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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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半月有余，程無煙總算是回來了。容玥得到他的首肯之后，立馬動身前往冉邵所在的云海峰。這半個月師門里的事多了些，他想抽身去看看許瑭都不得空。

    可惜天公不作美，忽有暴雨傾瀉。容玥執(zhí)一柄天青色油紙傘，御劍而來，又急匆匆的走過云海峰山門。

    待他與冉邵說明情況后，便直接去了弟子閣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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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下越大，容玥步履匆匆，衣擺和錦靴都被雨淋濕了。

    院中大樹下有個小小的身影，拖著一床濕淋淋的被子在大雨中一點點挪動著。

    容玥望著那抹鵝黃色的小身影一愣，漂亮的柳葉眼霎時睜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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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瑭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穿的還是半個月前容玥給他買的衣服，可是已經(jīng)變得臟兮兮的了。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被人遺棄的小乞丐。他死死的咬著唇，可是卻忍住不哭，只是抱著那床濕掉的棉被往樹下拖。

    忽然之間，大雨停了。

    小許瑭愣住了，望著眼前那雙雪白的錦靴，一點點抬頭往上看去。

    還是那身衣袂飄飄的霜色衣衫，還是那個俊俏至極的好看哥哥。

    他撐著一把油紙傘，為自己遮住了瓢潑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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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淚像豆大的珠子滾落下來，許瑭咧著嘴哭得非常難看，他松開手里的棉被，撲到了容玥的懷里。

    “好看哥哥……”

    容玥一手撐傘，一手抱著他，滿是心疼。

    “師伯明明說過會先收你當外門弟子的，怎么會連弟子服都不給你？你這些日子，難道一直住在樹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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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許瑭哭得抽抽噎噎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他們討厭我……說我連外門弟子都不是……不讓我睡在屋子里，只讓我拿著棉被到外邊睡覺……可是、可是今天雨太大了，被子濕掉了。”

    “被子不要了，和我回雁蕩峰，不哭了，以后哥哥會照顧你的?！比莴h心疼的摸了摸小許瑭的腦袋，沒辦法雙手抱著他，只能牽著許瑭的小手，一步一步離開了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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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玥心里終究是不好受，若不是當初自己顧這顧那，又怎會憑白讓許瑭多受這些苦。

    他們回到雁蕩峰的時候，雨還在下。

    許瑭現(xiàn)在渾身臟兮兮的，實在沒辦法帶他去見師尊。

    還好他如今是一個人住，原本與他同住一屋的四師弟前段時日放棄修行回家當闊少去了，剛好空了一個位置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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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瑭坐在浴桶里，眼尾還是紅紅的，看著特別可憐。容玥每次看到他哭，都會覺得心疼。

    容玥伸手捏了捏許瑭軟乎乎的臉頰，對他做了個鬼臉逗他笑。

    小孩子心性，果然很好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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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哥哥……”小許瑭軟乎乎的喊了聲。

    容玥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fā)，道：“別這么喊我了，好奇怪啊。我叫容玥，等會見過師尊，你就可以喊我?guī)熜至恕！?/br>
    小許瑭執(zhí)拗的搖搖頭，“好看哥哥……”

    容玥無奈的看著他，莫不是這小孩兒對喊人哥哥有什么執(zhí)念吧？

    “其實我表字叫子琴，你實在想喊的話，可以喊我子琴哥哥。不過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這件事，以后若是有人在的話，你還是得叫我?guī)熜值??！比莴h微笑著，刮了刮許瑭的小鼻子，道：“如此可好？”

    小許瑭吸了吸鼻子，軟軟的說：“好……子琴哥哥?！?/br>
    容玥笑得眉眼彎彎，“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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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玥在衣柜了翻了半天，終于翻到了自己初入天心派時分發(fā)到的那件弟子服。

    可是許瑭瘦骨伶仃的，套上他小時候的衣服還是嫌大。可是他買給許瑭的那些衣服都被弄臟了，穿不了了，只能如此了。

    “這是我的舊衣服了，沒辦法，只能讓你先穿這個了。有些大了，我給你卷起來，應該差不多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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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瑭乖巧的站著，任由容玥給他卷褲腿，他忍不住抬手聞了聞。

    怪不得香香的，原來是子琴哥哥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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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妥當后，容玥才牽著許瑭的手去見師尊程無煙。

    所幸，外邊的暴雨已經(jīng)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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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無煙這人很奇怪。他是天心派的小師弟，又因為劍術高超天賦異稟，早早結丹獨居雁蕩峰。后來在掌門的勸說下才收了徒弟，逐漸的，徒弟倒是越收越多了，只不過他選徒弟的標準嘛，就是——

    長得好看。

    容玥之所以把許瑭打扮的清秀干凈像個小仙童，也是看準了師尊看人只看臉的特質(zhì)。

    也不全對，師尊還喜歡廚藝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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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了師尊所居的霜花閣，容玥輕叩門扉。

    “進來?！币坏狼宄旱纳倌暌艉鋈豁懫稹?/br>
    容玥牽著許瑭的小手一起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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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無煙懶洋洋的躺在貴妃榻上，一頭長發(fā)散著，烏黑如墨，一身白衣皮膚雪白。他的臉色是天生的蒼白，巴掌大的小臉，下巴尖尖的，一雙眼睛是美好的杏仁狀，眼角卻微微上揚，顯得異常嫵媚。

    程無煙雪白的指尖捏著一塊果干，緩緩地放入口中。懶懶的看了一眼容玥和許瑭，咽下口中的果干，坐直了身子。他蔥白的指尖點了點許瑭。

    容玥笑著捏了捏許瑭的小手，示意他去程無煙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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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瑭軟乎乎的看了一眼容玥，乖巧的走了過去。

    程無煙將手放在許瑭的腦袋上，慢慢閉上了眼睛。他的手掌很是纖細柔美，一點都不像男人的手。不過瞧他的模樣，似是也只有十五六歲。

    半晌，他才松了手，又懶洋洋的躺了回去。

    “還不錯，阿玥你自己去安排下。小瑭是吧，就當你的小師弟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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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玥無奈道：“師尊，你又如此隨意?！?/br>
    程無煙聞言壞壞一笑，小虎牙若隱若現(xiàn)的，“什么隨意啊，我可是仔仔細細的看過了，他的靈力慧根都很不錯。而且……還有些很有趣的東西，所以留下來也沒什么?！?/br>
    許瑭呆唧唧的看著他，忽然輕輕地說了聲：“狐貍……”

    程無煙聞言微微瞇起眼睛，伸手掐住了小孩兒圓乎乎的下巴，“咦？你說什么？”

    許瑭的眼圈立馬紅了，哭唧唧道：“四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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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

    容玥趕緊將許瑭抱了回來，伸手揉了揉他被掐紅的小臉蛋。

    “那小瑭就先住我那吧，反正四師弟也不在了?！?/br>
    程無煙想到自己廚藝精湛的四徒弟，幽幽的嘆了口氣：“唉，阿玥你什么都好，就是廚藝太差了些。別說比不上小四了，連老大平平無奇的廚藝都比你好千萬倍?！?/br>
    被當眾揭短的容玥甚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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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木床換了柔軟的床褥，許瑭呆呆的縮在被窩里，享受著來之不易的舒適。

    方才來得及了些，都忘記問小孩有沒有吃東西了。而且還淋了雨，姜湯也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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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玥原本想麻煩飛舟煮粥的。原本弟子中廚藝最后的四師弟如今已經(jīng)下山，排第二的二師兄楚星也不在。而他自己的廚藝，確實挺災難的。

    可是大師兄已經(jīng)睡下了，他又不便叨擾，只得自己硬著頭皮上了。

    姜湯倒還好，稀粥也不難。但是容玥想著許瑭好像很喜歡吃甜食，就放了好幾勺糖下去。

    等他端著甜粥和姜湯回到屋子里的時候，許瑭還沒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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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給許瑭喂了姜湯，又伸手摸了摸許瑭的額頭，所幸沒有發(fā)熱。

    可是許瑭才吃了一口粥，圓潤可愛的小臉立馬皺了起來。

    容玥困惑道：“怎么了，不好吃么？”

    許瑭扁扁嘴，水蒙蒙的眼睛眨了眨，輕聲道：“好次……”

    容玥看他勉為其難的樣子，自己也嘗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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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

    原來他把鹽當糖放了，偏偏還放多了。真的難吃。

    “不吃了不吃了，以后這種難吃的東西，不許說好吃，不喜歡就要說不喜歡?！?/br>
    “喜歡的……”許瑭眼睛睜得圓圓的，聲音都特別乖巧：“子琴哥哥做的……喜歡……”

    容玥摸了摸他的腦袋，無奈道：“明天讓大師兄給你做好吃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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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玥剛要睡著，忽然發(fā)覺自己床前好像站了一個人。

    嚇得他立馬睡意全無，待紗燈亮了起來，他才發(fā)覺是許瑭抱著小軟枕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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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玥也有些困了，原本清澈溫柔的嗓音帶了一點點軟糯，“小瑭，怎么了？”

    許瑭委屈巴巴的紅了眼睛，“床太舒服了……我睡不著……”

    容玥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扎了下，他嘆了口氣，將許瑭抱進了自己的床榻。

    還好弟子閣雖是二人一間，木床倒是柔軟寬闊，即便是睡兩個大男人都綽綽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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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又滅了。

    黑暗中，容玥打了個哈欠，粗暴的揉了揉許瑭的腦袋，“乖，早些睡吧?！?/br>
    許瑭小幅度的點點頭，又緩緩的靠近身側(cè)睡著的人，近到仿佛可以聽見對方的心跳。

    他忽然覺得很安心。

    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捏著容玥的衣角，嗅著容玥身上好聞的皂角香味，緩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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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為什么容玥可以對他這么這么好。

    明明他是那樣一個卑賤骯臟的流浪乞兒。

    許瑭想，他的子琴哥哥，真的是天底下最好，最溫柔的人了。

    這一點溫柔，值得他用一生去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