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從雁挪動(dòng)指節(jié)，那只手也隨著挪動(dòng)，毛筆在寫滿策論的宣紙上劃出突兀的一筆。

    “二哥?！毕瘡难銍L試起身不得，被趙謙禁錮在懷中。趙謙低頭緩緩湊近席從雁的臉頰，開口噴發(fā)一股子熱氣。

    “從雁近來總待在書齋中，究竟是為著讀書，還是忙著避著二哥？”

    席從雁聽了心窩里砰砰砰直跳，哪里想到趙謙這樣突然的發(fā)問，說些與策論文章不搭邊的話。他自鎮(zhèn)定的說：“秋闈將近，自是為著多讀些書，哪里要避著二哥?！?/br>
    雖是這般說著，身軀卻是僵硬極了。

    他人便是在趙謙的懷里，一舉一動(dòng)，一聲一色趙謙都能看得明白。趙謙知曉這個(gè)弟弟秉性，頗有些敏感多思，他卻是不信，這樣久的時(shí)日，席從雁感受不到半分？

    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

    只趙謙原先愿意讓他裝糊涂，現(xiàn)下不愿意了，要他認(rèn)了下來。這樣轉(zhuǎn)變的緣由，原是席從雁自他三姐回來，幾次三番的向趙謙提過，他什么時(shí)候可以不再假扮席從焉，要離開安定候府。

    他望著趙謙盡快出了法子處置了這件事，可趙謙偏放置著。這原本也沒有什么好處置的，自始自終，嫁入安定候府的是席從雁。

    他的妻子自然是席從雁。原本沒有甚么好處置，他只需扮做女子模樣，永遠(yuǎn)的待在他身邊便可。

    可席從雁這樣問及趙謙，便是等同于告訴趙謙，他要離了趙謙而去。

    彼時(shí)。

    再溫和持著的君子又如何？誰會(huì)忍受自個(gè)兒心愛之人正一步步割離自個(gè)兒。

    趙謙壓著席從雁，重新?lián)Q了張干凈的白紙。握著席從雁的手在宣紙上寫了：阮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席從雁被握了手寫字，這字是著他手寫下來的，又是他二哥要寫給他看的。阮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席從雁被這白紙上的詩句炙著。

    偏趙謙緊盯著他，幾分纏綿。

    “二哥近來又閱過前人詩句，從雁覺著這一句如何？”

    “江水芷蘭，朝思暮想?！?/br>
    “思公子兮未敢言……”

    趙謙一字一句說來念來，席從雁被字句燙的兩耳通紅，宛如受驚了的鵪鶉，縮在人懷里。

    趙謙瞧著嫩白的耳垂粉紅，席從雁面上極力持著常日里同他談?wù)撛姇念伾?，趙謙鳳眸深許。他亦問的平常，只席從雁眼珠子轉(zhuǎn)悠，不敢應(yīng)答。

    “從雁？”兩人身軀緊挨著，臉頰要對(duì)著臉頰。

    “自然……自然是極好。”席從雁掙開趙謙手，強(qiáng)要分離開兩具軀體。趙謙是習(xí)過武的，只他文采出眾，他大哥武藝更加出眾，安定候府是武侯門立世，他家門缺著念書的人，便是趙謙去了。

    趙謙愿意壓制著席從雁，這個(gè)還不如尋常男子，身嬌體貴的學(xué)子少年郎又怎能起身？趙謙將他錮在書案與椅子間，席從雁略微使了力起不來身，內(nèi)里慌張，卻是不敢再冒犯他二哥。

    “自然是極好，是那一字那一詞好？阮有芷兮澧有蘭，二哥的心意從雁當(dāng)真覺著極好？”趙謙還卻說著詩句，還卻不是詩句。

    書案上青年身軀覆蓋住少年，燭火之下，兩人的影子交融成一團(tuán)，再不能分開。

    這樣話竟真從趙謙的口中吐露出來。

    席從雁心窩子又燒起來，他二哥這一句話不在云霧中掩蓋，是沖破云霧里的山尖，令人忽視不得。他仍需尋個(gè)絕妙糊弄過去，搜腸刮肚，半響也未解的了困境，不敢輕易吭聲。

    趙謙瞧著席從雁不答應(yīng)，瞧著他眉梢擠弄，嘴唇抿緊。他同席從焉到底男女骨相不同，便是在府里上了妝，若要細(xì)看，總還能看出些端詳。

    無論妝點(diǎn)與否，人便還是那個(gè)人，只妝點(diǎn)幾分，少年郎更添風(fēng)sao。

    瞧不見他神色如何，少年膚澤白皙，鼻梁高挺，一張潤(rùn)唇添色。

    趙謙不再傾身迫著他，說道：“從雁不愿應(yīng)答便罷，這詩句與心意都很不是重要?！?/br>
    席從雁聽罷還未松懈身子。趙謙又說：

    “從雁已然不愿在二哥身旁，待入了新居，二哥自會(huì)處置了，從雁去留任由?！?/br>
    “也不必日日長(zhǎng)坐書齋，二哥不尋你便是了。”說罷挪動(dòng)數(shù)步，徑直出了書齋，不待席從雁留人。

    燭火搖動(dòng)，形單影只。

    徒留席從雁坐在書案，望著那滿字策論中的亂筆，宣紙上的詩句。

    阮有芷兮澧有蘭

    思公子兮未敢言

    此刻這倒不像是芷蘭江水，暮想朝思。更似暮暮朝朝無所應(yīng)，迫生了情怨。

    席從雁萬般不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