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魘
第一章 魘,噬心者。 它們誕生自人的執(zhí)念,成長于人的欲|望,編織噩夢,以食人心。 九魔一魘,見魘,必誅之。 魘生而有異瞳,瞳色越深者實力越高深,以靛藍色最佳,青碧色次之,淺青色最次。他們通過雙眼潛入夢境,窺探人心,制造噩夢,捕食人類。 梟是一只特殊的魘。 其他魘熱衷于潛入人的夢中,制造恐懼悲傷,玩弄戲耍人類,膩了便挖出人的心臟吞噬。因為只有在極端的情感中,人的心臟才是最美味的。 只有梟不一樣。 他生來就是強大的魘,只有誕生自越強大的執(zhí)念,才會誕生強大的魘,但梟卻忘記了自己的執(zhí)念,甚至忘卻了自己。梟這個名字,是來自于一塊殘缺的玉玦,雕刻成蓮花型,上刻字梟。 梟對什么都不感興趣,他對捕食人類不感興趣,他對百鬼夜行不感興趣。梟生的美貌,明明是惡鬼的一種,卻如人間最絕色艷麗的美人,烏發(fā)似鴉羽,骨rou如玉琢,眉如遠黛,眼含靛云。濃艷美色,卻因梟的冷漠,而含了一種清冷與魅惑交織撩人的韻味。 隔壁的魅曾經(jīng)跑來看過梟,然后羨慕的感嘆有此等美貌何必需要辛苦誘惑人類,剝皮鬼也曾來看過梟,他惋惜若梟是人類,那么剝下來的皮將會成為他最好的杰作。 可惜梟是一只強大的魘,所以眾鬼只能瞧瞧,不敢下手。 梟自誕生起就從未進食,魘若是不進食,就會變得虛弱,虛弱的魘會被除妖師斬殺,或者被驅(qū)魔師煉化成強大的鬼仆。同類的魘也來找過梟,因為如果多一只強大的魘,就可以在百鬼夜行中占有一個好的名次,獲得更好的食物。 其他的魘們問梟為何不捕食人類。 梟只是抬眼,看見一只魘正捧著一顆血淋淋的人心在啃,流下的烏黑血跡弄臟了他的地宮,皺眉道: “臟?!?/br> 其他魘們相顧無言,然后被梟趕了出去,從此,梟是一只奇怪的魘傳遍了整個鬼域。 現(xiàn)在的梟十分虛弱,因為長時間未進食,他開始不定時的陷入深沉的睡眠,但是仍然倔強的不肯嘗試一下人心,梟隱瞞了一點,他不像其他鬼怪,覺得人心是無上美味,相反,他覺得人心惡臭難聞,就像腐爛的魚蝦,污糟的爛rou。 梟又一次的沉睡了幾十年,他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地宮被挖開了,白日的陽光刺的他渾身不舒服,他看見穿著奇怪衣服的人類在他的地宮進進出出,他們搬走地宮里埋藏千年的白瓷,清掃地宮里殉葬的尸骨,人類搬開沉重的漢白玉槨,看見里面千年金絲楠木做的木棺,木棺上細細雕刻了流云、白鹿、麒麟等祥瑞之物。 梟好奇的圍過去,他在這個地宮住了數(shù)千年,可也從未看見過棺槨里的模樣,梟往常只是睡在棺槨上方,當一張床榻用,無聊了就在這龐大的地宮里溜溜噠噠,或者去外面人類世界晃一圈,然后又回來睡覺。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棺槨里的樣子,但人類這個時候卻停下來開始商量是否開棺。 梟看見那群人類啰啰嗦嗦的商量半天,他現(xiàn)在知道那些侵入他的地宮的人類名字應該叫做考古學家,用各種奇妙的儀器在他的地宮里晃動,然后發(fā)出各種驚嘆,他無趣的聽著各種專有名詞和對這個地宮的解讀,他覺得這些應該和他有關系,可他想不起來了。 然后他聽到那個蒼老的像老樹枝的人類念了木棺上刻著的小篆:“.......思靈,乾元入夢?!?/br> 梟一直佩戴在身上的玉玦突然發(fā)出耀眼的白光,梟大驚,他連忙扯下玉玦想要丟開,但仍然晚了一步,白光將梟吞沒,梟失去了意識。 在場的考古學家只覺得微風拂過,先前一直存在的陰冷感覺突然消失不見,整個地宮也明亮了許多。 不知什么時候,梟醒了過來,他睜開眼,茫然的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處人類的住房里,他觀察著陌生的環(huán)境,然后在門口看見了一面鏡子,鏡子里倒映出一個陌生又熟悉的模樣。 魘是沒有實體的,凡間的鏡子不能照出魘的樣貌,梟想要飄過去仔細看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飄不起來,渾身也感覺變重了許多,他皺眉,看見自己身上穿著的不是數(shù)千年都沒換過的金紋黑袍,而是和那些進入地宮里的人類一樣的奇裝異服,拖地的烏發(fā)也剪短至耳下半寸,他試著抬腳,學習人類那樣走路,所幸除了剛開始的陌生感,他很快地熟悉了實體的感覺。 他走近鏡子,仔細觀察現(xiàn)在的模樣,梟年紀變小了一點,五官稍微變得有些稚嫩,眉眼間的艷麗減弱,混入少年青澀的純稚,但仍然看得出是自己的臉,個頭也比之前稍微矮了一些,他好奇的伸手觸摸鏡面,鏡面光滑冰冷,梟睜大眼睛,終于確定自己變成了一個活人。 匪夷所思,他一個魘竟然變成了人類? 他撫上胸腔,感受人類的心臟跳動,皮膚柔軟凝實擁有不屬于魘的溫暖,梟喃喃自語: “原來,作為人類是這種感受嗎?” 【咳、咳,事實上,您并沒有變成人類】 突然一個聲音在腦中響起,梟嚇了一跳,隨即很快鎮(zhèn)定下來,他快速檢查周身,卻什么也沒有看見。他問道: “你是誰?” 【您可以稱呼我為引導者】那個聲音如同金玉碰撞,瑯環(huán)相擊,說不出的好聽。引導者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引導您捕食的人,這里是夢境,是魘的獵場,您要學會如何作為一只魘正確的捕食人類,在這個期間我會指導和輔助您進行狩獵】 梟想到人類的心臟的臭味,皺緊了眉頭,表露出了自己的厭惡:“不用了,我不需要,放我出去。” 引導者溫柔的說道【您可以先嘗試一下,根據(jù)我的觀察和檢測,您的靈體已經(jīng)十分虛弱,再不進食恐怕會消散,這個夢境的主人擁有非常強大的實力,您如果得到這顆心臟,往后將有一千年的時間不用進食,您不愿意試試嗎?】 梟猶豫了,他抵抗不了對人類血rou的厭惡,但他也不想消散,一旦成為魘,就無輪回,只有消散于天地不復存在一說,這個引導者說地沒錯,往日靠他的力量隱藏數(shù)千年的地宮被人類發(fā)現(xiàn),就表明了他的力量已經(jīng)衰弱到這個地步,但這個引導者出現(xiàn)的太古怪,他內(nèi)心掙扎了一番,問道:“你為何要引導魘捕食?你是人?還是鬼怪?” 引導者沉默許久,然后道:【姑且,算是人吧。至于為何要幫助您進行捕食,您可以把這個當成一個謎題】他用一種俏皮的語氣說道【解謎的過程是愉快的,您可以一邊捕獵一邊解謎,這很有意思,對吧?】 梟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他認知到這是夢境世界后,便嘗試運用了魘的能力,發(fā)現(xiàn)果然能夠使用。 每一個夢境都有夢境之主,夢境之主就是做夢的人,往常,魘的捕食方法就是找到夢境之主,然后不停的驚嚇夢境之主,削弱夢境之主對于夢境的控制力后,魘便開始對整個夢境進行加工,就像制作料理一般,添加各種調(diào)味料。有的魘喜歡加追逐,他們裝扮成怪物,然后追逐夢境之主;有的魘喜歡加掉落,他們會把夢境之主從懸崖,高塔等高處推落。魘會讓夢境之主在極度驚嚇之中心悸而死,這個時候的心臟充滿了恐懼的味道,對于魘來講,這樣的心臟是無上的美食。 這個時候,魘就會從人的腦子里鉆出來,剖開胸膛,挖出鮮紅的心臟,然后吃下去。或者有些文明點的魘,不會剖開胸膛,只是從喉嚨鉆進去,破壞食道來到胸口處,吞掉心臟后再離開。這個時候尸體如常人,唯獨胸口缺少了心臟。 梟作為魘,天生便懂如何捕獵,制造恐懼玩弄人心是每個魘的本能,梟在這個夢中的人類住處轉(zhuǎn)了轉(zhuǎn)。魘進入夢境時,是最虛弱的,這個時候夢境之主可以輕易的將魘趕走,所以每個魘進入夢境時都需要潛伏,緩慢的削弱夢境之主對于夢魘的控制力,魘進入一個夢境,就會占據(jù)夢境中的一個人物的一個身份,也會獲得夢境之主對于這個人物和整個夢境的設定。 夢境是無序的,它們不隨人心而動,卻又源于人心而生,越強大的人類,構建的夢境越詳細完善,對于邪魔的防御力越強,所需要的潛伏就越久。而強大的人類,可以提供魘更多的力量。 梟閉目梳理了一下夢境之主對于他占據(jù)的人物的設定,他現(xiàn)在占據(jù)的這個身份名叫江楚月,是東山市東城一中的學神,永遠的霸占年紀第一的寶座,為人冷漠,一心沉迷學習,不問世事。梟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一邊扮演好江楚月,不要被夢境的自我防御趕走,一方面要尋找夢境之主,驚嚇他,奪走夢境之主控制夢境的主導權。 梟繞著屋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體會夢境里人類新奇的道具,他使用遙控器打開電視,又打開頭頂叫電燈的燈具,梟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用指紋劃開屏幕,看見了時間是星期一,早上七點。 梟對于夢境里出現(xiàn)新奇的道具并不意外,事實上,人類的造夢能力是非常強的,世界上沒有相同的夢境,之前在魘的聚會上,他聽隔壁的另外一個活了數(shù)千年的魘,名叫蚩的家伙抱怨人類的夢越來越奇怪了,上次蚩進入一個人的夢,這個人竟然幻想整個夢境都是甜點,蚩進去就差點被當成蛋糕吃掉。 夢境之主會防御邪魔的侵入,他們會無意識的制造各種意外,在夢境里【殺死】入侵者。梟一邊琢磨著這個夢境之主會采取何種防御方式,一邊帶上書包準備出門上學。 他走在馬路上,清晨的陽光透過路邊的行道樹落下斑駁的光影,擁堵的車流行駛在櫛比高樓間,路上有穿著和他一樣校服的少年少女嬉笑打鬧。這是一個非常詳實的夢境,梟暗想,夢境之主應該非常強大。 梟站在路邊,等待紅綠燈,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扭頭,在行人的尖叫中,一輛失控的瀝青車突然朝他沖來!梟心知這就是夢境之主其中的一個防御手段,運用夢境合理的存在來【殺死】入侵者,比如,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 雖然在削弱夢境之主的掌控力前,梟并不能明顯使用魘的能力,但這并不代表梟躲不過去,他正要往右邁步躲過,突然一只手扣上梟的腰肢,灼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夏衫印上了皮膚,梟正要反擊,鼻尖卻涌入一陣香甜的氣味,梟愣了一下,那只手的主人把他往后面一帶,險而又險的避開了失控的瀝青車。 梟扭頭,看見了一個身高比他略高,穿著同款校服的少年,少年五官俊美,瞳孔在晨光映襯下宛如流動的琥珀,眉眼間帶著一股青春特有的桀驁與漫不經(jīng)心,他皺眉看向梟,語氣不好帶著冷嘲道: “怎么?學神學傻了?連車都不知道避開?” 梟淡淡的看著他,夢境中江楚月和這個少年是同班同學,這個少年叫凌繼星,是東城一中的老大。 凌繼星看眼前這個學神不說話,就那么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知道這學神平時就心高氣傲,眼高于頂,看不上他們這群學習不好的不良少年,也沒指望這家伙感恩戴德。凌繼星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擺手讓學神讓開,別擋著他凌大爺?shù)牡馈?/br> 擦肩而過時,他聽見那個平時默不作聲跟個悶葫蘆似的學神輕輕說了一聲: “謝謝?!?/br> 凌繼星不自在的撓撓突然有些癢的耳朵,他想:這悶葫蘆的聲音還挺好聽的。 梟默默的看著凌繼星遠去,他摸了一把剛剛被觸碰的腰間,細嗅殘留在指尖上的氣味,凌繼星的味道,即使只有一點點,那如蜜糖般香甜誘人的氣味讓這個數(shù)千年未進食的魘第一次感受到饑餓。 梟輕輕的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即將消散的氣息,少年的味道如同蜂蜜,新鮮甜美,滿溢著生命與青春的滋味,勾|引得他渾身靈力亂竄,狂躁不安,叫囂著饑餓,他需要少年的血rou,吞噬少年的心臟。 他渴求著得到滿足。 梟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危險的笑容,艷麗的五官在此刻妖嬈如罌粟,秾麗如魅魔,靛藍的眼睛深不見底,他輕聲呢喃,鬼魅低語: “找到你了?!?/br> 終于找到了,美味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