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看著這個目光戳戳望著自己的人，他聽到了自己剛剛說謊話都不眨眼的樣子，又會如何看自己呢？

    眼前，下人們都知道陛下要與自家娘娘親近，都避開了去，林氏抬了抬眼，似乎往事前塵都如天上的流云飄過，低聲說：“大統(tǒng)領認錯人了，本宮不是什么榮氏的后人。本宮姓林，名承恩，是當今圣上冊封的貴嬪，請您自重，不要與本宮你我相稱?！?/br>
    “燕兒meimei，你又何必不認我呢？我此次來，只想和你把之前的事說清楚……”

    林貴嬪別過身，準備回到寢殿，以后再遇也只當不認識，便道：“本宮今日就當沒看見柳統(tǒng)領……”

    似乎是要徹底和那個死去的榮燕臨作別，也和柳江一刀兩斷，她補充道：“統(tǒng)領已經成婚了吧？那些前塵舊事，就當做是上輩子的吧……”

    這話，其實也是給她自己說的，那些往事對她自己而言，又何嘗不是前世一般？

    自打懂事以來，柳江哥哥便一直陪在她身邊，兩家長輩交好，自小便定了兒女親家，柳江哥哥也一直十分喜愛她，照顧她。她也覺得，自己未來就是柳江哥哥的媳婦兒，如此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那時的天真爛漫，早就被仇恨和深宮的風云吹得一絲不剩，幼時里，無緣無故地待她好的人，再不存在，全部是利益相爭和勾心斗角。

    她看著他，想起的，是無憂無慮，懵懂單純的自己，那個自己，就如她所說的那樣，已經徹底死去了，兇手是這深宮，也是她自己。

    “燕蓉你聽我說……”柳江叫住她，即便他不確定她是否還會回過頭來看自己，“當年，榮氏滿門覆滅，我以為女眷至少會和前朝一樣成為官奴，想著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

    林氏停住腳步，心想：“原來，他是找過他的……”握緊的手里，護甲把手心扎出了血也渾然不覺……

    “我想過……”柳江繼續(xù)道，“哪怕你成了官奴，我也會把你救出來和你成婚，即便放棄做羽林衛(wèi)的仕途也在所不惜……可我聽說，榮氏滿門都死了，無一例外，包括榮氏的大小姐?！?/br>
    她還是帶了他進了一處偏殿，那里不會有人打擾。插上了門，緩緩說出當年的真相：“死的不是我，是翠環(huán)。那次去外祖家時候她著了風寒，就沒帶上她一起。”

    榮燕臨身邊那幾個丫鬟，他都是熟識的，他當時悲痛欲絕，只以為她的丫鬟們也都殞命了，未想到這忠仆護主，自愿李代桃僵，所以這世界上，便再沒了榮燕臨了。

    柳江似乎想起來了什么，漂亮的眸子里也全是傷痛，他問：“所以你的貼身侍女，一個改名叫了阿翠，一個叫阿環(huán)么？原來如此。”

    榮燕臨，已經死了，七年前就死了。如今活著的是林承恩——光熙帝最寵愛的妃子，還身懷龍嗣。

    她沒有回答，便是默認。

    也沒有淚水，可能是淚水這東西有限，曾經懦弱的她，把眼淚流盡了。

    “可我當時就偏偏不信你已經去了，”柳江自顧自地說，“我去了玉門關，榮將軍府已經被焚毀，榮氏滿門的尸骨被丟在亂葬崗，我去的時候，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玉門關當時的慘狀，她也有耳聞，她后來回去過一次，榮將軍府確實不在了，可她不知道他還在找他，也不敢貿然去找他。

    “既然沒了最愛的人，我怎么活，娶誰當妻子，又有什么分別？燕臨，這幾年，我如同行尸走rou一般，成為旁人眼里的好丈夫，好臣子，好兒子，好父親……可我，無法忘記你……”

    “無法忘記又如何呢？“女人聽了這話，嘲弄地笑著，笑容里確是無盡悲哀，“到了如今的田地，我無法再回頭了，你也不能……”

    “……不錯，我……沒辦法帶你走，也給不了你承諾，但是，燕兒meimei，你如何進了宮，甚至懷了龍嗣……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深情之后，人也會冷靜下來，分析利弊。

    但他想知道她所圖為何，不想看著她為仇人生兒育女。

    但林氏似乎并不領情，又恢復了原先冷漠的模樣：“柳大人，本宮要做什么，您，拭目以待就好了?！?/br>
    說罷，獨自出了門，也沒下逐客令。他不可能擅離職守太久，自然會離開。

    一只貍貓在她眼前竄出，所幸沒撲到她身上。她想的是，要回去吃些帶點甜味的果子，心里太苦，總要嘴上甜一點才好。

    她撫摸著小腹里，那個還沒成形的孩子，和它說著抱歉，讓它因為仇恨來到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