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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隕星任裴遲嶼一把摜起,像根軟綿綿的無骨草,上眼皮驚訝上掀:“你怎么忽然回來了?” 裴遲嶼的眉尖深蹙,嘴唇回縮:“你做了什么?” 謝隕星臉上浮起一絲笑:“你覺得呢?” 原本緊攥著謝隕星衣領的手有一瞬間的松動,裴遲嶼的手指緊緊蜷起,鞏膜因極度恐懼而外露,喃喃著后退一步:“不……不?!?/br> 謝隕星低下頭,嘴角微微抿起,卻被憤恨地一下子打偏了頭。 裴遲嶼一拳頭砸到謝隕星的臉上,摜著他猛砸,謝隕星身體如一片落葉狼狽滾地,膝蓋滑飛了出去,臉上浮起一個rou眼可見的青印子。 裴遲嶼如一匹被激怒的野獸,徹底失去了理智,怒吼著抓起謝隕星的雙肩在半空搖晃:“你怎么可以這么做?這是人干的事情嗎!” 謝隕星被晃得頭暈目眩,裴遲嶼握拳又一擊砸入謝隕星的心口,打得他幾欲吐血。謝隕星本身就是弱不禁風的雙性體質,挨了幾下打臉色變得蒼白,鼻尖也嗅到了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哆嗦的手指往衣兜里摸索,神智漸漸恢復過來。 裴遲嶼拳頭毫不留情地朝謝隕星的腦袋砸去,謝隕星從其胳肢窩下鉆了過去,下肘狠頂向裴遲嶼脆弱的脖頸。 那處極為脆弱,裴遲嶼下意識閃身避開,卻被撞得后退幾步,按住了謝隕星的雙肩,一記肘擊過肩摔。 謝隕星后背受到劇烈的沖擊,悶哼一聲,發(fā)酸的牙口張了張,撇出一口血沫。 “咳……咳” 謝隕星被打得渾身是血,異常凄慘,身上不知何時掛滿彩,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跡,痛得他每動一下骨頭都嘎吱嘎吱響。 但謝隕星忍著痛意,肩膀墜地的同時,找準時機,雙腿纏上了裴遲嶼的后腰,黏糖似的反撲向裴遲嶼的后背。 他動作快極,握著的針尖飛速扎進裴遲嶼右側的肌rou里,里面的麻醉劑如數打進去。 裴遲嶼原本在半空搏動的手失了知覺,當即滑了下來,謝隕星腳尖踢向裴遲嶼的膝蓋,又一管深刺了進去,裴遲嶼難以保持平衡,踉蹌倒下。 謝隕星呼了口氣,站起身,將痛成一癱的裴遲嶼拖到老樹下,抓著裴遲嶼頭發(fā)朝樹撞去。 砰,砰。 裴遲嶼的劇烈顫抖起來,因藥物被麻醉的半個手臂動彈不得,謝隕星眼也不抬,手指薅著他的頭發(fā),一次次漠然地往樹上撞擊。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嗎?這就是我的答案?!?/br> 裴遲嶼的額頭上已經是鮮血如注,大片爆濺的血花從謝隕星細白手指上流下來,那股痛意完全抵不了裴遲嶼的恨,裴遲嶼注視著他,仿佛看到仇人那般,牙關咔咔作響。 裴遲嶼的手指一寸寸往外伸,被撞得渾身發(fā)疼的身體有了一點知覺,不知摸到了什么冰涼的東西。裴遲嶼艱難地吐出滿是腥氣的呼吸,抓著手邊東西狠狠朝謝隕星的腦門砸去。 謝隕星被砸得身體從半空拋摔出去,卻尖叫道:“裴遲嶼!” 這一聲如什么,令裴遲嶼猛然安靜了下來。 驀然回頭。 只見半空數不清的雪白粉末,如蜉蝣曳羽,霜華般沾著雪色隕落,芒白漫漫,又如天女散花,漫天旋轉,裴遲嶼的動作戛然一頓,茫然看向掌心,里面抓著的,分明是一個骨灰罐。 空氣在一瞬間變得死寂,被一聲尖銳的慘叫打破了。 “不——” 裴遲嶼雙目赤紅地看向謝隕星。 謝隕星面色蒼白地站在原地,頭上被瓷器砸破的窟窿猙獰血光,一道暗紅色污血從額心蜿蜒流下,泛出妖異刺眼的光澤,嘴唇也紅艷,像從修羅場里爬出來的妖孽。 他在笑。 那個冰涼的瓷罐里裝著裴母的骨灰。 在四起揚塵里,裴遲嶼膝蓋猛地跪地,像被徹底擊垮了,渙散的眼睛盯著半空飄起沉浮的灰,裴遲嶼試圖用手去捂,可它們飛走了,越來越高,飛向刺眼的月光。 那個溫柔沉默的女人微笑著消失在風里。 裴遲嶼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出來。 愈來愈凄厲的哭聲傳入謝隕星的耳里,轟然倒塌,謝隕星久違地感受到人類的情緒,離他近得只有毫厘,可他旁觀著那樣慘烈的痛苦,就仿佛被包圍了,他喃喃后退,臉上露出那種悸動:“是你先動手的,是你先想殺了我。” 良知撕扯著謝隕星,在耳邊爭論不休,謝隕星忽的淆亂了,他后悔親眼看著這種悲傷,又被這種極度的慘痛吸引,他太餓了,饑餓將他變作了另一個東西,讓他理所應當地活著,仿佛就應該按照心之所想做那些給他帶來快樂的事。 謝隕星爬過去,爬到裴遲嶼的眼前,抱住對方深伏下的頭,他聽不清自己說的話,可那些話一字一句傳入自己耳里:“哥哥,別哭了,你mama被你親手揚了?!?/br> 裴遲嶼嘶啞地說:“你知道的,你一開始就故意設下陷阱,將骨灰罐放在樹下,激怒我,就是想讓我親手把它打碎是不是?” 謝隕星本能地點頭,又虛偽地搖頭。 他也慌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只能看那讓他靈魂一點就著的火,泛出迷人的青靄。 “人群就是獸群,沒有人能做得了離群索居的羔羊?!彼麖呐徇t嶼漆黑色瞳孔里看到自己隱隱綽綽的影,“你看,你的靈魂里也沒有光?!?/br> 裴遲嶼吐出一個字:“滾?!?/br> 謝隕星顫栗著雙肩笑起來,手指抓在半空,什么也捉不住,他低下頭來,困惑地自言自語:“可是我的頭好疼啊,好像有人切開了我的腦子,里面什么也裝不住,你能幫我打開它嗎?” 裴遲嶼冷冷閉上了眼睛。 謝隕星見裴遲嶼油鹽不進,就離開了,等到回來的時候,裴遲嶼還躺在樹下,身體里的生息微弱,就跟死了一樣。 謝隕星渴得厲害,肚子里像燒了火,他喝了很多水,水液順著下頷流過,滴到地上。 謝隕星將手里的礦泉水對準裴遲嶼的嘴唇,裴遲嶼緊緊閉著嘴唇,唇心干澀。 “你這樣會渴死的?!敝x隕星喃喃。 他俯下唇,含著一口水,渡到了裴遲嶼的嘴角。 裴遲嶼的眼睛猛然睜開了,一把推開謝隕星,濕漉的水液淋過下巴,眼里閃動著怒火,頭也不回地走。 謝隕星盯著他的背影,臉上泛出紅暈,這是他第一次在睡醒后感到生命的價值,盡管是扭曲的,像火花一樣稍縱即逝,但卻讓他仰視著,仿佛被溫暖包圍,打碎別人的信仰,就像捏死螞蟻一樣,令他囚困于生死,褪去那層郁郁寡歡的皮。 胃里的空虛感從下丘腦一路傳遞而出,他才發(fā)現那種餓,已經穿透了他的骨髓,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