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邱辛
書迷正在閱讀:他只是一個Beta(NP·萬人迷總受)、水星記(會出現(xiàn)開車情節(jié)的愛情故事合集)、救贖、浪蕩受的求cao之路、*宮美人錄、強占、游戲之黃暴同人、微寧(獸人)、雙生(厄爾尼諾x洛)、懨懨
容玉厭惡謝雪明,對兄長也懷著一份復(fù)雜心情。 容清是養(yǎng)育他的人,也是給他最大打擊的人。 謝雪明固然曾經(jīng)讓容玉難過,但在那之前,阿兄才是他曾經(jīng)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 ——可這些又和謝輝有什么關(guān)系? 容玉不可能喜歡謝輝,但這不意味著他要為難謝輝。 一個四歲多的小孩兒,不喜歡,不去看便是了。 他在心里嘆息一聲,轉(zhuǎn)而又用和緩語氣,掩飾自己此前態(tài)度。 容玉道:“我知你聰穎,不過四歲,便能背三字經(jīng),解千字文。但若要往后有大造化,還是該謙遜恭謹。天大之大,總有你不會、不懂的東西?!?/br> 這番話出來,自然是人人都贊同的大道理。別人聽了,也是容先生認可謝輝,于是對他要求更高、更加嚴厲。 只有容玉自己知道,自己方才是怎樣的心情。 他這么說,又想:話雖如此,可謝輝從前一定受到諸多夸贊,聽了自己這話,恐怕不會開心。 可出乎容玉意料,他眼前,那個在一堂學(xué)生里顯得分外年幼的小孩兒看自己片刻,很快粲然一笑,再看不出方才的委屈。 他講話,還是脆生生的,說:“先生說得是?!?/br> 一邊說,一邊恭恭敬敬地拱手拜禮。小小年紀,做得有模有樣。 容玉心想,這可真不像是一個孩子。 又想,為什么他偏偏是謝雪明和阿兄的孩子。 往后,謝輝果然規(guī)規(guī)矩矩。 容玉再有什么問題,他也不會追著回答,而是在面前紙上奮筆疾書。 這個年紀,能解千字文已經(jīng)是優(yōu)秀至極。但落在書寫上,到底有些不足。 年紀小,握筆無力。一張紙上,前兩列尚能夸一句“不錯”。到后面,就成了軟趴趴、毫無骨架的字。 最過分的,很多字都缺胳膊少腿兒。 容玉無意中看到,先嘆息,知道謝輝雖不用嘴巴回答,可自己問的問題,這小孩兒都寫在紙上,認真與自己講解的答案相對。 這般用心,偏偏…… 對那些缺胳膊少腿兒的字,容玉也不意外。 能記得當(dāng)下這些字形,已經(jīng)算謝輝天賦異稟。往后還有時間,總能慢慢糾正。 容玉想到這里,在心里稍稍改去往后一個多月的功課,讓學(xué)生們多抄書。 謝輝埋頭苦抄。 容玉白日講課,到晚上,從前多是看書,彈琴。但如今,他有了其他念頭。自然不能表現(xiàn)太過,但看邱辛再出現(xiàn),容玉心中計較一番,當(dāng)晚,又坐在梅林之中。 梅香幽幽,邱辛原先隱在暗處。他看容玉彈琴,有冬末的梅花落下,悠悠飄到發(fā)間。 少夫人的一頭青絲垂落在地,堆起,宛若遠山云黛。 琴聲一樣幽幽,少夫人仿佛追憶。 一曲終了,容玉仍然坐在梅林里。 有夜風(fēng)吹來,吹動了他的長發(fā),也吹起了那落在他發(fā)間的梅花。 梅花往邱辛的方向去,帶著一點淺淡香氣,碰到邱辛的面孔。 邱辛微微一怔,低頭,將那篇梅花接住。 他再抬頭,就對上少夫人的目光。 秀美的青年側(cè)頭,眉眼之間神色淡淡,好像他不是在看邱辛,而是在看一棵樹、一塊石頭。 邱辛手垂落下去,那片梅花也跟著落下,飄到地上。 他知道自己又被少夫人發(fā)現(xiàn)。 這讓邱辛懊惱,總覺得自己沒能好好完成少莊主交代的差事。 偏偏這會兒,少夫人開口了。 容玉問:“邱辛,你為何要學(xué)劍?” 他眼睛終于有了邱辛的影子。 邱辛莫名緊張。 他尚在舞勺之年,而容玉比他年長六七歲,算得上“長輩”。又是師嫂,這樣問話,邱辛神色莊重一些 ,說:“自是為了匡扶正義?!?/br> 他聽容玉笑了聲。 一邊笑,一邊搖頭。 邱辛微微愣了愣,只覺得面頰發(fā)熱。 這不是羞,而是氣。 他覺得容玉是笑自己只知說些空話、套話,天真不知事。但這畢竟是長輩,他有不滿,也不能直說。 容玉笑過了,又問:“什么是正義?” 邱辛忍耐著皺眉的沖動,回答:“自是世間公道。” 容玉問:“在大婚之前,與妻兄通jian,可是你說的‘公道’?” 邱辛一怔。 容玉手指在琴弦上輕輕撥弄,琴聲散漫地響起。 他又笑一笑,說:“在迎親路上,jianyin妻子小叔,可是你說的‘公道’?” 邱辛被容玉注視,心頭浮起一點輕微的涼意。 容玉笑道:“若你父親與你母親娘家的姐妹通jian,你可會為他伸張‘正義’?” 邱辛脫口而出:“不!” 容玉說:“落在謝雪明身上,倒是‘美人愛英雄’了?!?/br> 他似意興闌珊,靈琴在他懷中化作千萬瑩光,消散在夜空里。 容玉站起,說:“謝雪明算得上什么‘英雄’?‘美人愛英雄’……”他停一停,心頭到底涌出一點酸澀。 梅寄江也是英雄。 可除了容玉,又有誰知道梅郎做過什么? 他就那樣死去了,籍籍無名,無人可知。 邱辛啞口無言,想說,自然是不同的。 少莊主年少成名,斬魔修、扶弱小。 他或許的確愛色,但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蒼生為他而得救,萬民因他而存活。 在過往四年,少莊主四處奔波。 所有人都知道,他對自己失蹤的妻子有多么情深義重。 容玉幽幽問:“你覺得我不識好歹?他將我困住,我便一定要笑臉相對?……這么說來,我若說一句‘思慕你’,你便能與我親近?” 邱辛被駭?shù)?,后退一步?/br> 他見容玉微微笑一笑,清麗的面孔在月輝之下,有一種出塵的靜美。 容玉說:“你總讓我想到謝雪明?!?/br> 邱辛喉結(jié)滾動一下,因這句話而茫然。 容玉緩緩說:“還沒和我阿兄通jian,還沒將我小叔jianyin的謝雪明……哦,你這就怕了,想跑了?你想跑,卻想讓我留在這里?!?/br> 邱辛牙關(guān)打顫。 容玉卻似覺得無趣,說:“滾吧,膽子這樣小,就莫要來這里了。你愿意給謝雪明當(dāng)狗,卻莫要覺得人人都愿意?!?/br> 邱辛下意識想要反駁。 不!他至多只是尊敬少莊主。 同樣的年紀,少莊主已經(jīng)能殺入魔修分舵,救出受困百姓。能上山斬妖,下海擒盜。 莫說邱辛,天下所有年少的劍修,都會對謝雪明心懷一份敬仰。 他們想要成為謝雪明那樣的人。 但在這一夜,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邱辛卻仿若聽到容玉笑吟吟問自己:哦?你想成為他嗎?你倒是沒有兄長,這樣看來,是打算在你家幼弟婚前,就和幼弟的妻子滾到一處…… 邱辛面色微白。 但他又想:可少莊主……少莊主是不一樣的啊。 邱辛心下矛盾,又想去找其他人換班。 這一次,旁人無語,問他是否要逃避差事。 邱辛自然不敢說“是”,只好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再去容玉身邊。 這一回,少夫人仿若并不愿意理會他。 邱辛因此松了口氣。 他看少夫人給一堂孩子講課,看少夫人對大少爺也能溫言相對。只是在旁人提起少莊主的時候,少夫人的神色還是淡淡的,像是全然不愿意聽到少莊主的消息。 邱辛心想,這也…… 無可指摘吧。 念頭冒出來,邱辛一個激靈。 他清醒又清晰的知道,有什么東西被改變了。 他無力阻止,只能沉浸在此刻的心情之中。割裂、痛苦。但他又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痛苦,恐怕不及少夫人萬一。 如果他能更果決一些,承認少莊主真的做錯,不該將少夫人困在此處。 或者干脆與從前一樣,覺得少夫人不知天高地厚,那他都會輕松許多。 可畢竟不是的。 懷著這樣矛盾的心情,冬天逐漸過去。 二月末,謝雪明依然沒有回來,謝輝和二郎卻要離開了。 二郎大多時候都在昆吾莊里,有仆從陪他玩兒。倒是謝輝,小小年紀,也無人管束他,竟然真的能堅持每天晨起、下山上課,連功課也做得十分認真。 不知不覺之間,容玉到底花了更多心思在謝輝身上。 到二月末,這日學(xué)堂下課,謝輝來尋他。 容玉起先一怔,覺得自己該貫徹此前所想,不去理會。 但謝輝說:“先生,我要回去了?!?/br> 容玉這才記起,對啊,已經(jīng)是這個時候。 謝輝抬頭看他,頭揚得極高,看起來有些辛苦。但小孩兒還是顯得穩(wěn)重,對容玉說:“那明年年節(jié)之后,我還要來當(dāng)先生的學(xué)生?!?/br> 容玉眉尖攏起一些。 他說:“你爹爹會給你請更好的老師?!?/br> 謝輝聽了,眨一眨眼睛,說:“可他們都不是先生?!?/br> 容玉:“……” 這若不是個四歲的孩子,容玉恐怕會多想。 但謝輝頂著一張稚嫩面孔,容玉聽了,實在沒法去想太多。他最后仍說“隨意”,心里的念頭則是,等到明年此時,謝輝多半早早忘了今日的話。 那就無需在意了。 謝輝又羞赧似的笑了下,說:“我那日去先生家中,實在唐突。這兩個月,我便在想,要如何道歉?!?/br> 容玉聽了這話,靜一靜,只說:“不用?!?/br> 謝輝卻堅持似的搖頭,把原先背在身后的手伸出來,原來他拿著一本書。 容玉看了,一怔,知曉這是原先藏于落霞莊之中的一本,上面還有前朝大儒的批注。 他尚在家時,曾經(jīng)讀過。 只是當(dāng)時年少,讀過之后便放下,未曾多看。 謝輝認真說:“我回去之后問了人,知道那日先生問我的話是出自其中文章。我便要人回去,將此書取來,想要獻給先生?!?/br> 書本身就算得上珍重,那位大儒的批注更是價值千金。 容玉沉默片刻。 他從謝輝手中抽走了書,低頭翻看。在這期間,小孩兒的視線落在青年面上,似在分辨什么。 等容玉抬頭,謝輝問他:“那我明年來這里,還能見到先生嗎?” 容玉看他,回答:“明年的事,還是明年再說吧?!?/br> 謝輝聽了這話,嘴巴微微撅起一點。 容玉覺得荒謬,自己怎么會覺得這孩子聽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 ——明年此時,他興許已經(jīng)不在這里。 但往后,謝輝又笑起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都彎起,仿佛高興,說:“這樣啊,那就明年再說吧!” 容玉看著,搖了搖頭。 謝輝道完別,便離開了。 邱辛看他出門。小小的個子,有模有樣的背著書袋。起先笑瞇瞇的,但走到一半,又停下來,踢一踢地上塵土。隱隱約約,邱辛聽到一點嘀咕聲,好像是:“這算好事還是壞事……唉!” 邱辛已經(jīng)對于“大少爺年少聰穎”這件事麻木,未有多想。 謝輝的離開,對于書院里大多孩子來說,其實算是一件輕松的事。 謝輝比他們所有人都小,偏偏又比所有人都勤勉。有他在,其他孩子便仿若被鞭策。但沒了他,就此松懈,也不是好事。 這些孩子記掛的事,倒是與邱辛無關(guān)。 他已經(jīng)陷在為難之中許久,好在少夫人并不理他。 邱辛又一次這樣慶幸。 而后,恰好看到容玉抱著書,從學(xué)堂出來。 邱辛一驚,連忙要藏起身形。他半蹲在樹上,不住心跳,回憶自己方才有無出差錯,讓容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蹤跡。正思索間,卻見容玉往自己這邊走來。 邱辛屏息靜氣。 他見容玉在自己這棵樹下停下,抬頭,看著自己。 邱辛自我安慰:此處枝繁葉茂,少夫人也不一定…… “行了,”容玉說,“你還要躲多久?” 邱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容玉“嗤”地笑了下,說:“尚不如一個孩子?!?/br> 邱辛沉默。 容玉說:“我去和你們那邊的人說,也莫要為難你了。一個劍修,整日跟著我,連修行都耽擱。” 邱辛終于開口:“沒有耽擱?!?/br> 容玉看他,抬著頭,長發(fā)披散到腦后。 黃昏的光線落在他的面孔上,容玉的眼睛呈現(xiàn)出一點淺淺的金色。 他說:“哦?我不信?!?/br> 邱辛心想,你信與不信,原先也和我沒有干系。 容玉說:“你還不下來嗎?” 邱辛摸了摸鼻子,跳下去,落在地上。 他年紀尚少,但已經(jīng)和容玉一般高了。 容玉看他片刻,說:“躲了這樣久,莫非是終于后悔了?” 邱辛知道他在說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該給出怎樣的答案。 這樣的神色,落在容玉眼中,容玉的神色淡了下去。 邱辛有所察覺,心底的所有矛盾痛苦又開始升騰。 這樣的時候,容玉說:“你去給我買一壺酒?!?/br> 邱辛:“……酒?” 容玉思索片刻 ,“莫要太烈的,尋常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