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邢秀不太記得自己是怎么離開辦公室的，大概他安靜地替他們收拾好桌面，拿上還有重量的保溫壺和飯盒，然后安靜地替他們關(guān)上了辦公室的門，將私密的空間留給了他們。

    在短暫的幾分鐘里，周予揚已經(jīng)從突然和驚訝的情緒中抽離，接受和適應(yīng)了李汨回國了這件事實，重新調(diào)整進(jìn)入了工作狀態(tài)。他來不及跟邢秀說些什么，只讓他到辦公室外稍等他一下。

    周予揚辦公室的玻璃按一下就變透明了，邢秀坐在辦公室外面的沙發(fā)上，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們倆人的側(cè)臉。

    周予揚低頭翻動著李汨代表對方集團(tuán)提出的公關(guān)方案，討論著細(xì)節(jié)和后續(xù)問題的處理。

    邢秀覺得他們好專注、好干練，他們侃侃而談，那種氛圍是他無法融入的。

    辦公室內(nèi)外，儼然兩個世界。

    李汨從他記憶深處的一張照片里走出。那是邢秀第一次進(jìn)周予揚書房看到的，擺在書架上的其中一張大合照里，李汨和周予揚站在一起。

    邢秀進(jìn)書房替他清理書桌，結(jié)果周予揚急著用的一份文件找了很久才找到。

    周予揚雖然沒有責(zé)怪他，但是他的眉頭皺了好久。

    邢秀從此不再動他書房里的東西了。

    邢秀從13:20坐到了14:20，他看了看腕表，分針整整走了一圈，回到起點。而辦公室里他們的討論好像仍然沒有結(jié)束，李汨專注自信地看著周予揚，傾身用筆蓋指了指周予揚手中那份文件其中的一款細(xì)則。

    他們靠得好近。

    他不等了。

    07

    邢秀把單獨包裝好的榛子巧克力布丁送給郭特助。

    “放久了就不好吃了，要盡快吃掉哦?！?/br>
    邢秀在電梯關(guān)上之前微笑著揮揮手，囑咐他到。

    “那就這樣決定了，我方會盡快把聯(lián)合聲明起草好給你方確認(rèn)，沒問題的話一個小時后就可以對外公布了?！崩钽钃P起嘴角，自然地伸出手掌，“合作愉快，予揚?！?/br>
    “好?！敝苡钃P簡短地回答道，禮節(jié)性地握了握手。

    “對了，我回國之后就在宏范集團(tuán)任公關(guān)負(fù)責(zé)人，以后…就多打擾了?！崩钽栌H切地笑著說。

    周予揚送李汨出辦公室，郭特助連忙咽下最后一口榛子仁巧克力布丁，站起來恢復(fù)專業(yè)狀態(tài)，快步走到電梯旁替李汨按下電梯下行鍵。

    周予揚不作聲地嘆了一口氣，手插在西裝褲口袋里準(zhǔn)備回去，眼睛卻瞥見郭特助桌面上熟悉的包裝盒。

    那是他們家的包裝盒。

    那是他的巧克力布丁。

    “郭曉川?！敝苡钃P面色平靜地叫了他的名字，郭曉川有一種自己大限將至的感覺。

    “總裁，夫人說他還有事就先回去了。還送了我巧克力布丁，夫人人真好?！鼻笊谋灸茏尮鶗源骼亟忉屃诵闲悴辉诤颓煽肆Σ级霈F(xiàn)在自己桌子上的原因以及順便奉承了總裁和總裁夫人。

    周予揚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就走。

    08

    邢秀沒讓司機(jī)載他，而是自己搭地鐵回家，地鐵比較吵，下了地鐵走到周予揚買的房子，還有一段路程。

    邢秀感覺自己像一只漫無目的的游魂。

    短短一段路程他走了好久。

    他本來是想想點什么的，但腦子里亂作一團(tuán)，完全理不清思緒。

    李汨沒回國之前，他還可以欺騙自己這段平淡的婚姻其實很好很幸福。欺騙白天冷淡只在夜晚熱情只是周予揚個性使然。欺騙自己似乎他們能就這樣簡簡單單地白頭偕老。

    即使一開始他就是李汨的替代品。

    邢秀心中那顆危險的名為自卑的種子從一開始就深深種下了。

    邢秀站在料理臺前發(fā)呆，周予揚書房里收藏的老照片、李汨看向周予揚時微笑的側(cè)臉、還有隔著那層玻璃只有他們兩人的和諧畫面…一幅幅圖畫在他眼前閃動。

    邢秀擰開保溫壺，沒喝完的湯汁表面已經(jīng)凝結(jié)成一塊塊漂浮的油脂，透著肥膩。

    邢秀的眼睛暗了暗，全數(shù)倒進(jìn)了垃圾桶里。

    09

    公關(guān)最講求時效性，從上午代言人出事到周氏集團(tuán)和宏范集團(tuán)的聯(lián)合聲明，前后也不過五六個小時。

    雖然那位代言人與宏范集團(tuán)多有利益交換，但和被周氏收購的效益相比就不足為道得多了。

    棄卒保車，宏范集團(tuán)搭上上千萬的賠償金不要緊，怕的是站錯了隊，看錯了風(fēng)向。

    宏范集團(tuán)和代言人解約，雖說代言人的丑聞的確毀壞了企業(yè)形象，但一場官司也是在所難免的。

    周予揚處理完上午延后的工作，再抬首，已經(jīng)是深夜了。他披上西服外套準(zhǔn)備回家，卻在看到辦公室外等候的李汨時愣了愣。

    “周大總裁你終于肯下班啦?！崩钽栊χ蛉に?，提了提手中的袋子，“我買了你以前最喜歡的炒米粉當(dāng)夜宵，我排了好久的隊…特意送來的，吃吃看?！?/br>
    “不用了，我…”周予揚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邢秀肯定還在等他吃飯。

    “哎呀！”李汨霸道地拽著他的袖子坐下，“我這么多年沒回國，一回國就是下午這樣的場景。你難道不應(yīng)該陪老朋友敘敘舊嗎？快吃啦，我都記得你的口味，不要蒜，紅油辣椒，雙份香菜?！?/br>
    周予揚看著熟悉的十?dāng)?shù)年未曾變過的外包裝，過去的記憶緩慢蘇醒。

    “我走了這么多年，老板竟然還在那個小攤位上，還是他們老夫妻倆，看來有些東西真的是時光改變不了的?！崩钽栌懈卸l(fā)。

    周予揚還是決定坐下來，他嘗了幾口，頻繁看著手表的分針移動。

    “米粉很好吃，謝謝你。我還有事，失陪了，你慢慢吃?！?/br>
    任勞任怨陪總裁加班，吃總裁夫人嘴短的郭特助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按下電梯。

    周予揚不及李汨開口挽留，快步走進(jìn)剛好抵達(dá)地電梯。

    10

    開車前，周予揚給邢秀發(fā)了一條信息，讓他先吃不用等他。

    邢秀看著冷掉的面，想到垃圾桶里許多它的同類，默默放下手機(jī)，將冷膩地面條一口口吞食。

    他今天浪費了好多食物，真是有罪。

    周予揚到家的時候，邢秀正在將黏在鍋壁上的面條清理掉，然后才好放進(jìn)洗碗機(jī)。

    “你吃飯了嗎？”邢秀看著他平靜如常卻難掩疲累的面容，自然的關(guān)心脫口而出。

    “…嗯。”周予揚想到那碗炒米粉，不自然的頓了頓應(yīng)聲。

    雖然沒什么，但是李汨送的，怕邢秀聽了多想，他決定最好別說。

    邢秀戴著清潔手套的手微微用力，他問了一個自己都很討厭的問題，聲音又細(xì)又輕：“是…是和李先生嗎？”

    周予揚不愿邢秀多想，但更不愿意騙他。

    “是。”周予揚簡明扼要地回答。

    周予揚跟往常一樣，徑直回到房間洗澡。

    邢秀無力般地脫掉清洗手套，細(xì)瘦的手臂撐在料理臺冰冷的大理石瓷磚上。

    周予揚不想和他說，可他偏偏沒忍住多嘴問了…

    因為希望周予揚一到家就可以吃到溫暖的食物，所以他煮了好多次。

    面條會冷掉。

    面條不適合加熱。

    他有時候也不想等那么久。

    可是這些周予揚通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