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司白楚眼睛半睜，水珠順著他如蝶翼的眼睫滑落，司白楚被淹沒在浴桶里的時候，雖然呼吸不到空氣，但他感覺剛剛蕭卿云轉(zhuǎn)身的那一幕，格外令他心痛，他只覺得胸口難受極了，連窒息的掙扎都不想有，他那一刻在想什么呢……他想死……對，他想死……

    他不知道為何覺得那一瞬間覺得這樣也好，不然似乎就要經(jīng)歷一個什么樣很漫長的過程，那是他不喜歡的……他好似經(jīng)歷過，可是他忘了，想不起來了，但是那份苦澀的痛還能蔓延到他全身，令他眼眶有些濕潤。

    蕭卿云迅速的又拿了干凈的巾毯將司白楚裹住，想都不想的先將他放置在美人榻上，幫他擦拭身上的水珠，他方才都差點(diǎn)被他嚇壞了，可是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也不想說。

    眼下也才剛?cè)胂?，晚間還是有些春季里的涼意的，司白楚倒是安靜的沒有掙扎，和剛才一樣，可他其實(shí)是不在意的，他又不怕水，也不怕冷。

    看著蕭卿云用大巾毯將他罩住，一個勁的揉著他的腦袋給他擦拭，力度不是很溫柔，卻也沒有弄疼他。蕭卿云拉回了司白楚的一些思緒，沒有讓他沉浸在方才的意想里，但是聲音卻是有氣無力的：“所以你不是我夫君？你也不相信我說的話？只覺得我失憶了……在瘋言瘋語嗎？”

    蕭卿云沒有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但是他知道，司白楚一定在看他，對于剛才所發(fā)生的一切眼看著司白楚似乎并不準(zhǔn)備解釋，他也只好順著規(guī)避過去：“……并不是，知道你現(xiàn)在到底還在失憶中，記憶不完全。”

    蕭卿云的臉上閃過一絲漠然，這份漠然被司白楚捕捉到了，可是司白楚現(xiàn)在的精神狀況真的不怎么好，就像是油鹽醬醋都打翻了一樣，攪和在了一起，他心里深處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能’……不能什么？

    可是他又止不住對蕭卿云說著這些話，盡管古怪極了，就連他也覺得，可能自己現(xiàn)在像個瘋子，蕭卿云還愿意和他說話，已經(jīng)算好的結(jié)果了吧：“可依稀間，覺得是你沒錯了……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感覺。”

    怎么說呢，司白楚來歷不明不說，從初遇他的第一夜，這人就說著特別古怪令他難懂的話，今夜他又與他說了許多，可是還有個前提，便是他失憶……

    蕭卿云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也摸不清，琢磨不透，一直和司白楚像打著啞謎般說著這些話，所以眼下又是只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方便從而得知更多：“什么感覺？”

    蕭卿云真的是有些沒好氣的幫司白楚擦拭著水珠，可明顯也有些心不在焉，反倒是司白楚他伸出了手，食指輕點(diǎn)在了蕭卿云的額心：“你魂魄里散發(fā)出的熟悉感，我不會認(rèn)錯?！?/br>
    指尖的涼意滲透進(jìn)了蕭卿云的骨子里，他才沐浴過，理當(dāng)并不會覺得涼，可只這一下，蕭卿云覺得方才的浮躁什么都消失了，甚至那一刻他覺得有些心驚，他不是害怕司白楚會對他做什么，可是只是輕碰了他眉間一下，他好似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共鳴……

    占卜術(shù)其實(shí)多少都會有損自身壽元，他也不知為何自己能存活這么久，眼看著都快成了個老不死的了，但司白楚那一下讓他意識到，司白楚可能知曉的會比他更多。

    這會兒他才抬起頭，望向司白楚：“魂魄……”

    司白楚并沒有什么冒犯之意，他又將手收回，規(guī)規(guī)矩矩的放好，他輕點(diǎn)頭：“嗯?！?/br>
    蕭卿云不會認(rèn)為倏然而感受到的共鳴是錯覺，可眼下一切也都無法定論，他最后也只能用司白楚的那套說辭：“可能，我們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吧?！?/br>
    司白楚其實(shí)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冒失，只一下，心之所向的根源便被他找到，是眼前的這個人沒錯了，他不知道自己和眼前的人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他查探了一下他的魂魄，理當(dāng)會有阻隔，可是他并沒有感受到，反而輕而易舉的進(jìn)入，不過是幾秒，剎那間的觸碰都涌現(xiàn)了很多場景，他怎么敢再看下去……他目前還沒有這樣的勇氣，只因?yàn)樗行┪窇炙z忘的過去……對，他有些害怕……害怕那些記憶里的真相，他想躲避。

    司白楚其實(shí)失憶了這么久，他也知道的，可是他不急，他總覺得老天爺既然讓他忘記，定然是有理由的，所以也沒有在醒來后看到蕭卿云的第一眼，便開口問他，蕭卿云中途和他說話他都知道，可是他不知為何，就是心不由他，他答不出口，漫不經(jīng)心極了，加上神思也收回了大半，主力都在修復(fù)受損的尾巴上了。

    到底狐貍的形態(tài)和人還是有很大的差別的，做狐貍的時候不會想那么多，但是變成人了，就不能只光睡覺來避開一些瑣碎的難題了。

    司白楚只能還算鎮(zhèn)定，他感覺不能再問下去，也不能再說下去，可他忍不住，他腦海的聲音被他隔絕，他逆道而行，沒有聽那份勸告，主要原因還是蕭卿云活生生的在他眼前，他看到這個人有些自我控制的能力會變?nèi)?，他掙扎后終究還是沒忍住：“……你相信前世和今生嗎？”

    這個話題問的過于突然，可是蕭卿云卻不覺得唐突，怎么說呢，凡衍天宗弟子，皆是常年的研究星象、推演天道，深知宇之廣闊，宙之久遠(yuǎn)，比常人更懂時空的壯闊，認(rèn)為天地浩渺，人如細(xì)沙，在天道面前，人無貴賤之分，生老病死乃至王朝更迭都屬正常，一切都逃不開天命二字。

    蕭卿云乃衍天宗之首，自然對于前世和今生也有著和常人不同的理解，可這又如何呢，他款款而言道：“偶爾還是信的，但是記憶都會抹去，也不會再得知，所以信與不信，并沒有那么重要。”

    聽到這份答案后的司白楚只有他自己得知，心頭的溫度此刻早已涼了大半截，他連呼吸都是止不住的微顫，有一刻他忘了呼吸。

    司白楚微彎下腰身，右手拳緊挪放置心口的位置，蹙著劍眉輕語呢喃：“記憶會抹去……我知道的……你會忘了我……不記得我……”

    司白楚此刻又沉浸在自己的記憶里，兩份記憶的碰撞，讓他心中油然而生的那種難受，讓他窒息，他到現(xiàn)在都不清楚自己為何會來到這兒，不管那人欲意何為，但是倘若他記憶在，他心中萬般鐵定，自己定不會身處在這兒……

    面對眼前的人會讓他有種難以自處，卻又忍不住靠近的想法……他很難過，卻無從宣泄……

    司白楚混亂極了，而蕭卿云看到的卻是司白楚睜著碩大的眼睛，里頭卻飽含著無盡的絕望和苦楚，玉珠大的顆粒一顆顆無聲的掉落著，有一顆掉落在了他的手背上，guntang的……差點(diǎn)將他的心頭灼傷。

    他不知道為何司白楚突然如此傷心，可是他相信，司白楚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一定是有緣由的，雖然司白楚剛剛聲音說的小，可他還是一字不差的聽清了去，他眼下有些慌張的不知如何是好，抬手想要為司白楚拭淚，可是近到咫尺的距離，他又頓住了，只得緩緩放下，暗暗握緊：“你，你莫哭……我，我不哄人，我……”

    司白楚把頭垂得很低，他自己胡亂的伸手抹去了眼角的淚水，吸了吸微紅的鼻子道：“沒事，抱歉，有些忍不住……”

    蕭卿云知道……司白楚是特殊的，他和自己不一樣，也肯定有著屬于他自己的經(jīng)歷，只是，那份經(jīng)歷似乎并不怎么美好，即便是失憶著的情況下，他還是能隱約記得，是什么讓他忘不掉呢……蕭卿云也不由自主的想著，他想安慰他，可是卻不知如何安慰：“你很傷心……”

    司白楚覺得胸口難受極了，像要撕裂一樣，他呼吸都變得沉重了起來：“心痛……心絞痛……”

    司白楚說話不再那么連貫，且不像是裝的，可蕭卿云還記得初見的那夜，司白楚是何模樣，絕塵的風(fēng)姿，還有他隨風(fēng)而至，又隨風(fēng)而去：“你……你要是記憶恢復(fù)”

    司白楚不知道蕭卿云接下來要說什么，可是他還是打斷了道：“即便記憶恢復(fù)，有些還是會不變的，我不會感知錯的?！?/br>
    蕭卿云輕嘆，他輕微的搖了搖頭，他的所指的并非這個：“我是說，如果記憶恢復(fù)，你還是要回去的?！?/br>
    這次輪到了司白楚沉默了，蕭卿云所言不假……司白楚心底也是很清楚的，最少他還不至于自欺欺人到這種程度……此世間他也不該來，根據(jù)蕭卿云的描述，如果當(dāng)年的他真的有那樣的情況，其實(shí)某種意義上，他都覺得當(dāng)時的自己也是保藏了私心在的，見一面已是奢侈，也是不千不該萬不該：“……”

    司白楚難得的沉默，蕭卿云其實(shí)不懂當(dāng)年司白楚的原話，反正他一直不是很能理解司白楚的一些話語，當(dāng)年司白楚說的是‘不能’，可這話在他眼里，也不過是：“你當(dāng)年就沒有留下，還說，我們不會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