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是什么樣的。

    是從高中開始就想去的地方，如果不是在北京碰到了顧追，或許李竹會考慮去深圳讀大學。

    然而未來不可預測，沒會想到自己和顧追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的，也不會去設(shè)想其實曾經(jīng)自己認為只見過幾面的隔壁班的同學會在吃完飯以后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和你表白。

    比如此刻。

    李竹有些頭疼，無論是王曄暄之前明著說喜歡還是暗著說在一起，李竹都有意無意地拒絕了。出于什么原因他也不知道，總的來說他們都沒有辦法成為顧追。

    李竹也經(jīng)常自嘲的想，難道就要這樣困在一個名為顧追的牢籠里一輩子嗎。

    “你們真的分手了嗎？”王曄暄盯著李竹的眼睛，眼睛里分明寫著誓死不罷休五個字。

    “真的……真的分手了……”

    “那為什么不肯接受我？”

    “王曄暄，我真的沒有考慮過……額……就……我覺得我們之前就見過幾面吧……我也沒覺得這就會喜歡上……”

    “可你現(xiàn)在不在北京了！”王曄暄打斷了李竹，手緊緊抓著玫瑰花束，“你不在北京了，你已經(jīng)離開他了……為什么……為什么就不再嘗試一下呢……”

    文科生真的是文科生，一句你不在北京就可以擊潰李竹的防線。

    是啊，我不在北京了，我離開顧追了，我為什么不好好享受我呆在深圳的日子，我哪里也去不了，但是我到了我從高中開始就希望可以到達的地方，我為什么還要惦記北京。

    北京有什么好的，值得我這么留戀呢。

    李竹感到有些疲憊，深深嘆了口氣。

    “李竹，明著和你說吧，其實我在的公司開了一個分公司，在深圳，讓我來做經(jīng)理的，我在深圳有套房，不大不小，兩個人剛好，如果你愿意，隨時可以搬進來，如果你想在深圳定居，你也可以，如果你想最后還是會蘇州去陪叔叔阿姨，我也沒意見……

    “就這樣吧，天晚了，我送你回酒店，拒絕就拒絕吧，但是不可以不做朋友?！蓖鯐详盐宋亲樱钪竦氖稚狭塑?。

    迷迷糊糊的，李竹就坐上了王曄暄的車，吹著冷風到了酒店，直到要房門的時候才突然打了一個寒顫。

    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準備。

    房間的空氣漂浮著一股熟悉的味道。

    像是北京的味道……

    一定是錯覺，李竹搖了搖頭，錯了錯了，怎么會是顧追。

    顧追日理萬機，哪有空來找我。

    李竹冷笑一聲，開了燈。

    再一客廳沙發(fā)上，的的確確坐著一個人，那個人分明就是顧追。

    李竹嚇了一跳，像是被定住了一樣站在門口，嘴巴開開合合，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直到顧追緩緩開口，他說：“李竹，你回來了?！?/br>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聽顧追這么一說，李竹反而像是放下了心，和曾經(jīng)在別墅里一樣，他把包放在了單人沙發(fā)上，自己和顧追并排坐在大沙發(fā)上，那樣子，像是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

    “我找了私家偵探……”

    李竹皺眉，捏了捏睛明xue，“顧追，你真的很可怕?！?/br>
    可怕到突然闖到我所認為的安全之地，你那么輕而易舉進了酒店房門，那么如果換做是別人，也會這么輕而易舉的吧。

    “小竹……我想你……我……”

    “閉嘴，”李竹厭惡地看了顧追一眼，“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不要再來纏著我。”

    顧追像是一匹受了傷的狼，憋著嘴，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討好面前這只肥美的小羊羔。

    李竹見顧追安靜了下來，清了清嗓子，說：“你走吧?！?/br>
    顧追狠狠搖了搖頭：“不走，我就住在隔壁，我離……”

    “那我他媽走！”李竹突然紅了眼眶，朝著顧追吼了一句。

    顧追從來沒被李竹吼過，也不知道為什么李竹突然要吼他。

    他只記得李竹吼完自己以后跌落在了沙發(fā)上，隨后哭了起來，他不明白，但他一直陪著李竹，他希望李竹可以多依靠自己一點，盡管自己這個所謂的依靠只是遲來的溫暖。

    李竹沒有一個快樂的少年時代。

    小的時候父母不經(jīng)常陪他，因為家里窮，所以他們沒日沒夜都在加班。直到李竹上了高中，他們家的經(jīng)濟情況才好轉(zhuǎn)，慢慢慢慢也就有了積蓄。

    李竹從小就羨慕別人家的孩子，他們不愁吃穿，有好看的水杯，有很多自己沒見過的新奇玩意。

    他們卻總是排擠李竹。

    一來李竹小時候成績不是很好，總是被老師定義為“壞孩子”，二來李竹窮，周圍有一股酸不拉幾的感覺，沒人愿意和他玩。

    難道好孩子和壞孩子都是只能用成績來定義的嗎？

    李竹不明白。

    他沒做過壞事，就算窮也沒有小摸小偷過，雖然成績不好但他會在集體活動結(jié)束以后主動善后，撿垃圾、倒垃圾，或者給班級里一些小姑娘搬凳子。

    李竹記得有一次，班級里一個女生的筆不見了，那天正好是李竹值日，那個女生一定要指認是李竹偷了她的筆。

    “我沒有！”李竹眼睛都紅了，可還是沒人相信他。

    寒冬臘月，他被班主任扒開了羽絨服，又脫下了毛衣。

    他或許一輩子都忘不了。

    結(jié)果后來什么都沒找到。

    “大家不要學李竹，不但成績差而且品行不端，要離壞孩子遠一點?！彪m然班主任在搜完李竹全身以后雙手空空，可因為對成績好的學生的偏愛，她覺得自己有必要總結(jié)一下。

    那時候大家雖然并不能完全理解“壞”，但是李竹已經(jīng)被貼上了“品行不端”“窮酸”“善妒”的標簽，后來再也沒人愿意和李竹一起了。

    原來真的只有成績好才是好孩子。

    小李竹就這樣長大了，成了一個所謂的“壞孩子”。

    后來上了初中，大家都很友好，可突然某天，平靜的校園被撕開了一條裂縫，野獸奔騰而來，山風呼嘯。

    “他是個小偷！”

    “他家里窮，偷了人東西，別和他往來！”

    “李竹？給上嗎？一夜多少錢？不是缺錢嗎？”

    ……

    這些那些都壓的李竹喘不過氣，他誰也沒敢說，一個人承受著。

    他會睜著眼睛度過一個晚上，他很困很累，但他無法進入夢鄉(xiāng)。

    因為那里有血手印，有煙頭，還有譏笑的同學。

    沒人會喜歡我，我很差，我真的很爛。

    李竹想過一了百了，可當mama回家的時候，他像是迷失了方向的游輪突然看到了信號燈一樣。

    他覺得為了mama，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時間過得很快，李竹越發(fā)沉默寡言。

    中考完的那天，他一個人走到了天橋邊，晚風吹著很舒服，甜津津的，好像有烤rou的味道。

    隨著知了聲，他成為了一名高中生。

    第一次月考結(jié)束，全校都知道高一有一個叫李竹的人。

    九門課，一共1050分，考了971分的天才。

    李竹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成為了一名“好孩子”。

    后來高中生活還算順利，似乎是李竹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了，他希望高中可以結(jié)束的慢一點再慢一點，直到遇到了顧追。

    他以為他得到了保護，他有了依靠，可以有一個讓自己安心生活的地方，有了第二個家。

    可那里常常漏風漏雨，自己會冷的打寒顫。

    夜晚他不敢關(guān)燈，他怕有人會偷偷溜進來。

    一關(guān)燈他就會想到從前的謾罵，恐懼就會包圍他，吞噬他，折磨他。

    他希望顧追早點回家，可顧追從來沒有準時過。

    刻在骨子里的東西，怎么會這么快就不疼了。

    沒人替他刮骨，沒人為他療傷。

    顧追完美重現(xiàn)了李竹的噩夢。

    他偷偷溜進了李竹住的房間，坐在了客廳，他跟蹤，窺視李竹，他渴望得到李竹。

    可他卻用了一個最極端的方式。

    “顧追……求求你……走吧……”顧追第一次看到李竹在床下哭。

    “不走……別趕我走……”顧追想摟住李竹，李竹卻躲開了他，他看著自己抓空了的手，知道完了，又搞砸了，“李竹……”

    顧追見李竹起身，立馬伸手抓住了李竹手腕，硬是把人拉回了沙發(fā)上。

    他抱著李竹，李竹掙扎著，卻脫不開他的桎梏。

    “為什么……為什么我希望你早點回家的時候你從來不回家，為什么我要和你分手你也不讓我走，為什么你總是這樣，總是對我特別好又對我特別差，”李竹錘著顧追后背，“顧追……我真的累了……我們分手吧顧追，對我們都好……求求你了……”

    “我錯了，我錯了，”顧追收緊了自己的雙手，“別分手好嗎？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想再找不到你，我不想看不到你……”

    李竹沒有說話，顧追知道他在搖頭。

    李竹哭喊，嗓子都啞了，顧追還是不肯放手，聽著這些哭聲，他覺得心煩意亂，索性用更加粗暴的方式堵住了李竹的嘴——

    唇上有點濕濕的，但還是像糯米團子一樣糯糯的，顧追把舌頭探入，勾著李竹的舌尖，被迫他和自己交好。

    一吻結(jié)束，李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發(fā)燙。

    顧追很認真地看著李竹，從身后掏出了一個天鵝絨盒子，他打開，李竹看到里面是那枚素圈戒指。

    顧追說：“可以再嫁給我一次嗎？”

    李竹順眼看到了顧追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素圈戒指，和他們結(jié)婚的時候一模一樣，可他們早就回不到從前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年紀了。

    李竹合上了戒指盒，他說，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