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夫妻重逢:我們只是那么多無愛夫妻中普通的一對
校門口熙熙攘攘,人群齊齊往門外涌去。大佬說他已經在奶茶店等我了,點了一杯草莓荔枝芝士啵啵,發(fā)給我的照片就是那一杯花里胡哨的東西。 我有點懊悔沒換個地方,奶茶店現(xiàn)在人一定很多,說不準還會碰到同學——我并不想被圍觀。 但是我終究還是到奶茶店門口了。 店員跟我說“歡迎光臨”,我往里頭看了看,裝潢非常文藝,怪不得小紅書上很多來探店的博主。 其中一張木制的桌子上就擺著一杯草莓荔枝芝士啵啵,旁邊的灰色北歐風A字椅上坐著一個身穿黑色連帽衛(wèi)衣的男人,穿著一條白色的休閑褲,配了一雙黑色的李寧。他的雙腿微微岔開,雙手交握,顯得稍稍有點嚴肅,中和了穿搭帶來的青春氣息。 他側對著我,我不太能看清他的臉,但是又覺得有一點點眼熟。 我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大佬?” 他把頭偏過來看我,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珠子像通透的琉璃,顯得過于淡漠了。眼尾下有顆淚痣,如果配上金絲邊眼鏡,就更加禁欲了。雙唇緊抿,唇色如春桃,又艷又無情。 這長相也就?;2皇斓娜?,再后來那么多年的共同生活里,我把他這張臉概括為——性冷淡臉。 管他怎么好看,總之是性冷淡。 是的,就是這么狗血,面基面到前夫。 “你好?!币娢襾砹耍行╁e愕,我這才想起來——我身上還他喵穿著校服。 我眼下也顧不得什么夫妻重逢再續(xù)前緣了,急忙解釋:“你聽我說!” 我就嘰里咕嚕說了一通,跟他把情況分析清楚,強調對于欺騙了他我非常抱歉,但是還是要麻煩他今天幫我收這個場云云。 他皺起眉頭——他總是這樣,太古板。今天穿成這樣都讓我覺得詫異,我們結婚以來,他基本就是白襯衫黑西褲,休閑的私服全是我給他買的,過得像個苦行僧。 看來這身應該是他前女友給他買的吧? 他有些糾結地開口:“那你之前說……” 夫妻默契還是在的,一看他表情我就知道他想說什么,我急忙打斷:“開玩笑的!就是覺得逗你好玩兒!” “那發(fā)的動態(tài)……” “幫別人買的!” 他的表情更加凝固了,滿臉都是不認同,甚至有點生氣。 我見他臉色不好,也僵著不敢說話了,想被老師訓話的小學生。 你喵的,他治我就跟貓治耗子似的。 有一年我們辦公室聚餐,領導是個喜歡揩油的大胖子——學校里當然也有這種好色的領導——最喜歡給女孩子灌酒。他倒也不會真的對你做點什么,就是惡心你。 我那會兒剛和顧未存結婚,他經常晚歸。那一次聚餐,我卻比他還晚。他做了一天的手術,晚上還開著車跑過來接我回家,在一大票人面前把我那個油膩中年男領導說得體無完膚。他嚴肅起來給人一種非常正直的感覺,領導愣是沒找出來什么反駁的話。 我怪他疲勞駕駛,他怪我酗酒無度,我說我那是工作,他就說他那是擔心我。我們大吵一架,把這個老古板氣得三天沒有回家,睡在辦公室。 最后,我燉了雞湯給他送到醫(yī)院賠禮道歉,他非要我認錯立字據(jù)才肯原諒我。 咱就是說,顧醫(yī)生很有一套。 “……高中生,應該好好學習?!?/br> 他半天憋出這么一句,可能是覺得對小孩子得溫柔點。 我連忙點頭,稱呼都換了:“謝謝大哥!大哥只要幫我這一次就好!” 想起這輩子我們還是第一次見,我又自我介紹了一下:“我叫宋窈,大哥可以叫我窈窈?!?/br> “窈窈……”他喃喃道,我猜他可能是想到他前女友了,暗罵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把奶茶的吸管插好,推給我喝,一邊說:“我叫顧未存,你……你叫我哥就好了。今天的事情下不為例,以后有什么不會的題也可以來找我?!?/br> 他沒再提讓我教他談戀愛的事情,鬧了這么大個烏龍,可能自己也覺得難堪。 我湊過去猛吸那杯甜唧唧的奶茶,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叫哥?真新鮮。以前我在家里都叫他顧醫(yī)生或者顧先生,他就叫我宋老師,偶爾也叫我窈窈。叫我窈窈的時候,多半是在床上……我早該想到的,那通電話!那么熟悉…… 窈窈寶貝,這喵的不就是他喘的時候經常叫的嗎! 怪我,我死的時候都七老八十了,實在是想不起年輕時候那些黏黏糊糊的夫妻生活了,就記得他是個性冷淡。 我嚼了一口嘴里的啵啵,抬頭飛快地看他一眼,叫了一聲“哥”。 顧未存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點耳鳴,不然為什么聽完一個小女孩子叫自己哥,耳朵里就開始嗡嗡響。 他張了張口,放在桌上虛握著的右手輕輕動了一下,拇指指腹輕輕刮過中指的指側。哎呀呀,這個小動作,顧醫(yī)生不好意思了。 就叫了一聲“哥”,至于嗎,沒出息。 真不知道這輩子他會娶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我有點好奇,想到這一點,心里又有點麻麻的,像是遲來的一點痛。 我沒有說過愛他,我們之間的感情,大概就像每天早上我給他煮的白粥。他喝起來寡淡而無味,但是我煮的時候卻是全心全意的。 無數(shù)次,他在我們的臥室里安睡,我在廚房安靜地淘米、煮粥。 糯米和水在鍋蓋下隱秘地交融著、逐漸沸騰,爭先恐后冒出一個又一個從黏稠里掙脫出來的泡泡,然后又倏然破裂。 ——他和我都很難看到這個過程。 我們只能看到它表面泡沫的破裂,卻不知道彼此沉默著交融的時間。 我冒出一個略微有點可笑的猜想,也許我怨他,不僅僅是因為他不能給我想要的性生活,更因為他不愛我。 我奢求顧醫(yī)生的愛,這本身是一件可笑的事情。我們那個倉促而又狗血的開始,注定了我們不能擁有那么多。千千萬萬的無愛夫妻,我們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