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他們終究是廢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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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時間,姚子晟憑借在監(jiān)獄出色的表現(xiàn),并屢次戴罪立功,獲得了減免一年有期徒刑的處理。 監(jiān)獄大門開的那天,又是一節(jié)雨季,和當(dāng)初進來時的天色一樣,昏沉暗淡。 姚子晟抬了抬頭,飄渺雨絲打在臉上,空氣中是這個城市熟悉的氣息,他像是一個外來者,在這里顯得格格不入的拘束。 他隨手在一起商店里買了一包煙,打了幾次火也未能點燃,老板不禁笑念,“沒事,有時候啊這打火機就這樣,一次不行就多試幾次,總會好起來的?!?/br> 姚子晟拿煙的手輕微顫了一下,他點點頭,出門之后又試了幾次,終究沒能好起來。 這個城市實在太大了,姚子晟轉(zhuǎn)轉(zhuǎn)悠悠,不知何去何從。他好幾次腦海里翻涌出一個地名,又會被他狠狠打壓下去,盡管那個地方,是他三年來夜夜的魂牽夢繞,卻最終還是會被噩夢擊碎。 那手術(shù)室外亮著的手術(shù)燈,他也幾乎夜夜都夢得到。 整整三年,諶辭沒有來看過他一次。 在最初的一年,極度封閉的牢籠里,姚子晟打聽不到外面的一絲風(fēng)吹草動。有過好幾次,他攔下了獄警,只想問一下諶辭的手術(shù)狀況,只想問一下他是否還活著,獄警也只會搖頭就走,那看向自己的怪異眼光,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現(xiàn)如今他出來了,卻連親自去確認(rèn)的勇氣也沒有。他如同一具行尸走rou,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輾轉(zhuǎn)流連。 身邊突然駛過一輛救護車,鳴笛聲還是那么刺耳,就這么堪堪停在了離姚子晟不足十米遠處,停在了眼前他曾經(jīng)工作的醫(yī)院旁。 那邊人潮洶涌,密密麻麻,看不真切。 醫(yī)護架被緊急搬運了下來,匆匆忙忙朝醫(yī)院推去。 姚子晟低頭路過,兩名警察從他身邊交接閑聊,話音里的“諶辭”兩字是他全身血液凝固,站在原地,竟邁不動步伐。 “你說那歹徒攻擊哪里不好,偏偏正好打中了諶辭的腹部,當(dāng)時你可不知道,簡直嚇了我一跳。” “腹部?是不是當(dāng)年諶警官受傷的那個地方?這怎么打得了???當(dāng)初可是差點就去見閻王的!” “那可不,也不知道這回傷得重不重?” …… 姚子晟就這么盯著那兩名警察走開。 他抬起眼向醫(yī)院里面望去,卻早已不見醫(yī)護架的蹤跡。 抬起沉重的腳步,姚子晟穿過人群,沒有詢問任何人,低著頭在這棟大樓里尋覓著,徘徊著。 他已經(jīng)見不得手術(shù)燈了,全程都在望著地板,偶爾撞到人了,也不說話,就這么徑直走過。 那邊年輕護士的調(diào)笑聲十分悅耳,嘰嘰喳喳的,和病人正聊得正嗨。 姚子晟輕輕一瞥,就見背對著自己的那個背影穿著警服,脊梁仍舊挺拔筆直。明明是一個很平常的身影,姚子晟卻眨了眨眼,他難耐地捂住了自己心臟的位置,彎下了腰,痛得不能自已。 他抽出左胸口口袋里的照片,上面是諶辭剛就業(yè)時的證件照,青澀俊秀,一身警服,不怒自威。 這是姚子晟唯一帶進監(jiān)獄里的東西,也是他在被送入監(jiān)獄之前,往錢包里,唯一拿出來的東西。 姚子晟重新朝那個背影望去,那個人的確是諶辭,他絕不會認(rèn)錯。 在出獄之前,他想過很多和諶辭見面的場景,可能是在街頭偶然一碰,也可能是在警局蓄謀已久。但絕不會是眼前這般,和當(dāng)初與諶辭正式見面認(rèn)識的場景簡直一模一樣。 諶辭似乎很受護士們的喜歡,盡管他不愛說話,但吸引這些小姑娘的魅力不減,甚至比從前更甚。 一名護士小心翼翼地給他處理手上的傷口,對于諶辭的注視,害臊得臉都紅了,一旁的姐妹不住打趣道,“諶警官,你可別再這么看著她了,她手都在發(fā)抖了!” 護士的臉更紅了,這傷口是注定處理不完了。 諶辭結(jié)束了發(fā)呆,捂著還在隱隱作疼的腹部,淡淡道,“那邊的手術(shù)還需要多久?” “放心吧,馬上就好。你那同事就醫(yī)護架上看起來嚇人,其實對醫(yī)生們來說就一點小傷,倒是諶警官你,確定不去檢查一下嗎?” 諶辭默默地搖了搖頭,“沒事,習(xí)慣了?!?/br> 說完,諶辭的目光再一次回到了受傷的手臂上,看著那尖刃朝著皮rou翻滾,鑷子小心地取出玻璃渣放在旁邊的盤子上,那隱隱約約帶出來的血跡,也同樣染紅了盤子里殘留的水漬。 姚子晟就這么看著諶辭,心臟的絞痛沒有消失,只是手指收攏之下,掌心的照片緊緊地握在了手里,不愿松開。 潛意識里,他多么奢望可以向前,可以捂住諶辭的雙眸,可以如同曾經(jīng)一般地安慰他,寵溺他。 可是他已經(jīng)沒有身份了。 他對諶辭來說,就是一個赤裸裸的殺人犯,強暴者,施虐者,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一個埋藏多年的仇人。 他已經(jīng)連靠近都不敢了,甚至和諶辭呼吸同一個大廳的空氣,都讓他覺得窒息。 “哎,那位先生,你怎么了?”站著的護士注意到了彎腰臉色極差的姚子晟,久看之下,竟覺得眼熟。 姚子晟站起身來匆匆離開,扶著墻,跌跌撞撞地消失了視野。 “怎么了?” “沒事…”護士撓撓頭,“就剛才看見一個人,長得挺像曾經(jīng)的姚醫(yī)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br> 諶辭聞言手臂一縮,刀刃直接劃破了皮膚,讓處理傷口的護士止不住嚇了一跳。 等到他轉(zhuǎn)頭的時候,卻什么也看不到了。 …… 夜晚的傾盆大雨如期而至。 諶辭下班回來路過一家便利店,給煙結(jié)賬時順手摸了摸一旁的礦泉水,那冰冷的濕氣尤為令他不適,立馬就收回了手。 “里面有不冰的,你要是要我給你拿?” 諶辭拒絕了老板的好意,解釋道,“我只喝得了溫水?!?/br> 出了便利店后,就打著傘直接回家,沒有注意到身后緊跟著的姚子晟。 這已經(jīng)是姚子晟這個月來,第十八次尾隨諶辭回家了。 只是這一次,姚子晟再也忍不住了。 昏暗的樓梯間,由于電梯維修的緣故,諶辭只好辛苦一點,咬牙爬了上去。 他的身體自當(dāng)年的那件事情后,就徹底壞了,不能再進行過火的劇烈運動,連爬個樓梯,也是大汗淋漓。 終于到了家門,門口仍是一片漆黑,拿鑰匙找孔都花了不少時間,剛打開門進去準(zhǔn)備關(guān)上,一股沖擊力就扯開了房門,直沖他而來。 脊背差點撞到墻上,被一只大手壓住才沒感受到疼痛。 熟悉的氣息席卷而來,包裹著諶辭,也壓制著諶辭。 鋪天蓋地的吻落在了他的臉上,時而纏綿時而緊促,不一會兒,姚子晟便嘗到了一抹苦澀。 諶辭全身都像當(dāng)年一般抽搐,劇烈之下,嘴里都是壓抑的牙齒打顫。 姚子晟斂著眉目,他一向情商不錯,當(dāng)初的他應(yīng)付諶辭可謂得心應(yīng)手,可如今,他卻如一條喪家之犬,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阿辭,是我?!币ψ雨梢槐楸榈貑局?,企圖將諶辭的理智拉回來,可諶辭的恐懼全都是因為他。 借著月色,姚子晟抬眸,看到了他此生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諶辭的臉色被月光漂得很白,眼眶凈是紅濁,他就這么低垂著眼地看著自己,顫抖的手交錯在一起,不知該放哪兒。 他眼里滿是乞求,也是瀕臨再次崩潰的絕望。 他說,“姚子晟,我想活著,可以嗎?” 我想活著,可以嗎? 就這么一句簡單的要求,姚子晟瞬間繃不住臉,哭了起來。 他雙手緊緊握著諶辭的肩膀,頭垂了下來,腰也彎了,淚珠一顆一顆地打在地上,卻未激起諶辭心中的任何波瀾。 也就在這一刻,諶辭突然發(fā)現(xiàn),姚子晟已經(jīng)不能再牽動他的快與悲了,也再也融化不了他骨子里的冷血了。 他已經(jīng)徹徹底底對姚子晟失去感覺了。 這一結(jié)論下來,諶辭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這種事情,放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可如今,終是輕輕松松就能對姚子晟免疫了。 他們終究還是廢了… …… 后來的他們,淪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明明曾經(jīng)是兩情相悅的戀人,明明每晚都同床共枕,可生活卻如失去了激情,只余兩具行尸走rou在原地茍延殘喘。 姚子晟找了一份還算體面的工作。 雖然只是一家小醫(yī)院,但他能力不錯,很快就受到了仰仗。 他幾乎每天都會接送諶辭,也會每天在廚房給諶辭調(diào)各種各樣的營養(yǎng)餐和稀粥。 家里每天的水也永遠保持著不冷不熱的狀態(tài),供諶辭養(yǎng)胃。 雙休日的時候,他會去私人診所接受治療,按時按刻服用藥物,也會每周督促諶辭去醫(yī)院體檢一次。 剛開始的那一段時間,諶辭就算和姚子晟同床共枕,全身都會發(fā)顫,姚子晟哪怕只是偶然一碰,都能讓他從睡夢中陡然驚醒,然后蜷縮成一團,靜靜地待在床邊的角落。 姚子晟使了很大的勁,費了很久的時間,才讓諶辭能夠睡在他的懷里。 每一個不知名的夜晚,姚子晟都會趁諶辭徹底放松警惕后,輕柔地撫摸著他以前不敢觸碰的腹部,然后感受著諶辭的呼吸聲和脈搏聲,才能相安入眠。 后知后覺的,姚子晟才發(fā)現(xiàn),諶辭已經(jīng)不會朝他勃起了。 無論他使多大的勁,koujiao得有多賣力,諶辭也毫無感覺。 “算了吧姚子晟。” 這是諶辭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 他們平常幾乎都沒有什么話可以講,因為誰也不知道,隨口而出的話語,會不會是對方的傷疤和逆鱗,他們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卻再也無法分割。 難得的一天,他們兩白天都同時在家。 姚子晟看著茶幾上的煙和打火機有些出神,是他當(dāng)初永遠也點不燃的那對。 他玩笑似的朝諶辭說起這件事時,諶辭接過了打火機,用力一按,頓時火光乍現(xiàn),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卮A⑵渲小?/br> 姚子晟愣了一瞬,拿起那根煙就準(zhǔn)備點燃,卻在要靠近時,被諶辭一把松開,熱烈的火焰瞬間熄滅,煙頭什么也沒有得到。 “我累了,先睡了?!敝R辭放下打火機,和姚子晟擦身而過,關(guān)上了房門。 姚子晟摸著手里的這根煙,轉(zhuǎn)而拿起了那個打火機。 可不管他試多少次,打火機都永遠也打不燃,煙頭也永遠不會被它點亮。 報應(yīng)吧… 他認(rèn)了。 沒用的打火機就應(yīng)該扔掉的。 可姚子晟一直保留到了現(xiàn)在,他奢望哪天煙頭能被它點燃,也奢望哪天,諶辭封閉的心,能再次為他打開。 余生渺渺,姚子晟只想牽著他的手,從天光乍曉到暮雪白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