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回家成親
赤南,濟耀二十四年三月,步入了春天,但依然乍暖還寒,最讓人感到溫暖的便是振羽樓內(nèi)無止境的鮮花。她欣賞著手上那把新磨好的逆刃,新磨好的刀口光滑地可以映照出她的臉——還好修得好,如果修不好的話,麻煩就大了。她隨手將逆刃放在桌上,走出自己的房門,滿園紛飛著的花葉,半片梨花的花瓣落于女子肩頭,又很快順著光滑的衣料滑落至地上。 下人端上了去年冬天甕的雪水所泡的茶,女子懶洋洋地在自己小院聽著下人道最近振羽樓里的八卦,品著茶,淡淡地讓人有種錯覺,錯以為她是誰家深閨的小姐。 在隔著幾個院子的不遠處,妖艷的紫袍男子看著手中的紙條露出一抹想看戲的笑容……“小妹啊小妹,你也有今天了。”麒麟二話不說,握著手中紙條和折扇,便穩(wěn)步往心瑤的小院奔去。一進門,就見幾個小丫頭端著那些聞便知道甜到發(fā)膩的點心低著頭緩緩在回廊中走著,見是麒麟,連忙行禮道:“見過麒麟大人?!?/br> 麒麟揚揚手示意他們起來,隨口問了一下:“她剛睡醒嗎?” “是?!?/br> 麒麟心想,睡醒就好,還害怕她睡不醒呢,但睡不醒也無所謂,丫頭跟在麒麟身后不敢越過,除了因為身份之外,她們也知道他的目的十有八九都是為了娛樂自己…… 在回廊中繞了幾灣,一襲黑衣黑裙的心瑤正側臥在貴妃椅上悠閑得扒著她的葡萄,身旁上好的茶水冒著白煙,丫頭立于身后輕輕地說著最近的八卦事,麒麟折扇半張,遮著他嘴邊滿盈的笑意:“你有家書了?!闭f著便把手中的紙條放在她面前。 心瑤連眼皮都不抬一下,懶洋洋地丟了一句話回應:“丟掉?!?/br> 他戲謔道:“喲,連自己娘親手寫的家書都丟掉,而且連看都不看一眼,你越來越壞了啊?!?/br> 心瑤白了他一眼:“我家書不就是你家書,而且你這么有空故意跑來給我看,肯定沒我的好事?!本筒畎涯蔷湔J識多少年了,這個哥哥就沒好事給過她。 麒麟彎腰咬下她指尖剛扒好皮的葡萄,將那封所謂的家書毫不客氣地塞進心瑤的懷里,一切顯得非常熟練也非常自然,像是經(jīng)常干似的:“反正你大概都知道了,也不妨看看,好歹讓自己有個心理準備。”他心想,果然雙胞胎不好的地方就是在于會有心靈感應,自己想什么,對方多少也會感應到,又或者說,是想到一個地方去了。 心瑤將指尖殘留的葡萄汁抹到了麒麟一聲明紫的長袍上,隨手翻開了那封所謂的家書,看了第一眼,馬上就揉成一團丟了。麒麟一臉受傷地盯著她的臉,心瑤現(xiàn)在的臉上寫著非常不爽四個字,這算什么,他的好戲現(xiàn)在還沒開始,女主角就這么好玩了:“啊哈,娘知道了你這樣對待她的心血,可是會很傷心的呢?!?/br> 只要想到自己那個胡鬧的親娘,她忍不住翻個白眼:“她會傷心再說吧?!?/br> 麒麟正想說會的時候,一聲沉沉的碎瓦聲劃破了平靜,他的目光緩緩轉向身后,半張了一下手中的折扇,半掩唇角:“陽城,你這次失手了?!?/br> 墻頭上方,男子顯得微微有些失神,一襲赤紅長袍也沾上幾片凌亂的落葉,如漆的長發(fā)難得如麒麟那般隨心披散下來,不復素時淡定與囂張,他比幼時高了很多,也成熟不少,五官輪廓格外深邃,似乎繼承了母親的大部分的血統(tǒng),又可能和佑文太過相似,若不出聲,便是一屆氣度不凡的翩翩公子,但這個地方的人,不可能如想象或腦海中完美,就如麒麟那風華絕代的妖孽換下一襲白衣定是人見人憐的病書生一樣,陽城不會靜靜地立于一處,讓人將他看成是一名翩翩公子。眉眼間,慢慢恢復了幾分平常該有的自信,薄唇微張回道:“沒辦法,有突發(fā)事情而已?!?/br> 他,不再是那個穿著華服風風火火奔跑于宮中的孩子,脫去幾分沖動與稚氣,陽城微微想了一下,不知不覺地被追到了鏤月開云館,跑到了心瑤的地盤來了,但好像很久也沒見過心瑤了,更久的好像也不是她,好像最久沒見過的就是管頌吧……? 心瑤瞪了陽城一眼,無疑在說別把她地方弄亂,麒麟笑道:“能讓陽城如此狼狽的人,還真的絕無僅有多少個呢。要不下來躲躲?” 心瑤正想說躲可以但不許把她的地方弄亂時,她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太遲了,那干脆什么也不管,和麒麟一樣地看戲,便隨手又拿起手邊一顆鮮艷欲滴的葡萄,正打算慢慢剝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她小院的墻頭上一道淡淡的身影輕輕出現(xiàn),淡如水,又有著一種讓人十分安心的感覺,比起與他一起長大的陽城,他卻更穩(wěn)重幾分。 心瑤才想起,好像過年到現(xiàn)在才第一次見到佑文,而陽城,記得是去年夏天偶遇后至今才見到。算算指頭,她究竟是多久沒有走出振羽樓的西苑呢?應該說,她是多久沒走出過鏤月開云館半徑二十尺的范圍之中? 想不起吧,記得上次接任務是去年的夏天,歸來后便一直躲在她的鏤月開云館之中,記得幾次教主命人叫她去開會才走出去了幾步…… 她仰首掃了幾眼那兩名男子,她的思緒回到了十一歲那年,她跟著父親進皇宮,第一眼見到的人是那個在別院拿著書的孩子,片刻風風火火拿著劍跑進別院的男孩,那兩個孩子一眨眼就長這么大了,第二次見他們是十四歲,那時候整個赤南都嚷嚷著皇帝新冊了一個十四歲的右相,而振羽樓里也起了一些微言,記得那時候是二月,還有著幾分積雪,記憶中那兩個在皇宮里面被保護得很好的孩子,跳出了腦海,立于她的眼前…… 三年了,她早已忘記那兩個在皇宮里面被保護得很好的孩子,也不記得那兩個突然一天從記憶中跳到她眼前的少年,又或者說那兩個被保護的孩子早已被兩道隨時出現(xiàn)在腥風血雨中的身影所取代。 淡藍錦衣的少年朝心瑤淡淡一笑,便馬上收起淡淡的笑意轉頭在袖口抽出繩子,一氣呵成地把陽城捆了起來:“這次可不是那只老狐貍吩咐的,別怨我?!?/br> 是呀……都長大了。 一身龍紋白衫風風火火在皇宮里到處跑的男孩早已被自信滿滿的紅衣護法取代了,那個男孩的輪廓拉長了不少五官分明了很多,眉宇間添了幾分英氣……“陽城你這是自作自受呢。”她戲謔地笑了,如十一歲見他時般甜膩。 佑文微笑著搬走了陽城,而其他人可管不了,也沒心情管,更輪不到他管,這對兄妹間的事情,還是少沾為妙。 她看看天,天空依然很藍很清,和平常沒多大分別,可是從一大早開始發(fā)生的事情便和平常不同,可是四周的氣息卻依舊平靜,未免又太靜了一點吧——其實說不定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麒麟拈起她的下巴,笑道:“現(xiàn)在沒人了,也該說說我們的事吧?!闭Z氣曖昧至極,如果不知道是兄妹關系,旁人看來必是一對好姘頭。 她均勻有致的下巴順著他的指尖微微抬起,看上去一派溫順,可這個詞卻只能是偽裝罷了,“哥,”心瑤雙眼之中全是麒麟的臉,她指尖輕輕掃過他眼底的肌膚,“你又……” 麒麟下意識松開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又是滿指的鮮血,才燦燦然接過心瑤遞給他的手帕,擦凈了臉上的鮮血——又忘記按時吃藥了。偏偏正要說到重點的時候就開始病發(fā),可真是不及時呢。 “算了,反正娘有什么方法實踐她想要的事情,我們都想不到,你也逃不了?!?/br> 心瑤想了想,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子不適合去揣摩別人的行為,那干脆不想算了,況且這算什么? 這封家書上赫然寫著,長大了,回家嫁人吧。 這些年之間見過的東西多得很,成親而已,算什么呢?不管對象是誰,她都不會嫁,即使嫁了,也會跑出來,或者說,她不想嫁給一個素未謀面也不認識的人,她一直討厭那些被保護得弱不禁風的貴族子弟,討厭繁瑣的禮節(jié),討厭那些大家族的家訓家規(guī)…… 她到振羽樓的理由,又豈會只有尋找麒麟而已呢?更大的理由,是她要尋找一雙被剪去的翅膀,不受任何束縛,自由自在隨心灑脫地活著…… ——“是不是我搞定了那些踢館人就行?”她還記得那時自己不過只是十四歲,面對一個中落的老門派也顯得過分渺小,手中所持不是霸氣的九環(huán)大砍刀,只不過是一根帶倒刺的染毒長鞭和兩把不長不短的逆刃匕首……不到一個時辰,或者是說半個時辰多一點的時間,她滿身血問那位江湖人稱月下鬼的教主……從此,閔心瑤多了一個身份——振羽樓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