛巧在大殿金佛的正上方,有一根橫梁擋著,因此只能從殿外窺探殿內(nèi),殿內(nèi)的人卻察覺不到此洞的存在。 薛不忘剛俯下身便問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又見大殿金佛前歪七八豎躺著十幾個尼姑,他登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原來是迷香。 只見許汪清側(cè)靠在大殿內(nèi)的一根柱子上,悠閑地看著幾名魔教弟子將被迷香迷昏過去的尼姑扛到一起。 解玲瓏穿著碧色的羅裙,在灰衣的尼姑中格外顯眼,薛不忘一眼就找到了也中了迷香的她。 許汪清也發(fā)現(xiàn)了解玲瓏,他左右打量了一眼解玲瓏,詢問道:“這姑娘是誰?在哪找到的?” “她和住持一同暈倒在金佛后的內(nèi)室,應(yīng)當(dāng)是留宿的香客。”一名魔教弟子回答。 許汪清三十有余不曾娶妻,見到解玲瓏這般標志的可人不免動起了歪心思。他上前兩步將解玲瓏看的更仔細了些,嘆道:“倒是有副好皮相?!?/br> 正當(dāng)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許汪清收回視線,看向匆忙趕來的另一名魔教弟子,不等那魔教弟子說話,許汪清就先發(fā)問道:“找到了?” 魔教弟子失落地搖頭道:“所有院落都找遍了,沒發(fā)現(xiàn)人?!?/br> 許汪清臉色一沉:“寺外呢?” “已按照你吩咐的做了,但……” 魔教弟子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捉到了!捉到了!”說話的人跑的飛快,一邊跑向一邊大聲喊道。 許汪清聽聞急切地問道:“捉到幾人?” “一,一人,就是殺我們少主那兇手!”待那魔教弟子停下來,他才覺得喘不上氣,說話斷斷續(xù)續(xù)的。 大殿內(nèi)外的魔教弟子一片嘩然,所有人都圍了上去將說話那人和許汪清圍了起來。 聽聞捉到的不是薛不忘,許汪清頓時換了個語氣問道:“那捉人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他的同伙?” “沒有,只有他一個?!?/br> 許汪清皺了皺眉,索然無味地交代道:“罷了,你們先把他帶過來。。” 過了半炷香的功夫,兩個魔教弟子扛著一不停扭動的麻袋走進大殿,隨后將麻袋重重摔在地上。 許汪清抬了抬下巴,那兩個魔教弟子便心領(lǐng)神會地打開了麻袋。 終離雪剛從麻袋中露出個頭,連許汪清的臉都還未看清,就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陰險小人,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居然暗算我!”說著朝地上啐了一口。 許汪清冷眼俯視著地上被五花大綁的終離雪,他冷笑一聲說道:“我們不躲躲藏藏,難道讓你們躲躲藏藏?與其打著火把將空云寺圍起來讓你在暗,到時再出紕漏讓你們有到可乘之機,倒不如在暗中守株待兔,讓你們先用火,反正我們大家都沒練過蝙蝠功,不點火折誰也看不清楚,然后再循著火光將你一舉拿下?!?/br> 許汪清說自己計劃時頗為洋洋得意,他用鞋尖踢了踢終離雪的下巴,逼問終離雪道:“你的同伙呢?他藏到哪里去了?” 終離雪又朝許汪清的鞋上啐了一口,死命地掙扎了幾下,身上被繩子綁著的地方被勒出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紅痕。 見終離雪不說,許汪清也不再多白費口舌,他向來不是個心軟的,既然不說就別怪他心狠手辣。只見許汪清在終離雪面前蹲下,未等圍觀眾人反應(yīng),終離雪就慘叫一聲,再看他時他那白凈的臉上已是血rou模糊,一道橫穿臉頰的傷口深可見骨。 “你說不說?不說我便再劃一刀,在你臉上刻個十字。” “……你這個殺千刀的爛人!”終離雪使出渾身力氣低聲咒罵道。他臉上火辣辣地疼的厲害,幾乎快要痛厥過去,終離雪能感受到溫?zé)岬难獜膫陧樦つw一路從臉流進脖子,把衣領(lǐng)那塊弄得黏糊糊的。 “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哪有什么同伙?呸!你條賤狗!你就是在我臉上下五子棋,我也不怕你!要殺就趕緊殺了,別那么多廢話!”終離雪雖被許汪打傷,卻絲毫不畏懼他,終離雪怒視著許汪清,恨不得立馬把許汪清扒皮抽筋。 許汪清聞言只笑了笑,舉起手中的小刀。 雖然與終離雪有仇,但許汪清這般兇殘的舉動仍讓不少圍觀的魔教弟子心中發(fā)毛。 屋頂上的薛不忘心中一寒,他不知許汪清竟已喪心病狂到這等程度,會以折磨他人為樂。更別說終離雪只有十五六歲,說他還是個孩子也不為過。薛不忘握緊拳頭,他想:“許汪清也真是下得去手!怪不得近年來山莊名聲日下,都是許汪清這種人敗壞的。” 他將頭朝洞口湊近了些,雙手扒著洞口想鉆進大殿,然而卻無意將一片瓦推移了位,瓦片相撞,發(fā)出不大不小的碰撞聲。 許汪清是大殿內(nèi)唯一察覺到這突兀聲音的人,他警覺地抬起頭,瞇著眼盯著擋住洞口的橫梁了好一會,對還渾然不知房頂有人的魔教弟子們道:“你們先出去,退到離大殿百步以外的地方,在我沒有出去之前誰也不要進來?!?/br> 魔教弟子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許汪清這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 許汪清瞧魔教弟子們都沒有動,他不滿地復(fù)道:“人我已經(jīng)幫你們捉到了,借我用一下都不行?” “許先生,我們要的是活人,死人可沒法幫我們試藥……”一魔教弟子提醒許汪清道。 “流點血而已,死不了。再說我是要問關(guān)于他那個同黨的事,你們的幾個兄弟今日不正是被他的同黨所殺么?你們就不想報仇?一命抵一命,光殺這一個可不夠?!?/br> 魔教弟子們和許汪清僵持了一會,終于一個看起來是領(lǐng)頭的弟子答應(yīng)道:“好吧,不過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們會把此事如實告訴左堂主?!?/br> 這名魔教弟子把話說完朝許汪清行了個禮,接著帶領(lǐng)其他魔教弟子一起退出了大殿。 許汪清這會忽然又變得頗有耐心起來,他足足等了好一陣,直到確認所有魔教弟子都退到足夠遠的地方,他才上前將門合起,然后反手將地上的終離雪像老鷹捉小雞般拎了起來。 終離雪的臉因缺氧漲得通紅,他撅起嘴拼命朝許汪清吐了口血,不過沒什么準頭,許汪清一歪頭就躲了過去。終離雪又試圖掰開許汪清扯著自己衣領(lǐng)的手,但他力氣不夠,只能像條垂死地魚雙腿胡亂地踢著,也不管踢到?jīng)]踢到。 終離雪痛苦的神情并沒能讓許汪清手下留情,相反地許汪清很是享受這種凌虐他人之上的感覺,他手上的力氣絲毫不減。 “出來罷,其他人我都替你趕走了,還不賞臉現(xiàn)身?” 許汪清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清楚地傳進屋頂上薛不忘的耳朵里。 薛不忘幾乎要將自己的手心掐出血來,但他沒有動,他在賭許汪清只是在虛張聲勢,想把自己詐出來。 許汪清等了片刻不見人,他眼神暗了暗,從暗器囊中掏出一把小刀:“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br> “你一個人自言自語也不覺得有?。俊币f都到這時候了,也不知道終離雪哪來的力氣貧嘴。 許汪清獰笑道:“你這么愛說話,那我就先把你的嘴攪爛?!彼f著就要把小刀往終離雪嘴里送。 “當(dāng)!”的一聲,小刀在離終離雪還有幾寸距離的時候被猛地打飛。許汪清眼前一亮,他興奮地回頭,只見一道白色身影筆直地出現(xiàn)在金佛前。 “住手吧師兄!”薛不忘喝止道。 如愿以償?shù)匾姷窖Σ煌?,許汪清登時對終離雪失了興趣,他像是扔垃圾一樣隨意地將終離雪甩在一邊,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能讓人汗毛倒立的微笑。他裝模做樣地對薛不忘問好道:“見過少莊主。”說完他停頓了一下,故作驚訝道:“哎呀!我忘了,背叛山莊的人是不配當(dāng)少莊主的?!蹦樕系谋砬楦】錁O了,是比戲子還會演。 “師兄你!”薛不忘被氣到失語。他自幼就不擅長同別人理論,嘴笨的不行,連惜秋山莊里的大鵝都吵不過,如今面對許汪清的挖苦,他也只是無力地反駁:“我沒有!師兄你無憑無據(jù)不要亂說?!?/br> 聽見薛不忘的聲音,趴在地上的終離雪驀然抬頭。他的眼睛被血污糊住,用手狼狽扒拉好幾下才看清薛不忘。終離雪朝薛不忘吼道:“姓薛的!你別以為你來救我我就會感激你。這是我的私人恩怨,不關(guān)你的事,你給我走!” 和薛不忘的對話被打斷,許汪清轉(zhuǎn)身瞪了眼終離雪,腳重重踢向終離雪的腹部。薛不忘想制止,但已經(jīng)遲了。終離雪悶哼一聲,將身子團成一個球緊,是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許汪清見狀滿意地對薛不忘道:“我們說到哪了?無憑無據(jù)?你站在我面前,這不就是最大的證據(jù)?難道你敢發(fā)毒誓,今天白天救走這小兔崽子的不是你?” 薛不忘承認道:“人確實是我救的,可這怎么就成我背叛山莊的證據(jù)了?” 許汪清道:“師尊同魔教合作,然而你卻在暗中和魔教作對,阻撓師尊建立春秋大業(yè)。這難道不是赤裸裸的背叛?不要狡辯了,是你背叛了師尊,繼而背叛了山莊!” 薛不忘不冷靜道:“師兄你明知道我從沒這樣想過。什么背叛……興許我這次是做錯了,但我從未想過要背叛父親大人!” 許汪清不屑地哼了一聲:“誰是你師兄?我可承受不起。江湖上都說你是天縱英才,年紀輕輕就武藝超群,稱你為少麒麟,但又有誰知你是浪得虛名,骨子里其實就是個不忠不孝的叛徒。我原來就提醒過師尊你包藏禍心,讓他小心提防你,今日一看我還真沒有做錯!” 薛不忘頻頻搖頭,慌張道:“我……” 許汪清壓根就不給薛不忘辯駁的機會,他高聲打斷薛不忘:“今天我就要替師尊清理門戶!”說著陡然從暗器囊中抽出三枚紅葉鏢,接連向薛不忘接射去。 若要說為何許汪清如此痛恨薛不忘,其實歸根結(jié)底就兩個字:嫉妒。許汪清嫉妒薛不忘年紀不過二十便在江湖上聲名遠揚,而他跟著薛重全十余年,也只是小有名氣,遠不及“少麒麟”深入人心。許汪清把薛不忘所得到的一切都歸功于薛不忘的身世,他認為薛不忘天資平平,性格懦弱,倘若薛不忘不是薛重全的親兒子,薛不忘只會跟自己一樣寂寂無聞。不過是投胎投的好些,憑什么和自己就成了天壤之別,心中極度不平衡的許汪清就這樣開始明里暗里地處處針對薛不忘,對薛不忘的態(tài)度也越發(fā)惡劣無禮。 薛不忘念在許汪清是師兄,又深得父親薛重全的寵愛的份上不與他計較,但容忍換來只是許汪清更加地肆無忌憚,到后來壓根就不把薛不忘放在眼里。 許汪清本以為自己這三鏢至少會扎中薛不忘一鏢,可誰知薛不忘居然全部輕輕松松躲了過去。許汪清一愣,在心里嘀咕:“我這是怎么了?是太高興所以失了準頭么?” 他不信邪地又朝薛不忘射了三鏢,依然一鏢未中。薛不忘的步履輕盈,身手矯健,許汪清的這六鏢別說傷他了,就連他的衣擺都沒碰到。 許汪清心中生出一股怒火,他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何薛不忘的武功會突然比他記憶中的厲害不少,以至于讓他的六鏢全部射空。許汪清不甘地心想:“之前在山莊切磋時明明只躲得過我兩鏢,而今不過剛過半個月,他的武功怎會竟已在我之上?!痹S汪清想到這對薛不忘的恨意又增加了幾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許汪清能有薛不忘武功平平這種想法,這實際上完全是他被薛不忘誤導(dǎo)了。他以為是薛不忘切磋輸是因為薛不忘真的打不過自己,殊不知那其實薛不忘為了討好薛重全故意放的水 薛不忘不在乎輸贏,所以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父親薛重全會因自己輸?shù)羟写瓒那橛鋹倳r,他便開始有意無意地在切磋中放水。在外人口中,薛不忘是武功高強的“少麒麟”,但一回惜秋山莊,他則成了個在切磋里誰也打不過的常敗將軍。在這種強烈反差下,久而久之,惜秋山莊的人不免都開始覺得薛不忘是個德不配位,徒有虛名的花架子,并非是真的高手。 許汪清曾經(jīng)也是這么認為的,可到了時至今日他才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他與薛不忘之間的早已有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躲躲躲。我看你這下怎么躲!”眼瞅著薛不忘躲閃的游刃有余,許汪不禁清怒火中燒,他從暗器囊中掏出一約拳頭那么大的鐵花包,將其放在掌心用指尖捻著這么一轉(zhuǎn),那鐵花包就在他手心像陀螺一樣飛速旋轉(zhuǎn)起來。 薛不忘在心中驚愕道:“師兄居然要在這里用飛花?” 飛花乃是薛重全的獨門暗器,由一百二十片個指甲蓋大小的輕薄鐵片組成,因鐵片形狀猶如花瓣,故被喚作“飛花”。當(dāng)年薛重全就是靠著飛花一舉破了須彌子的無量陣法,從此一戰(zhàn)成名在江湖上立穩(wěn)了腳跟。飛花的威力之大,一朵就可殺數(shù)百人,當(dāng)飛花極致“綻放”之時,所有的“花瓣”都會從底座上脫出,在空中毫無軌跡可循地飛舞旋轉(zhuǎn),在方圓百尺內(nèi)形成一場恐怖的“暴雨”。 一旦許汪清使用了飛花,就算薛不忘能毫發(fā)無損地逃過一劫,大殿中還有終離雪和解玲瓏,以及十幾名昏迷不醒的尼姑,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fā)生。薛不忘毅然決然地輕功朝許汪清跑去,企圖去搶奪許汪清手心的飛花,但許汪清十分狡詐,他一發(fā)現(xiàn)薛不忘在向自己靠近,直接一掌將飛花從手中打了出去。 飛花沿著直線飛行了一段距離,隨即在空中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