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娘等你過去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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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自裁是為重罪。盡管淑妃生前留書一封,以表心志:她是作為薛氏之后,為向皇室盡忠而亡。然而皇帝將華麗悲壯的書信徑直點(diǎn)燃,扔進(jìn)紙盆。眼睜睜地望著一個女人在世界上最終的文字消亡,仿佛也不失為一種值得欣賞的悲哀之美。 淑妃過去的宮人皆被牽連,上面把他們分配往一些馬廄、官房諸如此類最低級的場所。大總管念著過去交情,調(diào)趙雛在御花園做事,提醒他機(jī)靈著點(diǎn)兒,許是什么時候遇到貴人,能交好運(yùn)也說不定。 但是,他自內(nèi)心里覺得,淑妃其實(shí)還沒有走。也許她很憤怒,氣得無法面對趙雛,暫時將他趕出宮門而已。 承認(rèn)一個愛人以在世的形式不再相見,尚且是很困難的事,更不要說承認(rèn)死亡。 他自猗蘭殿的門前經(jīng)過,紅漆脫落了半扇門,春之時節(jié)燕子在屋檐下筑巢。他想那么小的四方天地,自己曾經(jīng)為何覺得置身天堂?他尚且還能出來走動,然而淑妃那樣羸弱的體質(zhì),拘束在屏風(fēng)之后的金絲籠里,竟然度過她的大半生涯?;蕦m這么大,他愛的人卻這樣小——小得能夠?qū)⑺龓г谛睦?,走遍那九千九百九十九塊磚石。但是,假如她不是皇帝的女人,那么以她的優(yōu)秀才學(xué),是不是如古文典籍記載的學(xué)者一樣游歷山河?她的身體,想必也會好很多吧。 甚至那位對下人頤指氣使的連翹姑娘,只在淑妃娘娘面前展現(xiàn)她也有可愛一面。興許下一秒她會從內(nèi)推開冰冷的門,瞪著眼睛怒道:“公公怎么耽擱得這樣久?娘娘等你過去陪她!” ……過去哪里? 親眼目睹淑妃尸體的一瞬間,他的腦海里自然而然,承接出許多于情于理非常應(yīng)當(dāng)?shù)漠嬅妫核沧矇ψ员M,或者學(xué)著淑妃的模樣自刎。其實(shí)他最想的還是什么都不要做,一直抱著她哭下去就好,因?yàn)檠蹨I總有流干的那一天,他也總有死掉的那一天,在死亡自然來臨之前,他必須為她一直以淚哀悼。巨大的變故面前人通常會喪失反應(yīng)能力,無動于衷是假象,真相是已經(jīng)疲憊得毫無辦法,不想要改變什么或者挽救什么,只能想死。 那天他哭著哭著就暈過去。其實(shí)連眼淚也是空洞的,不代表內(nèi)心悲傷震顫,而是失去對于體內(nèi)機(jī)能的一切掌控,上氣不接下氣地哭出來這許多年完全失衡的心意,眼里通紅,哭腔也從一開始的低沉壓抑逐漸變?yōu)槊摿Φ睾窟?。她的脖頸像折斷地后仰,金簪在與肌膚連接的傷口反而嵌得愈深,現(xiàn)在趙雛涕泗橫流倒在她貴重的衣裳上,她已經(jīng)不會也是不能說出嫌棄的話了。 然而令他驚訝的是,痛快為她哭過一場之后,他竟然…… 沒有之前那樣想死。 眼淚裹挾著一些很沉很重的東西,像是白燦燦的鹽山遇水融化,最終留著一點(diǎn)咸味的事情是他在醒來后的一場高寒,翻來覆去,怎么都好不了似的。其實(shí)源于守著淑妃那三天里的過度空耗,不過他寧愿以為是為她得到心病。他想,多受一些苦也是好的,至少折磨自己的良心。不過之后,昭陽殿的那位寶鶯私下抓藥來送給他,道:我家主兒送的。她比上次相見稍微鎮(zhèn)靜一些,也許因?yàn)橼w雛地位已不如前,不至使她恐懼自身的毀滅。 他“違心”地服下藥。 皇帝燒掉淑妃的信,何其涼薄。然而他呢?然而他呢,他還配認(rèn)為自己深愛著她嗎? 他想念她,但是并不想死。于是用她還活著的假象欺騙自己,選擇不要面對真實(shí)——真實(shí)的死亡,以及自己真實(shí)的自私。 猗蘭殿意外走水。 長夏酷熱,火勢燒得格外旺盛。夜深人靜的火海,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等待獵物上鉤的猛獸,火苗四處亂竄,是它舉起墜著尖銳指甲的巨爪。 所幸宮內(nèi)無人居住,搶救及時,后半夜逐漸地被澆滅——滿目一片紅墻傾倒,綠霉顯露;燕子顏色焦黑,啪嗒摔進(jìn)灰里,像是掉進(jìn)一口油鍋。 趙雛得知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好一會兒他都沒有任何念頭,并無疼痛或者別的什么悲傷,只是很慢很慢地蹲下去。 他與御花園灌木一般高低,但他很久沒有用這樣仰視的目光看過景物。黯淡的寶藍(lán)色天幕正在下墜,鋪天蓋地地墜下來,于頭頂懸而未落。 一人自后靜靜地走過來。他膝蓋一軟,徑直跪倒在地,聞之便很戰(zhàn)栗的一聲撞響。 那人裝模作樣“哎呦”,拿捏著點(diǎn)兒冷淡的腔調(diào),然而沒有笑意。她也蹲下,裙擺霎時滾滾鋪展,腕子上血紅的珍珠串兒輕盈作響。 “您也會難過嗎?” 趙雛毫無反應(yīng),腦子也變得遲鈍,下意識地膝行推后。對方卻伸手,狠狠地抓他的手腕,仿佛不顧四周是否有別人的眼睛。他低著臉,卻能覺出對方的眼睛那樣明亮炯炯。 這樣的姿勢持續(xù)很久,他們像是對峙,誰都不肯說出第一句話。烏云翻墨,天空潮得仿佛有雨,終于,她先松開了手,趙雛忙不迭地以頭觸地。 “不必多禮,請起來吧?!?/br> 她悄聲說: “這兒很冷,陪我回去?!?/br> 說什么借口呢,那是本代以來最高溫的一年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