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新言舊事
赤南 濟耀十二年春。 從那時的事情之后,過了不多不少的若干年,江湖那處叫落雁的地方不知道是被朝廷查水表了還是換了老板,改名為振羽樓,還改了很多年,教主沒有號稱什么仁義無雙,就很正常的生意,很正常和慕容家一起賺錢,然后很正常在江湖上接單子,然后和別的門派一樣很正常地養(yǎng)殺手。 小時候她經(jīng)常扯著娘親衣角說:“娘,哥哥的眼睛和耳朵又流血了。”她娘親便是江湖人稱小郡主,朱南榮國公主的外孫女——赤南的榮國公主——開國將軍的夫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做多了,小郡主和閔將軍吃不到老天爺?shù)膱髴?yīng),卻報應(yīng)在他們的長子身上——閔宇南——以后江湖人稱麒麟,日后振羽樓出名最胡鬧混吃等死的護法,沒有之一。 時間久了,小郡主才發(fā)現(xiàn),他體質(zhì)比meimei弱太多,很可能養(yǎng)不大,可以救他的方法其中一個便是不老不死病,但小郡主知道如果讓幾歲的孩子就染上不老不死病那可真是作孽了,別無他法之后,只能以毒攻毒,教他們兄妹制毒,也教他們?nèi)绾斡枚局尾 畠翰⒉幌矚g毒藥,她更喜歡實力……那時起,兄妹便是不一樣的了。 從此,閔宇南便是一種毒藥,一種需要用毒藥維持生命的毒,而他的血卻有著世間上各種各樣的毒,后來甚至有人說,麒麟之血乃世間至毒,那也便是后話了。 同時,也有一個孩子被噩夢纏繞著…… 安仁軒用袖子擦著他額上的汗珠,耐心道:“又看見了什么?是噩夢嗎?” 男孩喘著粗氣,說出夢中在書上看到的字……“爺爺……我看到!看到了!我死了……我看到自己死了……” 他皺著眉頭,身為大學(xué)士,身為曾經(jīng)的軍師,身為曾經(jīng)換著身份考了三次狀元的他也對此沒有辦法……“只不過是夢而已,別怕,爺爺和佑文吃桂花糖給佑文壓驚,佑文別怕?!彼笱芰艘幌?,又陷入了沉思。 這個孫子性格溫和天資聰慧,說什么都無法挑剔,可這個孫子正好有個不好的地方,他做夢能看到未來的書,從小就被這種噩夢纏繞著。 軒把他抱在懷里慢慢搖著:“你還小你不會懂……而且那只是夢而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要在意?!闭f著將手邊一塊桂花糖喂了給懷中的孩子。 他搖了搖頭:“佑文想讀書,不想吃糖了,爺爺教佑文讀書可好?我想知道為什么經(jīng)常會做這樣的夢?!避幏畔铝颂?,抱著佑文走去書房,邊走邊道:“佑文是不是很喜歡讀書呢?”年少不懂事的他點了點頭,軒又道:“我奏明皇上,讓你讀好多好多書可好?”他坑的人多了,坑一個親孫子又算得了什么? 佑文高興地拍手叫好:“好啊好啊,爺爺對佑文真好?!庇游囊院髮Υ撕蠡诘煤?。 而佑文卻不知不覺掉進了幾只老狐貍的圈套……軒和當(dāng)今皇上也就是曾經(jīng)的白家王爺下了一個約定,放佑文在皇宮之中,皇上要保護他的生命安全,而軒卻要為他的朝廷不問回報的盡心盡力。不久皇帝便下了一道圣旨:文淵閣大學(xué)士安仁軒嫡孫佑文,天資聰穎,宅心仁厚,敦文有禮,即日冊安佑文為從五品太子伴讀,恩居禁宮,欽此。 佑文就和這個故事不再分得開了…… 濟耀十二年,皇宮中囂張妄為的小太子迎來了他第一個伴讀也是一個出生入死的朋友——安佑文。 初進宮的那天,非常晴朗,五歲的陽城拿著小木刀和太監(jiān)打鬧,皇后和藹地親自牽著佑文到陽城面前,佑文行著大禮:“五品伴讀安佑文見過太子,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br> 陽城不情愿地嘟嘟嘴:“免禮免禮,母后是不是要找人監(jiān)視我?” 皇后嫣然一笑貴為皇后又完全不失當(dāng)年優(yōu)雅的閨閣小姐風(fēng)姿:“怎么會呢?” 某日,陽城放下小木劍望了望遠處:“母后,那個就是趙家?guī)淼膯幔俊?/br> 皇后順著陽城的目光望去,見是瀛洲的走馬燈,慢慢道:“那是趙大人出使瀛洲帶回來的,一會兒你父皇命人拿一個去你宮里。” 皇后想起了趙大人進宮帶了兩位千金來,小的那個沒記錯的話,約莫也和陽城差不多大,皇后便命人帶兩位趙小姐過來玩耍。 趙綾筠那時不過十歲,出落得標(biāo)致動人,五歲的趙馥綾也是不錯的美人胚子,只可惜膽子不大,弱質(zhì)纖纖,缺少了jiejie那幾分淡定。 綾筠比他們大了五歲,自然不太玩得來,馥綾害羞只敢跟在jiejie身后。就這樣趙家兩位小姐便出了皇宮。 據(jù)說不久之后,趙家遭受到滅門慘案,風(fēng)光至極的使節(jié)世家便突然在世上蒸發(fā)了,像是毫無征兆。 六年后。 又是一個非常晴朗的早晨,四品太子輔讀所居住的別院,早晨的寧靜被一聲喧囂打破了,“佑文!我學(xué)會這本劍譜了。” 佑文一反常態(tài),福著身恭敬道:“太子吉祥?!边€不忘打了幾個眼色。 還沒察覺到不妥之處,看了看內(nèi)堂,還沒看清楚來者,對方就已恭敬行禮:“太子吉祥。” 陽城立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失儀,把手上的劍譜藏在了身后,向那個算起來還是他干姑丈的人請安:“免禮,陽城見過將軍?!标柍请m然貴為太子,但是從小就對眼前這位將軍大人很是尊敬,他還發(fā)現(xiàn)將軍大人今天帶著一個小女孩進宮,那個小女孩羅衫粉粉,長得倒是很可愛,“閔小姐,許久未見了。”畢竟就閔家的關(guān)系,他們從小三不五時就見面,但是關(guān)系也就那樣,不好不壞。 她打量著陽城,小大人似的微微點著頭:“太子殿下怎么學(xué)個小小劍譜就興奮成這樣?” 作為將門虎女,從小在家被小郡主寵得無禮慣了,陽城也讓別人對他無禮慣了,心中自然是無所謂:“太多話的女人就是不可愛,話說得這么好聽,如果連我這種被保護的這么好的人也不如的話,可真是笑話了?!?/br> 陽城不知道自己雖然貴為太子,但這江山是閔將軍打回來的,當(dāng)年皇上起兵也是小郡主外祖出的錢,雖從小對閔將軍很敬重,但他對此完全不知道。 她從袖子抽出逆刃匕首,露出一個甜的發(fā)膩的笑容:“無妨切磋切磋?” 陽城正想和心瑤比試,佑文拉了拉他的袖子從牙縫擠出幾個字:“別把我地方弄亂?!边@句話就差威脅了,可憐佑文剛剛才整理好的小院,不然又是自己收拾,然后對著陽城要嘮叨好幾天。 閔心瑤盯了佑文一眼,閔將軍微笑著拉開了心瑤:“可別忘記,你可是答應(yīng)過不能隨便在皇宮動手動腳的?!?/br> 陽城饒有趣味地看了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fēng)的小姑娘幾眼:“還真看不出將軍千金原來也學(xué)武呢?!背爸S,這是絕對的嘲諷! 佑文見狀便扯開了話題,恐怕再說下去,又會打起來:“閔小姐可謂多才多藝,在下實在佩服,若是閔小姐有空,不妨屈就一下別院,與在下暢談天文地理琴棋書畫無妨?”心瑤眉頭微微抽動了下,佑文依然如平常一樣喜歡嘮叨個沒完了。 “輔讀大人,小女今天不適,先行回府,望大人見諒?!毙默帗Q上了剛剛那個甜的發(fā)膩的笑容道,這句話在字面上無可挑剔,但加上心瑤的笑容,怎么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自這次,心瑤就沒打算過再進皇宮。卻耐不住自己是將軍府小姐,一年總得被抓進去幾次,少說過年過節(jié),帝后壽誕怎么都得進宮,她和陽城的關(guān)系也是越來越差,過了好幾年,身體漸漸長開,陽城決定出宮微服私訪,話雖說是微服私訪體會民間疾苦,但這個十幾歲的年紀(jì),他哪會管盛世中有沒有民間疾苦了,即使是有,也不關(guān)他事,他可沒興趣實行一個順手拈來的借口。 皇后殿前,佑文靜靜立于殿中,皇后依舊和藹微笑著對自己兒子道:“你父皇是有多想把你留在這里呀……” 曾經(jīng)有這么一剎那,皇后的眼里,佑文和那時候那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重疊在一起,佑文和他一般溫文爾雅,佑文的微笑會讓人很安心,而那個眉清目秀的孩子的笑容卻讓人心疼,如果有前世今生,皇后便相信著佑文的前世便是那個在午后和她偶遇一起撫琴的少年。 那人在佑文這個年齡便染上不老不死病,之后活得不像人了。 所以皇后比起毛毛躁躁的兒子,她會更疼佑文些許,不是因為他姓安,是他如記憶中那人一般溫柔罷了。 陽城一臉不屑,別以為用佑文當(dāng)借口就可以將他們兩個一起綁在宮中,陽城會照樣和佑文一起離開這個皇宮:“我才不會管那只老狐貍想什么,我要出宮沒人攔得住我。” “皇兒你可知道出宮的危險有多少?你母后和父皇都不想你有危險,但母后卻安心將你交托給佑文……”陽城聽到這句話,瞬間精神了很多,這也就是說只要和佑文一起,皇后便會讓他們出宮。 陽城嘴角揚起一抹不經(jīng)意的微笑:“謝母后恩準(zhǔn),陽城便和佑文出宮視察民情?!?/br> “喂喂,別隨便幫我決定,我還沒答應(yīng)過和你出宮的?!庇游脑谂詿o奈扶額道。 陽城淡淡問:“你想對著我還是對著那只老狐貍?” 比起那套不熟悉的官服,佑文寧可去闖江湖:“明知故問?!?/br> 就如他們五歲相遇時的那日,皇后親自在宮門前目送兩匹快馬與馬上的人遠去,天依舊很晴,有如那時眉兒死去時般晴朗,心中無法磨滅那個染血的笑容,甚至以為過剛剛還在和眉兒撫琴談心。身旁人目光從遠處收回,輕松笑道:“想不到我居然親手將自己孫子推向死亡了?!?/br> 皇后如當(dāng)年般和他一起聊著:“我不會讓佑文死的?!?/br> “這孩子越長越像眉兒了,如果不是我那侄女搞出這么多事情……”軒若有所思地說著。 皇后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仿佛與自己無關(guān)似的,但一言一語中流露著對前人的懷念:“結(jié)局不好嗎?其實,這些年我們都把佑文當(dāng)成是另一個眉兒,應(yīng)該說不止是我們,若是漠璇他們見到了佑文,也會將他當(dāng)成是眉兒。” 軒重復(fù)著皇后提起的那個名字……“漠璇……杜漠璇……青衣羅剎杜漠璇……都是過去的事了,別再去想吧?!被屎箧倘恍Φ?,若不是在紅墻之中,若不是一襲華服,說不定可以回到從前,那又能回到多久之前呢?軒深呼吸了一下,抹去腦中各種剪影:“的確呢,以前的事情,現(xiàn)在又后悔不來。”兩人如少年時般相視一笑:“是呀?!?/br> 故事,就該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