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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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夜?jié)撋钫@異寶 之 瑤井 江南城池其實并不如中原盛京和洛陽那般大都繁華,但確是攜地靈人杰之氣,臨東海,連北越,出可以戰(zhàn),入可以守,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讓其歷任屬主在朝政權(quán)分之時,始終能穩(wěn)居霸鼎一足。 風(fēng)湘陵遠遠望見那高墻正中,端方雅正的兩個刻字——建業(yè),正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深紫眸底仿佛不經(jīng)意閃過某種意味,表情亦是似笑非笑,難以捉摸。 龍澈然卻是全然的興奮,滿臉帶著頗有些孩子氣的燦爛笑容,驅(qū)了騰云先去城墻下立定,伸長脖子看向城里。 仍舊是綿延的江南春色,樹影淺河,精致朦朧之感在墻里墻外幾無二致。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翠綠盈滿雙眼,愈發(fā)顯得那些街道窄而幽深,曲折回環(huán),蜿蜒九轉(zhuǎn)。雖然其間行人并不算多,商賈攤販也不若洛陽攔路殷勤,但為避免徒增煩擾,風(fēng)湘陵還是決定下馬步行。 進了內(nèi)城門,一轉(zhuǎn)彎,綠中帶些氤氳的水氣撲面而來。映入眼中,不似盛京氣勢沉厚,亦不若洛陽姹紫嫣紅,入眼的只有那些精致秀麗的建筑,宛若江南女子含羞帶怯的面龐,掩映在垂楊綠柳之間。 一路走來,少聽到喧囂,安安靜靜,仿若空氣中都浸染上墨韻書香。 真是個雅致的所在! 風(fēng)湘陵心中贊嘆,忽而又想,若是蘭芷茵真的嫁到這里來,也許那尖銳的性子能改得柔軟一點……搖頭笑笑,他轉(zhuǎn)身沖后面一臉愜意的龍澈然招了招手,“龍哥!前面有家客棧,今晚我們便在那里落腳吧!” 龍澈然趕緊拉著騰云上前,湊到他身邊,猛眨眼。 風(fēng)湘陵立時頓悟,笑道:“龍哥放心!你的酒,紫某一直記著呢!” 聽到他這話,龍澈然果然眉開眼笑,主動從風(fēng)湘陵手里搶過韁繩,“本大爺把馬牽到后面,管賬的你先進去坐好?!?/br> 風(fēng)湘陵點點頭,依言走進客棧。 那正滿桌招待客人忙得不亦樂乎的店小二一見風(fēng)湘陵進來,立刻殷勤地招呼,卻在近前看清風(fēng)湘陵面容的同時,正咧開來笑的嘴巴便再也合不攏。 風(fēng)湘陵似是習(xí)慣了旁人如此反應(yīng),只溫文一笑,沖那店小二道:“小哥,麻煩住店。” 沒有回答。 風(fēng)湘陵欠了欠身,決定自己進去找掌柜的,卻不料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突然□來:“呆臉的小子,你在看什么?沒聽管賬的吩咐住店?” 此一平地驚雷入耳,風(fēng)湘陵自然而然地輕皺了眉頭,心知不妙。 果然,霎時間,整個堂內(nèi)寂靜無聲,原本被聲音引來視線的食客酒客們?nèi)级ㄔ诋攬觯@艷的視線齊刷刷落了風(fēng)湘陵滿身。 如臨唐門秘技,漫天花雨。 指尖抖了一抖,風(fēng)湘陵忍住想向身旁扔出一記弦刃的沖動,歉然朝那些人笑了笑,便立即將龍澈然拖出客棧大門。 片刻的沉寂之后,廳內(nèi)終于又有了聲響,一片熱鬧唏噓。 風(fēng)湘陵自認行事向來謹慎低調(diào),如這般剛到某地就被“刮目相看”的情形,以前確實從未有過。 好在建業(yè)城內(nèi)頗多水路隔離,那客棧所處的位置也還算僻靜,繞過幾圈,便又是一番洞天別地,如此輾轉(zhuǎn)了十數(shù)道路,二人終于算是順利地住下了。 纖長食指悠然敲擊著青木桌面,雖然那清雅面容上仍舊一派恬淡,但隱隱的眉梢上挑,長眼微瞇,若說沒幾分生氣卻是肯定沒人會信的。 而反觀那惹得風(fēng)湘陵心情不佳的元兇,此刻卻一點自覺也沒有,在偶爾不滿的瞥視之下仍舊喝酒喝得滿臉爽快,途中還不忘招呼風(fēng)湘陵陪上兩杯。 氣氛一時很有些怪異,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然處于渦旋中心的某人卻仿佛絲毫未覺,說是仿佛,其實因為龍澈然倒也不傻,自然看得出風(fēng)湘陵不悅,但到底做錯事難免心虛,便只能裝聾作啞一番,時不時偷眼瞧瞧風(fēng)湘陵是否消了氣。 那種夾帶些委屈的視線,就算不刻意去看也是能察覺到的,于是風(fēng)湘陵終于決定放棄跟這么個直來直去的家伙比拼耐性,轉(zhuǎn)頭不去理他,站起身幾步上前推開門,正看見店小二端著食盤上了樓梯。那人一見風(fēng)湘陵,咧嘴笑得伶俐:“客官久等,您的菜來了!” “多謝。”風(fēng)湘陵重又回身坐下,看著小二手腳麻利地擺上碗碟,略一沉吟,似不經(jīng)意般問道:“建業(yè)是否有個名叫‘瑤井’的地方?” 那小二聽見這兩字,頓時眼光一亮,沖風(fēng)湘陵笑道:“客官想必是外鄉(xiāng)人吧?這‘瑤井’在咱建業(yè)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倒不是什么地方,而是公孫府內(nèi)的一口井?!?/br> 龍澈然聽他們談話,終于憋不住好奇,擱下酒杯,不解道:“一口井而已,為何有這么大的名頭?” 那小伙計本就是個健談的人,又見眼前這兩位客人一個俊雅一個瀟灑,皆是生得好看,尤其那堇衣的公子談吐不俗,且神情溫柔很是親切,心內(nèi)因有好感,話也不由更多了起來。 “客官這就有所不知了!那瑤井可是不一般,每到十五月圓的時候,趁著亮色去看,便會看見它那井口發(fā)出紅色的光。據(jù)說從前有位得道高人看過,稱這井風(fēng)水祥瑞,會給公孫家?guī)砑楦毁F,這不,就真應(yīng)驗了!所以那家世世代代承襲下來,一直小心守著這口井?!?/br> 風(fēng)湘陵頷首,“瑤池波光,這井的名字原是這么來的。” 小二一豎拇指,贊道:“客官這話說得正是!不過可惜了今天不是十五,二位客官不妨在建業(yè)多呆幾日,興許還能看上一上,飽飽眼福?!?/br> 龍澈然一聽頓時來勁,匆匆咽下口酒,連連點頭:“好啊好啊!本大爺正想在江南游玩幾日,這下又新鮮玩意兒可看,自然是好!管賬的你說對吧?” 果然,這頑童已經(jīng)忘記他們此番前來是要干什么的了。 不置可否地瞥一眼龍澈然,風(fēng)湘陵取了銀子遞到小二手中,淡淡一笑:“多謝!我們會考慮的,你先下去忙吧!” 那小伙計眉開眼笑收了錢,便利落地關(guān)上門離去。 與此同時,龍澈然湊近風(fēng)湘陵,憋不住心頭早已高昂的雀躍,很明顯露出一臉賊笑,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管賬的,本大爺跟你打賭……” 風(fēng)湘陵勾起酒杯,微側(cè)了眼看他,也回應(yīng)般笑得深沉:“哦?什么賭?” “賭你現(xiàn)下心里跟本大爺想得一樣!”龍澈然手執(zhí)酒壺,洋洋得意地替他滿了杯。 風(fēng)湘陵抬臂輕晃杯中酒液,深紫瞳眸映上那圈圈波紋,細細漾起漣漪,似比先前更深了幾分,“賭什么?” 龍澈然以為風(fēng)湘陵被挑起興趣,頓時笑逐顏開:“本大爺還沒來過建業(yè),就賭你陪本大爺多玩些日子,而且——還要等到那瑤井生光?!?/br> 從容淺酌,優(yōu)雅小啜,風(fēng)湘陵微勾唇畔,影影幢幢的笑意漸起漸深:“那龍哥倒是說說,紫某現(xiàn)下在想些什么?” 龍澈然一臉穩(wěn)cao勝券的篤定,將椅子再向風(fēng)湘陵身邊挪近些,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出五個字—— “夜探公孫府。” 第三十二章 夜?jié)撋钫@異寶 之 畫軸 是夜,龍澈然隨風(fēng)湘陵潛入一處院落。 上弦成弓,借著朦朧月光,龍澈然勉強能分辨出那些屋頂檐牙的輪廓,只是所處之地大都籠在漆黑的樹影中,看起來并不像大家府院該有的方正堂皇,兼之腳底踩去,毛糙碎軟,石板雜草蔓生,似是罕有人至、荒廢已久的樣子,更讓龍澈然心中起疑。 “管賬的,你確定沒弄錯地方?” 未作回答,風(fēng)湘陵只擺了擺手示意他別說話。再淡淡瞥了四周一眼,方從腰間抽出一件長形的東西,卻是瑕妤那夜給他的卷軸。 雕紫檀芯,碧牙簽在指間一轉(zhuǎn),便自右側(cè)緩緩舒展開來,龍澈然湊過去一看,頓時眼睛放光,“管賬的,你從哪里得了這么一樣寶貝?嘿嘿……有了它,本大爺以后想到哪里玩可就方便多了!” 風(fēng)湘陵聽他這般嘻嘻哈哈,卻是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面色仍舊沉靜如初,似乎對這人周期性的不正經(jīng)早就習(xí)以為常,只仔細再研究了一遍畫上軌跡,凝神默記入心,方才收了卷軸,淡淡道:“龍哥,公孫府護院雖高手不多,但為少惹麻煩,還是別逞一時之勇,盡量避開的好。” 龍澈然聞言這才收斂起玩笑,稍稍正了面色,挑眉道:“放心,本大爺還不至于連這點分寸都沒有?!?/br> 你確實沒分寸! 風(fēng)湘陵一把拉住正大大方方欲往前走的某人,“龍哥未記地圖,還是跟在紫某身后的好。” 此話剛落,那人腳步急停,便是猛一個轉(zhuǎn)身。 “管賬的!你竟敢瞧不起本大爺?” 龍澈然向來爭強好勝,這下更是忍不住脫口欲要駁回,可卻是下句未出,便已然驚見風(fēng)湘陵一雙美目微微瞇了起來,神色間驀然添了絲陰郁。 “……” “……” “……好啦好啦!本大爺跟著你就是了……” 話雖如此,龍澈然實際還是百般不愿,但轉(zhuǎn)念認真一想,事實也算如此,況且這種時候倒也的確不該為這點事情計較,不過……以龍澈然個性,此事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他已在心里暗下決心—— 改天一定得找管賬的把那好東西要來耍耍,以后也好由本大爺帶路,不然,豈不太沒面子? 這樣想著,龍澈然才算肯半服氣半賭氣地跟上風(fēng)湘陵。 本有夜色掩護,再加上早已胸有成竹,兩人就這么七拐八拐順利避過為數(shù)不多的護衛(wèi),悄悄潛入一個房間。 龍澈然在后小心關(guān)上門,眼前立時撞進一片黑暗。 “管賬的?” 低低換了聲,龍澈然向前伸出手,正好觸上一片溫潤肌膚,立時想也沒想,便將它抓緊。 此時此地,氣氛有些緊張,這樣的十指交握,淡淡暖意透過掌弧緩緩積淀,只有沉浸下來的融融安心,兩人都未作他想。 “管賬的,沒有光,怎么找東西?” 伸手不見五指,龍澈然方才記起自己出門時并沒見風(fēng)湘陵帶火折子,正疑惑他向來謹慎,應(yīng)不會出此疏漏才對,卻是話音剛落,便忽覺眼中突兀地涌入抹水色的光,朦朧如霧,卻恰恰好能讓他看清身前約摸一臂的距離。 “雪魄。” 風(fēng)湘陵輕道,眼神正落在手心,龍澈然這才看清那光的來源——一顆徑約寸許的渾圓珠子,周身縈繞著由內(nèi)向外擴散開來的冰藍華暈,與風(fēng)湘陵掌心肌膚相觸處,隱隱有些發(fā)紅,似被溫度所染,徐徐綻開。 幾不可查的欲言又止后,風(fēng)湘陵收回注視的目光,語氣如常,“是長白山冰晶所化,天然明澈,這種時候正好拿來探路?!?/br> 龍澈然驚得差點跳起來,卻鑒于有前車之鑒,到底還是忍住了,咬牙低聲道:“這可是十分難求的寶貝,管賬的你怎么……” 風(fēng)湘陵只淡淡一句,便堵住他話頭:“不過是故人所贈,你若喜歡,送你也無妨?!?/br> 龍澈然頓時覺得自己好像被狠狠噎住,像是遇到什么山珍海味,想吃又吃不下的那種感覺,憋得他不由心中哀嘆。 到底要不要收? ……這管賬的!莫非真是看本大爺不順眼?要不怎么動不動就扔個火坑來讓人亂跳,一點意氣都不講! 這樣嘀咕著,龍澈然仿佛重又挨了騰云那一摔,渾身隱隱約約的不舒服。的確,那樣慘烈,若換了尋常人,早就非死即殘了??升埑喝滑F(xiàn)下還能活蹦亂跳,雖是自幼經(jīng)得多、耐得住所致,但若說沒幾分后怕,倒還真叫騙人! 這么貴重的東西,管賬的若送出手,那“故人”還不宰了本大爺?而且有能力取得“雪魄”,豈非與師父都不相上下了? 立時想到那張自己早已習(xí)慣的嚴苛臉孔,龍澈然嘆了口氣,雖然心癢難耐,但還是決定作罷。 況且以他龍澈然大爺?shù)谋臼拢倥活w來玩玩也算小菜一碟,就不要這么窩囊收別人得的東西啦! 正所謂古語有云,君子坦蕩蕩…… 唔……不過話說回來,送這樣的禮物給管賬的,理應(yīng)交情匪淺,可為何他說起那“故人”時的語氣神情,竟是如此厭恨? 連帶雪魄這般萬年不遇的珍奇寶貝,就隨隨便便拿來照明而已,并不見得有幾分珍惜。 龍澈然猶在這邊胡思亂想,風(fēng)湘陵卻已松開他手,拿著那雪魄開始四下里查看。 這間屋子其實并不算大,外表看來也沒什么特別之處,陳設(shè)是一般大家族的規(guī)規(guī)矩矩,而且無屏風(fēng)隔間,只在正中木案上居一牌位,由頂自下端端正正刻著“聚火祖靈”四字,赤漆黑木,金鑲肅然。 不錯,風(fēng)湘陵最初在圖卷上選定方位時,便是看出此屋地處特殊。尤其是從整體觀之,周圍各屋攏聚,呈眾抱龍珠之勢,且正門面南臨海,似迎朱雀之神。 浴火涅盤,天命玄鳥,是南方圖騰,亦是庇佑民生的美好祈愿。 而江南向為水澇所苦,身為一方大族,公孫家歷來便以祭祀火神為己之重任,代代未有荒廢,倒也頗得民心。 這便是建業(yè)“聚火”傳統(tǒng)的由來,亦算淵久源長。 然而……樹大中空,兵戈倒逆,算一算,也該是氣數(shù)已盡的時候了。 冰色光暈中,風(fēng)湘陵唇角似是微微一揚,眉梢如柳葉,此刻卻多了種劍鋒凌厲的感覺,連帶著那往常看來總是雅致文秀的面容也染上些……模糊的冷峻與邪氣。 駐足處,一抬雪魄,華光緩緩流淌而上。 是些簡潔的圖案,墨色深遠。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龍澈然尚還在悠哉游哉地出神。 忽而有某種異常響動窸窸窣窣傳來,似是紙張摩擦墻壁的聲音,然后,是一聲低低的呼喚——“龍哥!” 龍澈然耳聽得這一聲,終于下意識生出警惕,飄移的神思也被盡數(shù)召回。可待他抬眼一看,哪里還有風(fēng)湘陵的影子,僅見不遠處一片似月如水的清輝幾要隱沒不見。 龍澈然心內(nèi)一咯噔,暗道出事,忙循著那光暈急急上前,“管賬的?” 觸手處,是紙張摩擦指腹的感覺,龍澈然這才發(fā)現(xiàn),那最后一絲光線竟是從墻上這狹長及地的畫軸透過來的。 仔細看去,畫上是府院之景,中有一樹,樹下石桌,桌旁一口井,右上角還題著兩句詩。 碧流緋影落緋血, 瑤井玉色禁玉河。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這章最后兩句詩很重要,暗藏劇情中好幾個秘密…… 第三十三章 夜?jié)撋钫@異寶 之 明暗 “瑤井?” 龍澈然支頤默念著這兩字,猛然就發(fā)覺有什么地方透著詭異。原來這畫中之景便是公孫府院,只不過為何剛剛繞了一大圈,卻獨獨沒見瑤井所在的地方? 而且,這兩句詩,總覺得并非應(yīng)景之作,卻似別有深意般,字面的意思怎么看怎么古怪,裊裊讀來,雋永迷離,竟仿佛能蠱惑了人心一般。 “龍哥?后面有路,快進來!”風(fēng)湘陵的聲音再次傳入耳中,打斷他正細細斟酌畫中詩句的心思,也讓他猛然想起自己現(xiàn)在最該擔心的是什么。 還好……雖然剛剛很不應(yīng)該地愣了神,不過……管賬的沒事就算萬幸了! 龍澈然心中一喜,卻驚覺自己之前的猜測因著這片刻的松懈竟愈發(fā)清晰起來,好像有某種關(guān)乎切身的解釋呼之欲出,卻總似有哪里尚未被捕捉到,就差那么一點點便可解開這詩句的關(guān)鍵之謎。 碧流緋影……落緋血…… “龍哥?” 又是一聲低喚,隱隱已添了絲焦慮,龍澈然剛剛才有些靈光的思緒驀然便消散得無影無蹤,轉(zhuǎn)而再看那詩,就像平常之句,半分異想也無。 龍澈然只得抓了抓腦袋,決定先將疑惑暫且放下,一抬手掀起長卷,果然看見畫軸后藏著一條密道,便彎腰朝雪魄的光亮走去。 起初路徑極窄,過得片刻之后,忽覺身子一松,顯然已至密道盡頭,探出去時,借著前方雪魄的光亮,入眼的仍是一直延伸到黑暗中的甬道,不過,已容得下兩人并行。 風(fēng)湘陵正舉著雪魄沿墻壁查看,冰色光暈映上他臉龐,眉峰微蹙,睫下一圈暗影,更襯得那肌膚細致中透出些疲態(tài)的蒼白。 連續(xù)幾日馬不停蹄地奔波,風(fēng)湘陵都未曾好好休息過,況且他也不似龍澈然那般爽朗快意,走到哪里都能吃好睡好,相反,心中總裝著大量的為難事務(wù),恐怕未解之前,都是不能放松下來的,否則,也不至于才剛到建業(yè),便立刻來此尋那紅梅幽瓣…… 龍澈然忽覺胸口有些揪緊,想了一想走到風(fēng)湘陵身邊,低道:“管賬的,本大爺走在前面,萬一有什么變故,也擔得來些?!?/br> 風(fēng)湘陵心中一動,以為他是顧慮自己功力缺損之事,便也不再多說,將雪魄放到龍澈然手中,溫聲囑咐:“小心一點?!?/br> 龍澈然大喇喇甩甩頭,如平常那般咧嘴一笑:“不必為本大爺擔心,管賬的你只消跟緊些,注意著自己就好!” 風(fēng)湘陵聞言微愕,不禁抬手撫上胸口。 我剛剛有替他擔心嗎? 腦中一滯,風(fēng)湘陵拒絕去想,邁步跟上前面那人?,F(xiàn)下,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途中倒也沒遇上什么機關(guān)暗器,可是龍澈然卻越來越覺得有哪里十分古怪,但就是說不出,正在疑惑時,忽覺袖口被人拉住。 “龍哥,等一下!” 風(fēng)湘陵從他手里拿過雪魄,走到墻邊,舉起來仔細地看。那墻上,絲絲蜿蜒的花紋,勾勒成圖案,龍澈然認得,是之前那幅畫中的瑤井。 “果然沒錯,”風(fēng)湘陵表情瞬間變得凝重:“這是剛進此處時,我在墻上發(fā)現(xiàn)的記號……但是,本應(yīng)在這附近的畫后入口卻不見了……” 龍澈然一愣,對他這話顯然是還未反應(yīng)過來。 風(fēng)湘陵卻接著抬手按上那墻面,細細撫過,似是證明了自己猜測般,輕輕一頷首:“看來是已被閉鎖住……哼,倒算得上天衣無縫。” 總算意識到風(fēng)湘陵說得是什么,龍澈然頓覺一股颼颼涼意從腳底直竄心窩,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管賬的,你的意思是……?” 風(fēng)湘陵輕輕一搖頭,淡然道:“這已是第六次繞回這里……所以最壞的情形,便是……我們迷路了?!?/br> “……”一陣沉默過后,龍澈然幾乎要跳起來,倒不是因為處境如何危險,而是眼前這人竟能在這種時候說出這般讓人沮喪而又毛骨悚然的話,并且還是以如此平靜的語氣、如此從容的態(tài)度! 咬牙切齒,“管賬的……本大爺有時候會懷疑你究竟是不是人?!?/br> 風(fēng)湘陵微微一笑,“目前不是探討這個問題的時候……龍哥,如若不想被困死在這里……”語氣少頓,他將雪魄放低,龍澈然便赫然看見一具骷髏縮在墻腳,身上黑衣松垮地掛著,還猶未完全腐爛。 腦中一嗡,龍澈然不禁回憶起剛剛走在前頭,偶爾會聽見腳下踩到什么異物的咯吱聲響,卻一直沒敢拿雪魄去照,現(xiàn)在這東西就清清楚楚呈現(xiàn)在自己眼前,令他立時寒毛倒豎。 “彈……管賬的!”龍澈然忍不住退后幾步,卻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這樣無疑是離那唯一的光源越來越遠,便重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挪回風(fēng)湘陵身邊,可憐兮兮道:“我們還是快想辦法離開吧!” 風(fēng)湘陵點點頭,應(yīng)一聲:“好?!?/br> 龍澈然見他神情輕松,一副完全不把目前困境放在眼里的樣子,頓覺一陣茫然大霧在腦海升騰起來。 管賬的看來居然還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他到底準備怎么做? 風(fēng)湘陵卻再沒后話多作解釋。而回答龍澈然的,竟是一片突如其來的黑暗——雪魄已然被人收入懷中! “管賬的!”忍不住一陣膽寒,龍澈然心頭猛打哆嗦,聲音也跟著不穩(wěn),撲上前去抓住風(fēng)湘陵,“你干嘛把它收起來?這么黑,怎么看得見路!” 風(fēng)湘陵溫雅的笑聲在黑暗中輕輕淺淺地傳來,“龍哥難道不知,有時候……看得見反不如看不見?” “咦——”龍澈然終于抑制不住脫口而出的驚呼在這逼仄的空間里回蕩,愈發(fā)讓人感覺一陣走不到盡頭、窮途末路的惶恐和迷茫。 龍澈然的心于是愈發(fā)跳得厲害,如雷霆轟鳴,猛竄著叫囂著幾乎要從胸口蹦出來。 他很想逃,甚至有些后悔來到這里。但此刻在自己身邊的卻不是什么無關(guān)緊要的人,而是風(fēng)湘陵,他暗下決心要好好保護的人,又怎能在危急關(guān)頭如此怯懦? 可是……可是…… 正當他腦中亂作一團的時候,忽然一只溫柔的手覆上他不知何時攥緊的拳頭,那拳心已然沁濕冷汗。 “龍哥……”風(fēng)湘陵似是沉吟片刻,方才猶豫著輕聲問道:“若紫某猜得沒錯,龍哥可是……” “不是!本大爺才沒有……”龍澈然氣息已然紊亂,往常慣用來反駁的話語此刻聽來,竟是十分無力。 …… 龍哥可是……懼怕黑暗? 這剩下的話,風(fēng)湘陵并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知道龍澈然極好面子,必是不肯承認,但即使如此,風(fēng)湘陵卻早已在心頭有了八九分認定。 而方才龍澈然那聲欲蓋彌彰的否認,更是令他連最后一兩分也不需再懷疑。 從最初潛入公孫府的時候,風(fēng)湘陵便有些注意到龍澈然的異樣,而行至此處,他怕是再想逞強也終已抵擋不住這似乎頗有些來歷的、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了。 本來還想看看,龍澈然究竟能撐到何時,可現(xiàn)下……若要風(fēng)湘陵繼續(xù)保持沉默,冷眼旁觀他憋屈失措的樣子,卻已是不能忍心。 那樣陽光燦爛,總是自信飛揚的人,明明怕黑怕成這樣,卻是二話不說,就肯跟自己趁夜?jié)撊胛kU之地,而且,還一路行至此刻,甚至固執(zhí)地要走在自己前面。 該怎么形容呢? 龍澈然……你還真是個奇怪的人…… 風(fēng)湘陵淺淺逸出一絲嘆息,原本面對危機都能泰然自若、波瀾不驚的心緒,隨著這樣一嘆竟忽而有些復(fù)雜起來。 人之一字,撇揦成立,簡單兩筆。 可只要生于這世間,誰又沒在心底存著一方禁地,埋藏那些不為人知的怯懦? 他們都是一樣的呵! 他內(nèi)心清明,卻害怕外界黑暗。 而他雖淡看這身外夜色,卻真正害怕著……自己那顆深陷黑暗的心。 第三十四章 夜?jié)撋钫@異寶 之 初迷 將手主動插入龍澈然掌中,風(fēng)湘陵收攏五指,溫柔地握住。 “龍哥,對不起……”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但隱隱透出的關(guān)懷卻如自手心處傳來的溫度一般,微涼卻真實。 就是這么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這么一句簡簡單單的話語,卻在此刻,讓龍澈然恐懼的心驀然便安定下來。 鼻頭微酸,龍澈然忍不住喚出聲:“管賬的……” 以掌微旋,他回握住他。 黑暗中,看不清風(fēng)湘陵的臉,但龍澈然能感覺到,自那眸中傳來的安慰:“龍哥,既然是紫某將你帶來這里,便有責(zé)任保你周全?!?/br> “本、本大爺才不需要人保護!”龍澈然聞言頓時有些發(fā)窘,立馬嚷嚷著哇哇亂叫,如此孩子氣的行為竟讓此刻略有些緊張的氣氛倏然就緩解了許多。 風(fēng)湘陵一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某人居然怕黑怕到這么徹底,還死要面子不肯承認,心內(nèi)便忍不住一陣莞爾,浮在唇畔,化作細細一串輕笑。 龍澈然聽著他這隱忍的笑聲,頓時臉面一紅,愈發(fā)覺得這次是糗大了。雖然心有余悸,但也憑著一股子“讓誰瞧不起也絕不能讓管賬的瞧不起”的狠勁兒,再不管那許多顧忌,大踏步拖著風(fēng)湘陵就向前小跑,簡直堪稱橫沖直撞。 風(fēng)湘陵似也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過之后便略施力拉住他,“龍哥,你誤會了,紫某并沒看不起你的意思?!?/br> 龍澈然一呆,身子微僵,握住他的手又緊了三分,風(fēng)湘陵亦是察覺到,他走近一些,在黑暗中與他面對著站定,幾許認真、幾許溫柔地緩緩開口:“龍哥,你信不信我?” 又是一時地頭腦暫停,此行風(fēng)湘陵給龍澈然的感覺太多難解,每每都讓他過于簡單的思維轉(zhuǎn)不來彎兒,不過這一下,雖然龍澈然對風(fēng)湘陵突如其來的問話仍舊頗有疑惑,但卻是想都未想便斬釘截鐵道:“當然信!” 風(fēng)湘陵淡淡笑笑,那笑聲中似添了幾分愉悅,很動聽,龍澈然心內(nèi)也隨之泛起些、可以稱之為溫馨的感覺,“那龍哥,閉上眼,聽著水聲,跟紫某來?!?/br> 閉上眼,聽著水聲…… ……等等! 水聲? 龍澈然穩(wěn)定心神,被風(fēng)湘陵拉著,慢慢向前走。耳邊,他起初從未注意到,竟真有種輕輕淺淺的流水聲。 就像是,這些日子以來,常會聽到的,風(fēng)湘陵的琴音。 淡淡的平和的調(diào)子,偶有波瀾,偶有壯闊,像是金戈鐵馬塵染戎衣,像是八方雷動江山如畫,然而多數(shù)時候只是些輕挑慢撥,明凈如水,隱隱的顯毫從容,風(fēng)物高格。 是真正的古琴之音,清心雅韻,絲弦如訴,并不見得有多宏闊雄壯,卻是比起那些大呂黃鐘、缶磬蕭鼓,更能直入人心,堪得上真正的,樂中之主。 就像彈出這曲的琴師本人,溫雅淡定,靜若寒潭,讓人一眼望不透,卻往往只要這一眼,只要他有意,就能令人折服徹底,絕無貳心。 那是種天生的王者氣質(zhì),即使韜光養(yǎng)晦,隱身平凡,也會在不經(jīng)意間有所流露—— 仿佛,袖手一揮,雍容天下。 龍澈然其實并不傻,他雖不通音律,卻也算天賦異稟,認真起來或許真沒有什么事能難倒他,更尤其,風(fēng)湘陵的琴音他總是用心去聽過的。 所以,龍澈然每每看他撫琴,耳中繚繞音韻,品味悠長的同時,總會發(fā)現(xiàn)一些自己以前從未發(fā)現(xiàn)的東西,就像是,那種讓人心潮澎湃的霸道之氣,又像是,某種隱藏得更深的……奈何之音。 奈何曲成曲? 奈何人為人…… 那種秋風(fēng)颯颯,那種淺愁輕韻,那種池滿殘荷……都是些深埋心底的秘密,但龍澈然聽出來了,也因此更加沉醉其間,難以自拔。 可……無論是霸氣也好,愁緒也罷,無論是哪一種,都能將一顆真摯的誠心逼得無法前行,龍澈然是感覺得到的,他與風(fēng)湘陵之間的距離。 每聽一次那琴曲,每對那人多一層了解,他都能感覺得更深一分——那種距離,何止云泥? 分明天地! 但龍澈然,恰恰是那種越挫越勇的人,他的意識里,從沒有知難而退這一詞,更加不可能輕言放棄。 何況,雖然敗退居多,仍是還有偶爾,融了心扉的感動。 就像此時此地,他們正握著手,在走同一段路,在共度同一份危險。 相濡以沫。 龍澈然忽而有些想笑,雖知不合時宜,但他真的,心情很愉悅,竟突然不那么急著想走出這個迷局。 掌中的觸感溫潤柔軟,兩個人的距離很接近,幾日朝夕相處下來也從未有過的近,近到龍澈然可以感覺到那冰冰涼涼的發(fā)絲拂過自己鼻端,有淡淡的梅花香沁人心脾,雖然冷冽,但是芬芳。 面上一熱,龍澈然竟不由想起那夜。對風(fēng)湘陵來說是屈辱而不堪回首的那夜,卻是龍澈然頭一回確定了要保護他的心,不管什么原因,都想保護他,不想失去的心。 那個時候,將風(fēng)湘陵抱在懷中,不知為何,他心頭竟會涌起難以言喻的滿足,就像小孩子終于得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將它捧在掌心,左看右看總也看不夠般,純?nèi)坏臐M足。 龍澈然便是這樣,半是歡喜半是擔心,始終全神注意著風(fēng)湘陵面色。 眼見隨著柳尋芳所下的藥漸漸入侵,風(fēng)湘陵那總透著些寒涼的身子微微轉(zhuǎn)熱,脖頸處瑩潤肌膚亦已泛上一層薄紅。月下絕美的容顏輕仰、兩彎睫羽不知是被夜露還是淚水浸濕,閃爍晶瑩剔透的光澤…… 過于誘人的一切讓龍澈然剎那間迷了心智。 河水瀲滟,有清爽的風(fēng)拂過,帶來對岸夜間盛放的花兒醉人的芬芳,比白日的時候更加濃郁。 唇就這么輕輕印了上去,輕輕的,宛如蜻蜓點水蝴蝶振翅。 很柔軟,很溫暖。 龍澈然覺得無論品嘗哪一種酒,都沒醉過如此深沉。 隨著一吻漸深漸迷離,陣陣喘息難以自禁地由風(fēng)湘陵唇間流泄,然后是無意識地微張開嘴,將那滑膩溫?zé)岬纳嗉馓匠?,在龍澈然唇上纏綿繾綣。 這種陌生的刺激,讓龍澈然一下子完全清醒過來,在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的時候,立馬僵硬了身子,半點也不敢動彈,生怕風(fēng)湘陵醒來,會察覺自己對他做出如此行徑。 但他忘了,風(fēng)湘陵中了藥,正在沉睡,正在夢里。他喃喃呼喚的那個名字,龍澈然因心慌意亂匆忙離開而未能聽到。 未能聽到他唇中輕逸的呢喃。 那聲聲,破碎軟語,零落舊夢。 那聲聲,神弈……神弈…… 單純?nèi)琮埑喝?,后來總也想不明白,當時為何就那樣吻了下去。 就那樣,吻了與自己同為男子的人。 不是沒有懊惱的。龍澈然剛反應(yīng)過來,便在心里怨怪風(fēng)湘陵——都怪管賬的長得漂亮到不像話,而那采花賊偏偏也盯上他,否則本大爺怎么會做出這般雌雄莫辯的事來? 雖是這樣想,可等到完全穩(wěn)定心神,卻又免不了心生愧疚,同時還泛起些絲絲縷縷莫名甜蜜。 究竟……為什么會這樣呢?這種矛盾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眾多紛紛擾擾絞作一團的問題,讓龍澈然想了大半夜,卻終究還是沒能弄清楚。但經(jīng)過那難得的失眠,他卻能篤定地確信一點,那就是,自己與那對風(fēng)湘陵下藥的人,絕對不一樣。 因為,他想保護他,若說順心而為,這便是,他此刻的心。 …… 風(fēng)湘陵閉著眼,全神貫注聆聽耳邊潺潺的水聲—— 這里既然有流水,便有水之源頭水之出口,只要能找到其中之一,便能找到出去的辦法。而那兩處地方,水聲必然與別處不同。 風(fēng)湘陵仔細地聽,并沒注意到身后龍澈然正思緒萬千,不似往??傄獣r不時纏著他說話。 不過,這樣安靜也好,風(fēng)湘陵可以完全沉下心來注意周遭水的波動。 終于,那種他期待已久的略微滯澀暗啞的水聲自前方不遠處傳來,似是匯成一輪深潭,再自另幾處巖縫細細長流。 凝神又聽片刻,風(fēng)湘陵心下于是愈發(fā)了然,一睜眼,果然看到一方石室出現(xiàn)在前,而自那石室上方透下來的一帶亮光,映入靜水,粼粼彎弓,分明是月色。 但最令他欣慰的還遠不是這個。 眼前,那圓形石板的正中央,借著月暈泛起瑩赤光澤的,不會錯,正是他此行原本的目的—— 紅梅幽瓣! 第三十五章 夜?jié)撋钫@異寶 之 驚疑 “龍哥!找到了!” 風(fēng)湘陵這一聲低低的驚嘆,如同快刀利落,瞬間便剪斷了龍澈然腦中糾纏不清的亂麻,“啊???管賬的,什么找到了?” 風(fēng)湘陵見他愣愣的模樣很是逗趣,不禁抬手輕輕拍了拍他肩膀,神情愉悅地輕笑:“還沒睡醒呢?你自己看!” 龍澈然這才注意到四周令人生畏的黑暗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照亮一些,頭個反應(yīng)便是風(fēng)湘陵又將雪魄拿了出來,卻在看到前方那石室時,終于如夢初醒般一拍腦門。 “管賬的!你好厲害!本大爺怎么從來不知道,你耳朵這么靈的?竟能聽音辨位!”龍澈然兀自沉浸在重獲曙光的歡喜釋然中,完全沒發(fā)現(xiàn)風(fēng)湘陵原本明麗的臉色瞬間有些黯然。 淡淡一笑,風(fēng)湘陵微微閉了眼:“只是……為了習(xí)慣罷了!” “咦?”龍澈然沒聽出他話中自傷之意,疑惑地問:“都已經(jīng)有亮光了,管賬的你干嘛還閉著眼睛?” 風(fēng)湘陵于是重又睜開眼,方才那一抹黯然已經(jīng)隱入深沉的紫瞳中,仿佛從未存在過般,凈不留痕。 龍澈然自然是沒能發(fā)覺他那細微的變化,只是摩拳擦掌興奮地嚷嚷,“待本大爺先去探探!”然后一揮袖,自腰間取下碧落,運氣飛云,率先跳進那石室中。 屏息默立,龍澈然凝神注意著這小小一方密地四壁的動靜,外邊風(fēng)湘陵也懷抱虛籟,將五指落于弦上,蓄勢待發(fā)。 氣氛頓時靜仄異常,耳邊隱隱約約的流水聲清晰可聞,仿佛連每一條潛流的方位都能分辨得出。 只不過,除了這聲音,卻是半點其他的動靜也無,呼吸亦是。 再過了半刻,那石室仍舊沒什么變化,龍澈然神情一松,擺擺手,沖風(fēng)湘陵露出個大大的笑臉:“管賬的!沒什么可疑,進來吧!” 風(fēng)湘陵也確實沒看出異樣,但潛意識里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似乎事情不該如此簡單,正仔細琢磨著,那邊龍澈然卻已經(jīng)按捺不住性子,將手伸向石板上靜靜躺著的紅梅幽瓣。 瑩赤玉質(zhì),純?nèi)A天成,透過它,隱隱可見一個圓形的符號。 “龍哥且慢!” 一聲驚呼突地傳來,龍澈然聞聲回頭,手上卻并未停頓,只下一瞬間,當龍澈然拿起那枚幽瓣的時候,整個石室內(nèi)轟然爆發(fā)一聲如雷巨響。 變故陡升! 而此時身陷危機的人還猶未反應(yīng)過來,只覺眼前十數(shù)銀光變幻,同時一道堇色身影迅捷如電,倏然自側(cè)面閃過。 錚錚琴音入耳,利器破空之聲與弦刃風(fēng)襲之聲相接,鏗然如裂帛,龍澈然回頭,便見點點銀芒被那疾甩的堇色衣袖揮開,整齊刺入石壁之內(nèi)。 如雨般細細密密,泛著銀中帶黑的詭譎光澤。 龍澈然心內(nèi)一緊,正欲相助風(fēng)湘陵,卻忽聽身邊傳來一絲低低驚喘,白光割破云披、劃入肌膚的一幕便這么直直刺進眼中。 “管賬的!” 剛剛千鈞一發(fā)的關(guān)頭,風(fēng)湘陵根本來不及穩(wěn)住內(nèi)勁,便以弦刃與那些銀芒直面相抗,此時,終是吃了后發(fā)不濟之虧。 “……可惡,你干嘛沖進來!” 龍澈然飛身揮開另一批襲向風(fēng)湘陵的暗器,摟住他身子將其護在懷中,一手緊握紅梅,一手提起碧落擊偏不斷透墻而出的銀芒。 “龍哥,沒事……”一語未完,風(fēng)湘陵卻是倒吸一口氣,他已察覺到右肩中了暗器的地方正火辣辣地疼,頓時心內(nèi)一驚。 有毒! 咬牙抬手,飛速點了自身幾處xue位暫時防止毒性蔓延,由此稍稍得以舒緩內(nèi)息,風(fēng)湘陵便出聲提醒:“龍哥不可戀戰(zhàn)!趕快從上面洞口出去!” 龍澈然聽他聲音沉穩(wěn),似乎并無大礙,也不覺稍定了心神,再次以碧落破空一擋,趁下批暗器出墻之前,運滿飛云向上方騰身而起。 終于出來了…… 平穩(wěn)落地后,龍澈然頓覺那淡淡的月色清輝十分親切,心下踏實的同時也暗自長舒了口氣,轉(zhuǎn)而正要詢問風(fēng)湘陵傷勢,卻忽覺懷中一空,那人已然站起身走出幾步,“尚未脫險,龍哥不可大意……剛剛那般聲響,怕是已驚動了公孫家的人?!?/br> 聽他這樣說,龍澈然方才有所警惕,略略緊張地環(huán)顧四周。 腳邊一口井,還有從一開始便沒有踏足過的陌生院落。 竟是先前密道入口那幅畫中的景物! 上前幾步,龍澈然低頭俯視那所謂“瑤井”,卻是與平常水井并無二致,內(nèi)壁之上微微晃動著粼粼波光,從上往下看去,就像真的盈滿了清洌泉水。 不過,由于自己剛從那下面出來,龍澈然便已清楚知道,瑤井雖則有水,但實際構(gòu)造卻絕對能讓人大吃一驚。 還“瑤井”呢,哼,竟然害本大爺也上當了! 舉起手中紅梅幽瓣,看著那玉身在月光映照下微微泛著紅潤的光澤,龍澈然頓覺心下恍然,卻是裝作一副早就明白的樣子,得意道:“就說嘛!本大爺射覆之術(shù)從來就沒有失準過,瑤井果然不簡單!什么‘瑤池波光’,分明就是這紅梅幽瓣在搞鬼!” 沒有回應(yīng),龍澈然轉(zhuǎn)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風(fēng)湘陵凝眉望向一邊,神情淡漠,似在思考些什么。 的確,風(fēng)湘陵此時正在全心注意著周圍情況,那雙幽沉的眸子隱隱深暈流轉(zhuǎn),他已經(jīng)覺察到,某種頗有些詭異的氛圍,正隱隱約約地擴散,緩緩浮起在空氣中。 按理說,他們啟動那石室的機關(guān)已有一段時間,可為何直到現(xiàn)在,還不見有人前來?是這瑤井之下的紅梅密室根本與公孫家無關(guān),還是另有原因? “龍哥,有點古怪?!憋L(fēng)湘陵沉吟道。 龍澈然望著他,初而還感到些許疑惑,卻在下一刻,馬上就有所了悟。 的確……風(fēng)的味道有點古怪。 風(fēng)湘陵朝龍澈然微微頷首,兩人交換下眼色,便分頭四處查探起來。 一路搜尋到這個庭院的入口,龍澈然忽覺腳下一陣軟熱,登時差點驚叫出聲,借著月光定睛一看,居然踩到的是個人。 “管賬的!快來看!”沖風(fēng)湘陵招招手,龍澈然俯下身去探那人呼吸。 風(fēng)湘陵很快來到他身邊,低問:“還活著嗎?” 龍澈然點點頭,再仔細檢查一遍,“這人衣衫完好,也不見有傷,似乎只是昏過去了?!?/br> “迷藥?”風(fēng)湘陵皺了皺眉。 龍澈然拍拍那人的臉,才剛要抬頭說話,卻忽而跳出一聲低呼——剛剛不經(jīng)意抬眼一瞥,居然讓他看見不遠處的地上,還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個人。 這情形,似乎是…… 龍澈然望向風(fēng)湘陵,對方也正向他投來征詢的目光,兩人點點頭,彼此皆是很快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立即沿不同方向去查探那些人狀況。 從衣著來看,均是公孫府護院無疑。且連續(xù)幾個,都與那第一人相同,似乎僅僅是被迷暈,并未受什么外傷。 難道說……這院里的人都只是中了迷藥?可風(fēng)中分明還殘留著一絲淡淡的血腥氣息…… 風(fēng)湘陵謹慎地順著那隱隱約約的味道移步,在接近院中主宅的階梯時,終于感到那種腥味兒變濃了些。心內(nèi)一驚,迅速閃身繞至敞開的門后,便赫然看見似是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一人斜斜躺臥在墻邊。 風(fēng)湘陵面色微沉,蹲下身探一探那人鼻息,又伸手摸到地上血漬,粘膩猶帶溫?zé)帷?/br> 剛剛死去不久。 “管賬的,這個人……”龍澈然也已尋過來,見此情景,頓時眉峰一聚,嘖嘖嘴直搖頭,“若真心想幫我們,迷暈也就罷了,現(xiàn)下還鬧出人命……真是麻煩!” 風(fēng)湘陵卻搖搖頭,“恐怕是因這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有所警覺,又頗具武功,那人迷暈他的計劃失敗,方才為了不暴露身份,狠下殺手的吧?!?/br> 龍澈然聽他這么分析,也覺有理,忽而大大咧咧一笑:“原來是施恩不圖報,嘿!倒也算得上對本大爺胃口,不過下手確實忒沒分寸……一個護院而已,若要換了本大爺,一筆下去敲暈了,那才叫又快、又穩(wěn)、又準!” 風(fēng)湘陵笑笑:“龍哥何以這般篤定那人是為了幫我們,而不是與這公孫家有仇,干了壞事想順便推到我二人頭上?” 龍澈然一嗤鼻:“管賬的!虧你平時挺聰明的樣子,這么明顯的道理也想不通!那人要是跟這公孫家有仇,犯得著費這么大心思就只放些迷魂藥嗎?連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都不是其對手,要將這公孫家滅族又有何難?” “再說了,要推卸責(zé)任也總該留個能睜眼的看到咱們,而不是倒地一大片,叫都叫不醒!所以啊——要真被捉到干壞事,也活該是那人自己遭殃,想賴到本大爺這么精明的頭上,門兒都沒有!” 風(fēng)湘陵見他一本正經(jīng)地與自己講理,此番分析也稱得上頭頭是道,不禁莞爾:“龍哥這一行下來,似乎變聰明了。” “本大爺自然……等等!管賬的,你什么意思!”龍澈然起初還頗有些沾沾自喜,卻在反應(yīng)過來那話中有話時,立馬瞪圓了眼,憤怒地站起身,揮著碧落,一副忿忿不平,想要比劃比劃的樣子。 風(fēng)湘陵卻只微微一笑,適時熄滅這導(dǎo)火索,又開始仔細檢視腳邊尸體——如果有打斗,必然會留下傷痕,也許經(jīng)由那些,可以一猜兇手的身份。 ……果然! 風(fēng)湘陵翻開那人前襟,只見左胸處一道深及心臟的致命傷,細細一看,傷口并不平滑,不似刀傷也不似劍傷……若是鞭的話,切膚又不該如此之深…… 而且,就這樣看來,那一招斃命極其熟練,利落狠絕,未有半分遲疑的痕跡,似乎……是暗道殺手的行事作風(fēng)。 風(fēng)湘陵兀自沉思,腦中轉(zhuǎn)過各種猜測,忽而靈光一閃,低呼出聲:“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