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那個小傻子》
昏暗的房間里,他接聽著一則電話,臉色逐漸凝固,蹙著眉頭。 “厲瀾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你那邊弄好了沒有?他可愿意?” “還在交涉。” “都已經四五年了,瀾瀾的病拖不得了,不就是個腎嗎?割了一個還有一個。” 厲京墨沒有再說話,停頓了一刻,掛斷了電話。 秋末睡在他的右手邊,呼吸勻稱,溫柔又安逸,他忍不住把他拉進了懷里,卻弄醒了懷中的人。 “半夜了怎么不睡?”秋末揉了揉眼睛抬起頭看著厲京墨。 “睡了,又醒了。” “是不是我睡覺不規(guī)矩踢到您了?” “沒有,想抱著你睡?!?/br> 他把懷里的人摟緊,聞著他頭發(fā)上的香味,失眠了整整一夜。 厲京墨有些不對勁,秋末感覺到了,他的脾氣變得很差,這倒是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臉色不好看的時候也沒有對秋末發(fā)脾氣。 對秋末一如反常的溫柔,說話也是輕聲細語。 有一天秋末半夜醒來,看到厲京墨坐在陽臺上喝酒,秋末悄悄走過去蹲在他的腳邊,拿掉了他手里的杯子。 “醫(yī)生說您不能喝酒,胃不疼了?” “給我......”他伸手想拿回杯子,秋末藏在了身后。 “別喝了。” 厲京墨拿起瓶子往嘴里灌去,秋末站起身來拼命搶走,酒瓶一個沒拿穩(wěn)摔在了地上,碎瓷片混合著酒,一地的狼狽不堪。 “我哪里做錯了,您告訴就好,為什么要用這樣的方式發(fā)泄?難道看我害怕您就那么高興么?”秋末的鼻子發(fā)酸,眼眶濕潤了。 “不是你的原因?!彼哌^來替秋末抹去了眼淚 ,溫柔的把人攬進了懷里。 “您別這樣......我真的害怕了?!?/br> “怕什么?” “您好像變了,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我對你這么不好,我放你走的話,你會不會很開心?” 厲京墨的話讓時柒心里一顫,片刻,他抬起了頭,說道:“您又想套我的話了。” “我愛你,我好像真的越來越在乎你了,不想你再受到傷害,任何人都不行?!彼讶司o緊的抱住了,秋末的心里卻七上八下,心亂如麻。 那晚,兩人再一次的溫存,秋末抱緊了厲京墨的脖子,在他耳邊喘息,好久的時間,喜歡過的人,依然惹人心動。 “小末,你走吧......去一個我找不到的地方,永遠都別讓我找到你?!?/br> “您......您說什么?” “我放你走?!?/br> “我不......!” 他勾住了他的脖子吻了過去。 高亢之后,秋末身子也沒了力氣,他無力再去追問厲京墨的話。 一覺醒來之后,厲京墨早已經不在床上了,連被子里的余溫都沒有了。 他踉蹌的跑下樓,抓著管家問道:“厲先生呢?” “先生昨晚半夜出去了,現(xiàn)在還沒回來?!?/br> “他去哪了?” “先生沒說,他讓我把這個給您。” 管家把客廳茶幾上的一個黃色文件袋遞給了秋末。 秋末愣了半天,手才緩緩的打開了文件袋,里面只有一張紙,上面寫著五個醒目的大字:離婚協(xié)議書! 秋末的腦子一嗡,拿著紙的手顫抖起來,他不禁想起曾經厲京墨怎么也不肯放過自己的時候,如今打算好好接受了卻又要和自己離婚了! “先生他到底去哪了?我要見他!” “厲先生希望您簽完協(xié)議書后馬上離開厲家,在這之前他不會再見您?!?/br> “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對不對?”秋末轉身抓著管家的肩膀問道。 管家搖搖頭,轉身離去了。 秋末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他瘋狂打給他,等到的卻是電話已關機,機械重復的聲音就像魔咒一般扎疼了秋末的腦子。 他頹廢了三天,那張協(xié)議書已經在秋末的手里變皺了,厲京墨始終沒有回來,秋末也沒有心情去上班了,他想在家里等著厲京墨回來,只要自己不走,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 第四天,管家?guī)е鴥蓚€黑臉男人走進了秋末的房間。 “太太,請您立刻簽字,然后搬走,您的東西,我會讓他們幫您收拾的?!?/br> 兩個黑臉男人走到秋末身前,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看著他。 “我等先生回來。”秋末別過頭看著窗外。 “先生讓我轉告您,不用敬酒不吃吃罰酒?!惫芗业恼Z氣變得有些嚴肅了。 “我說了我要等他回來!為什么離婚不敢親自跟我說?要我回來的是他,要趕我走的也是他,憑什么!”秋末紅著眼睛大吼。 雙拳難敵四手,秋末被強行按了離婚協(xié)議書上的手印,帶著自己的行李被管家趕出了厲家。 舉目無親,漫步在人滿為患的街頭,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被厲京墨這個控制欲極強的男人趕走,何況他說過永遠都不會放了自己...... 說過的話都不算了么? 難道你不知道縱使過去了四年,你依然是心底里最深的秘密么? 怎么能......放開我呢? 他拖著行李走了一圈,又回去了。站在厲家門口,努力拍打大門也沒有人來開門,即使口袋里有厲京墨給的上千萬巨款,他還是感覺無家可歸。 他知道他在里面,可無論怎么喊,都沒有得到厲京墨的賞臉。 秋末實在不明白分開的前一晚還纏綿入骨,第二天就...... 門鈴按壞了,手掌也拍麻了,秋末哭著蹲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那么希望見到他一面是要做什么。 是要求著他不要離婚,還是質問他為什么要離婚,或者是想問問,在一起的時間里,他到底有沒有愛過? 房子里的男人閉著眼睛坐在沙發(fā)上,手邊放著一杯酒,想拿起來喝的手卻又放下了,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他還在么?” “是的先生?!?/br> “他不是一直都想要自由么,給了,又賴著不走了。” “太太一直都很在乎您啊,嘴上雖然那樣說,可心里一直都是向著您的。” “是嗎......” 他笑著,心如刀絞。 他想保護,才忍痛放手,他再也做不到一次次的撕碎秋末的真心,告訴他一切真相,讓他痛到極點,此刻,他只想讓他遠離自己,越遠越好。 他哭得歇斯底里的時候,身后站著一個男人為他打著傘。 “小末,跟我走吧。” “我不走......” “厲京墨叫我來接你走的?!?/br> “我不會走的!” 他推開了他的手,沒了安全感就像一只失去了家的狗狗。 “連分手你也不敢親自跟我說,算什么男人!我已經被你欺負了半條命了,以為你改過自新了,為什么結果還是這樣......我的愛那么不值錢么?” 秋末的眼淚就像這綿綿陰雨天一般傾落著,拳頭已經發(fā)紫了,可還是不依不饒的捶著大門。 邰探實在沒有辦法了,撥通了厲京墨的電話,比起失去秋末,他更害怕看到秋末受傷難過。 “你還是出來一下吧,就算是分手,也請不要這樣傷害他了?!?/br> “我不能出去?!?/br> “厲京墨,你還算不算個人?小末怎么說也死心塌地的愛過你,你就這樣對待他?” “有的事情我沒辦法向你解釋,我要是見他,就沒法跟他分開了......” “你......”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了邰探的驚慌怒吼,電話也啪嗒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小末!你吃了什么東西?快點吐出來......!小末......” 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驚得厲京墨渾身一涼,飛馳一般的沖出去,打開門看到秋末倒在地上,身邊濺落了一地的白色藥片,秋末手里還抓著一把,嘴角脖子里還粘著幾片。 “他吃了安眠藥!” ...... 秋末被立刻送到了醫(yī)院進行洗胃,門外的兩個人心急如焚,雖然處理得及時沒什么大事,可是洗一次胃也不相當于去了半條命。 秋末被推出來的時候臉色蒼白,額頭處的頭發(fā)已經被汗水浸濕了,面容憔悴,眼眶發(fā)紅。 “他怎么樣?”厲京墨抓著醫(yī)生的手問道。 “沒什么大問題了,讓病人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事了?!?/br> 聽到這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邰探卻一把揪住了厲京墨的衣領,狠狠地問道:“你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時候?” “我現(xiàn)在只想保護他?!?/br> “保護他?你自己看看你把人折磨成什么樣了?你要是不珍惜這個人了麻煩你離他遠一點!”邰探松開了厲京墨,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我只想等他醒過來,他要走要留我都接受。”厲京墨看了床上依然睡著的秋末一眼,心疼得一陣緊縮。 秋末昏睡了兩個小時才醒了過來,雙眼疲憊,眼眶發(fā)紅,哭多了,把眼睛都哭腫了。 厲京墨坐在床邊,緊緊的握著他的手,秋末酸了鼻子,一眨眼,眼淚又掉了下來。 “好了,別哭了,都變成小哭包了,不好看了。”他輕輕替他擦去了眼淚。 “如果不是我吃了安眠藥,您根本不會出來對嗎?”秋末紅著眼看著跟前的男人,眼里的悲傷就像滔滔不絕的溪流。 “你不該拿自己的命冒險?!?/br> “可我不想見不到您,也不想離開您......我......真的還是深愛著您啊,別不要我好不好?就像以前一樣把我綁在身邊好不好?別再讓我難過了......” 他拼命的抱住了他的腰。 厲京墨沉默了很久,摸著懷中人的頭發(fā)說道:“那就跟我回家吧,讓我找個保險柜把你鎖起來,這樣就不會有人想傷害你了?!?/br> 厲京墨把秋末帶回了家,秋末就像個害怕再被丟棄的孩子,抓著厲京墨的袖子走一步跟一步。 “我對你那么壞,為什么不肯走?” “我認命了,不想折騰了,你再壞我也......接受了?!?/br> 厲京墨笑著罵他是個小傻子,以前生怕會逃跑的人,現(xiàn)在趕也趕不走了。 可秋末卻感覺到了厲京墨不安的情緒,問他他也不肯說,時常在夜里睡不著,看著身邊熟睡的人發(fā)著呆。 秋末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裝翻身然后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在他懷里安睡一夜。 一天下午,厲京墨不在家,秋末也坐在沙發(fā)上百般無聊著,老管家恭恭敬敬的遞過來一杯水,完全沒了上次趕人的氣勢。 “厲先生最近很不對勁呢,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秋末看著管家問道。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家里的事你怎么會不知道呢,如果真的發(fā)生了什么就告訴我吧,希望我能幫上忙。” “其實是小少爺?shù)氖虑?。?/br> “他怎么了?” “小少爺身體不好,小小年紀得了尿毒癥,最近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只能腎臟移植才能救他,先生他可能也是為了這事煩惱的?!?/br> 管家的一番話讓秋末后背一涼,可轉念一想好像才意識到了什么。 沒一會兒,厲京墨便回來了,管家也轉身離去了。 也許,這才是他趕自己走的原因! 厲瀾是RH血型,而自己也恰恰是。 可他為什么不留下,反而要將人趕走? 那天,秋末什么話也沒問,吃完飯洗完澡就鉆進了厲京墨的被子里,身子趴在他的身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緩緩的問道:“您愛我么?” “何止是愛......”他笑著輕撫他的臉。 “有多愛呀?” “小愛纏綿,大愛放手?!?/br> “胡說!”秋末一下子縮進了被子里,不老實的拉下了厲京墨的褲腰。 “額!小末......” 溫熱的舌尖纏縛在那一抹炙熱上,不一會兒,厲京墨就被秋末玩出了火,被子里的手也輕輕摸著秋末的頭發(fā)。 他把他從被子里拎了出來,不由分說的進入,秋末的嘴角還殘留著晶瑩的口水,他緊緊的摟著厲京墨的脖子,身體的愉悅,心里卻在滴血。 “今天怎么這么乖啊?” “我不想您不開心......” “傻瓜。” 秋末把頭靠在厲京墨的肩頭,眼睛里濕潤了。 “我想為您分憂解難,只要您開口,我都會......” “那些事情不需要你考慮?!?/br> 他一口冷冷的拒絕。 “可是我......” 秋末還想說些什么,身上的人突然加劇,一陣愉悅感讓秋末忘記了一切。 結束后,秋末的身子還一陣顫抖,艱難的爬進了他的懷里。 “您還恨我么?” “今天是怎么了?為什么一直問這些問題?” “我就是想知道?!?/br> “以前恨,現(xiàn)在......”他低頭看著懷中的人,恨不得把他揉進眼睛里保護著。 “現(xiàn)在......怎么樣?” “我在心里用無數(shù)的借口為你開脫,我已經不怪你了,更何況,本來就不是你的錯,以前是我借題發(fā)揮了,讓你受了不少委屈,不過還好,你還在我身邊?!?/br> 他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殊不知懷中的人已經淚流滿面。 那天之后,秋末就不見了,厲京墨醒來下意識的摟枕邊人,可是連一點點的余溫都沒有。 他不顧形象的跑下樓去,希望能在客廳看到他像往常一樣啃著面包,可是客廳依然空無一人。 “小末!” “小末?” ...... 他找遍家里的各個房間,都沒有找到他,難以忘懷的昨夜溫存,他已經打算將他好好藏起來了,可是那個死皮賴臉也不肯走的人,此刻卻不見了蹤跡。 監(jiān)控顯示,秋末今天早上四點多就離開了,只身離去,什么行李也沒帶。 “怎么突然就走了?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厲京墨側著臉問道。 然而沒人敢回答他。 他派人去找,可找了好幾天都杳無音信,他想,也許是因為他真的知道了什么,害怕了才會離開的。 走了......也好。 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改變你固執(zhí)的看法,平靜的接受很多現(xiàn)實。 他很想找到他,可又害怕找到他,他希望他一輩子都別再出現(xiàn),讓這件事隨風而去,獨自忍受相思之苦,只要他平安就好...... 可...... 沒過多久,厲京墨就收到了有志愿者自愿捐贈腎臟的消息。 志愿者和厲瀾一樣,也是RH血型,可這種血型千萬人里面也恐怕只有一個,而厲京墨的身邊卻出現(xiàn)了兩個這樣的人,一個是厲瀾,一個是...... 他心臟暴擊,連忙起身去了醫(yī)院。 “很抱歉厲先生,捐贈人不愿透露姓名,醫(yī)院有責任保護捐贈人的私人信息。” ...... 三個月后,厲瀾康復,手術恢復得很好,這三個月里,厲京墨得不到秋末的一點點消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毫無用處,連一個人的行蹤都查不到...... 你如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你又如何能找到一個故意躲著你的人? 四年前他已經把秋末弄丟過一次了,這次又要多久? 他不知疲倦的尋找。 他刻意回避的躲藏,為了生計,他變得又黑又瘦,沒有人再夸過他好看。他給自己增添了一抹新的色彩,只為逃避他的尋找。 時間如流水,一去不復返,從一開始的生不如死,愛而不得,到現(xiàn)在的相互成熟,逐漸接受離別和新的開始。 在C市的一座繁華小鎮(zhèn)里,有一家小小的花店,他家的花總是比別人家的新鮮艷麗,店長是一個清瘦的男人,常年戴著口罩,一頂泛白的廉價草帽。 他總是對客人說:“我生來長得丑,臉上有胎記,怕嚇著別人,才把自己遮了起來?!?/br> 一天,一個穿著得體的男人從他店里買了一束康乃馨。 他沒有刻意觀察客人長什么樣子的習慣,把花包扎好遞給了他,男人付錢,他伸手去接,卻被男人一把捉住了手! “......!” 他愣了一下,立刻縮回了手,轉身找錢,那男人卻說:“不用找了”,然后離開。 他沒有看清那人的樣子,只是看到他的背影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