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在女人周身燃燒起來。女人散落的發(fā)絲被火焰燎過，迅速卷曲干枯，火蛇蜿蜒而上，不過瞬息，她整個人都浸于火焰之中。

    女人不可抑制地發(fā)出痛苦的叫喊，烈火灼燒中，她不斷喊著一些名字，想必是她已經(jīng)去世的族人。

    直到最后，女人快被真火燃為灰燼時，她顫抖著打開裝有火靈之力的瓶子?；痨`之力在空中匯聚成一道光流，向我所在的封印涌來。女人努力側(cè)頭，看向被她放在火焰之外的嬰孩：“阿宛……”

    女人徹底消失了，最后一道光流也涌入封印之中。

    我閉上眼，加諸身體上的封印兩千年來首次有了松動的痕跡。隨著火靈之力不斷攻擊封印，我的靈力也在迅速恢復(fù)。沉重的鎖鏈再困不住我，我稍一抬手，那冷徹骨髓的水靈鏈剎那化作齏粉。

    我輕舒一口氣，時隔兩千年，我終于重見天日。

    我的腳下出現(xiàn)了一道巨大的法陣，這是女人與我簽訂的契約，她以命助我，而我也需要完成對她的承諾，否則就會受到天地法則的絞殺。

    我回頭打量這曾經(jīng)困住我兩千多年的地方，云泱國神木鑿刻而成的囚籠，狹小得連側(cè)身都困難。牢籠內(nèi)里加諸四十九條水靈鏈，外側(cè)則是云皇以靈本之力施加的封印。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充盈的山靈之力在脈絡(luò)中流轉(zhuǎn)，毫無被阻隔的滯澀之感，一個念頭隱隱從腦海中升起。

    云皇的實力和我在伯仲之間，他想在不殺我的前提下困住我，動用了七成的靈本之力，兩千年的時光，絕對不足以讓他恢復(fù)。若我此刻前往云泱王都，必能一舉將他擊殺。

    但是，有這個必要嗎？他除了哄我栽下?lián)u光花樹之外，其他的事，也不能算錯……

    正在我猶豫之際，一旁忽然傳來嬰兒的哭鬧聲。我這才想起女人還托付了一個孩子給我，忙轉(zhuǎn)過身，將放在巖石上的孩子抱起來。

    嬰兒抱著很輕，白皙的皮膚格外嬌嫩，我只是不小心用了點力，就在他臉上留下一道鮮紅的印記?？赡苁莿澩戳怂恢本o閉雙目的嬰兒陡然睜開了眼睛。

    我手中的動作停了一下，嬰兒有一雙血紅的眸子，眼底有金芒流轉(zhuǎn)，他直勾勾地看著我，好似夢魘中驚醒一般，卻讓我無端生出一絲戒備。我與他對望了好一會兒，嬰兒才又漸漸闔上了雙目。

    真是奇怪，按說風(fēng)凰要到五百歲接受血脈中先輩記憶的傳承后，神識才徹底健全，才有夢可做，這小嬰兒怎么現(xiàn)在就開始做夢了？

    我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但也并未多想。女人赴死前將留有戾桓信息的玉牌放在嬰兒的襁褓里，我取出并捏斷玉牌，關(guān)于女人和這小嬰兒的故事便印入了靈臺。

    戾桓是靈獸國的將軍，奉命出征羽國。他久攻羽國重關(guān)浮間關(guān)十年不下，一朝城破，便屠城泄憤。小嬰兒的祖父是浮間關(guān)主帥，自然被那戾桓屠戮了全族。女人名叫朱紗，是嬰兒母親的結(jié)義姐妹，游歷途中聞此大禍，拼死將小嬰兒帶了出來。因女人本來便是靈獸國人，她沒和戾桓猜想的一樣向羽國內(nèi)部逃跑，反而跑回了靈獸國，這才躲過了戾桓的追殺。

    不過細(xì)細(xì)想來，女人只是和這小嬰兒的母親有交情，怎么表現(xiàn)得像她有血海深仇似的？最后她還為小嬰兒赴死？

    想不明白，我皺了皺眉，最后還是決定將這些疑問拋諸腦后。畢竟我只是答應(yīng)她殺戾桓而已，其他的事，與我又沒什么關(guān)系。

    此外，便是照看這只小鳳凰了。

    和脆弱的山鬼嬰孩不同，鳳凰不死，只會涅磐重生，生命力十分頑強。聽說鳳凰幼崽十年不管不問都不會出事，想來這五百年也能順利度過。

    月全食慢慢過去，清冷的月光灑滿山川。

    我御風(fēng)立于扶荔山上，靜靜看著素白的花瓣幾乎將扶荔山淹沒，不知怎的，竟又想起我與云皇的初遇來。那時我只以為茫茫人海，竟真有一人與我有緣，現(xiàn)在想來，怕是一切都在他計算之中。

    我倒是無所謂，無論后事如何，那夜初遇在我心里總歸是美好的回憶。但云皇呢？他殫精竭慮，一言一行莫不經(jīng)過反復(fù)推演，只會覺得我是個麻煩人物吧。其實，他根本不必如此，要打要殺，直接亮招便是了，何苦討好于我，還害了這一山生靈。

    憶起前塵往事，我不由嘆了口氣。如果女人沒在月全食這一天找到我，而是其他我陷入憤恨的時候，恐怕此刻我已經(jīng)在去殺云皇的路上了。

    但是，她偏偏在我神志清醒的時候來了，像是老天都叫我好好想清楚云皇到底該不該死一樣。罷了罷了，以后便當(dāng)我沒遇見過這個人吧。

    我一手抱著仍在沉睡中的小嬰兒，一手結(jié)了個風(fēng)咒，扶荔山中霎時刮起一陣大風(fēng)，將經(jīng)年的搖光花瓣都卷到半空之中。雪白花瓣在空中飄搖，似一場遲來的春雪。靈風(fēng)不止，繼續(xù)裹挾花瓣紛紛揚揚灑落?；淙绲磔p舒，卻在墜落的過程中逐漸碎裂消弭。

    山頂那棵生長了兩千年的搖光花樹也隨風(fēng)顫動，碧葉，花苞紛紛枯萎下墜，乃至化作無數(shù)細(xì)碎的光點，恰似當(dāng)年扶荔山中的漫天流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