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女子立于虛空之中，墨色的長發(fā)無簪固定，隨風(fēng)輕揚，精致容顏上若霜花白皙剔透，深邃的眸子幽遠(yuǎn)如冷泉，泛著幽幽華光，純白風(fēng)袖飄舞著，襯得肌膚勝雪，晶瑩如玉，落了一身的清冷。

    林清鈺看著她，恍惚憶起那段近在遲尺卻夾雜痛楚，被割裂的支離破碎的記憶。

    小師妹一如既往地來鈺竹山尋她，而她只是手持竹笛，眼里一貫的淡漠。

    只是她余光忽然瞥見顧初晴腰間的紅玉，一時間打破了她沉寂的心。

    她眼底染上慌亂和驚怒，手中長笛一劃，帶起風(fēng)刃抵在顧初晴白皙的脖頸。

    “這玉怎么會在你身上？！”

    顧初晴站在原地沒有躲避，任由風(fēng)刃在她的頸間劃過，滲出的鮮紅色血絲在那抹雪白間異常刺目。

    她睫毛顫了顫，神色卻是不變，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凝視林清鈺。

    “是師尊給的。”

    林清鈺身形一晃，拿著竹笛抵在顧初晴脖子上的手無力地劃落。

    顧初晴一驚，連忙去扶她。

    林清鈺推開她伸過來的手，跌跌撞撞地向師尊的府邸飛去。

    顧初晴站在原地，攥住紅玉的手指用力到發(fā)白，眸中凝起一絲冰冷的寒意。

    林清鈺踏進霜雪宮，高位處坐著讓她魂牽夢繞的人兒。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清冷如霜雪的女子，眼尾隱有淚色。

    洛凌霜站起身子，眉宇間有疑惑和憂慮。

    “鈺兒？”

    林清鈺走到了她的面前，聲色有些顫抖。

    “師尊，赤魂玉為什么你要給顧初晴？！”

    赤魂玉自她到來之初便見洛凌霜一直佩戴在身上的，洛凌霜也一直不肯讓她觸碰，于是她一直以為那是師尊心上最珍視的東西，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師尊心上之物要給予顧初晴這個小師妹呢？！

    她眼中茫茫含淚，心痛到恍惚，一時間再無法壓抑內(nèi)心的情意，“師尊，為什么不能給我呢？我心悅你?。　?/br>
    洛凌霜似乎想解釋什么，聽到這句話，她驚得后退一步，眼中是不可置信。

    “你說什么？！”

    林清鈺看著師尊眼里的震驚，心知她的無法接受，沉沉的哀痛擴散，再無法停止。

    她知道是她任性妄為，居然喜歡自己的師尊，可是有些東西既然錯了，就只能這樣錯下去。

    她看著師尊，一字一句的鄭重道：“師尊，弟子心悅你?！?/br>
    洛凌霜精致的眉眼看不懂的情緒迭雜紛亂，只是一瞬間回歸冰霜般的冷意，她雙手仙訣一掐，大殿中狂風(fēng)四起，風(fēng)袖一輝，大片的神通聚在一起，擊向殿中的少女。

    “逆徒，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么？！以下犯上，你可知罪！”

    林清鈺并沒有試圖阻擋洛凌霜擊來的神通，她只是閉著眼睛任由道法綻放的光芒襲進她的身體。

    深刻徹骨的劇痛散開，似冷冽的劍鋒在身體絞動，風(fēng)刃割裂的肌膚沁出大片的血色將純白的衣裙染紅，撕心裂肺支離破碎的疼。

    竹笛掉落在地，余下的沖擊讓它斷開斑駁的裂紋。

    她緊抿唇，終是忍不住，唇齒間染上血腥氣味，大片的鮮血傾吐而出，再次染上白紅交加的裙裾上，驚心動魄的緋色蔓延開。

    洛凌霜轉(zhuǎn)過身去，微微顫抖的手顯示她內(nèi)心的不平靜。

    “此番廢除你的修為以示懲戒，你回到鈺竹山好好反省，不可再修煉我賜予你的仙訣！”

    林清鈺的視線一片血色模糊，身體痛到不自覺顫抖，她只是沉默著撿起地上的竹笛，撫摸上面細(xì)碎的裂紋，目光繾綣而哀傷。

    “是?！?/br>
    她再次看了眼高位之上的絕美背景，緩緩在黃昏里灑下淺金的余暉中離去。

    回憶戛然而止，她心里漫漫然泛起酸楚。

    師尊不愛她，她又何必苦苦糾纏，這樣也只會給師尊徒增厭煩。

    她眼簾半垂，心里有什么東西正在放下。

    洛凌霜看著面前的少女，突然憶起第一次遇見林清鈺的時候。

    那時候，小女孩灰頭土臉地站在小乞兒當(dāng)中，眼中霧蒙蒙遮蓋所有的光亮。女孩就這樣寂靜而無言地望著她，淡薄迷離的水霧就這樣漫進了她的心里。

    洛凌霜多年沉寂的心神出現(xiàn)一絲顫動，不自覺地，她向女孩伸出了手。

    “你愿意和我走嗎？”

    小女孩眼神中有詫異，沒有絲毫猶豫地，她也伸出了手，只是她在馬上要觸碰到洛凌霜時，又看了眼自己滿是灰土污漬的手，神情出現(xiàn)遲疑。

    洛凌霜毫不猶豫地反握住想要退卻的小手，她上前一步抱住那嬌小的身影，不在乎臟亂的風(fēng)塵印在自己純白的衣裙上。

    懷中的人兒在輕微的顫抖，軀體的溫?zé)嵬高^輕紗的薄裙傳導(dǎo)過來，讓她第一次感受到內(nèi)心的柔軟。

    小女孩就這樣在她的身邊長大了，成長為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少女。

    在少女的成長中，她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對少女不同尋常的情感，她心知是錯，便開始有意無意地躲避少女的目光。

    適逢至交摯友家中突生變故，臨終前將自己的女兒交給她，于是她又收下一個弟子。

    為了克制自己的情感，她分了一部分的注意力到這個小弟子身上，只是，看著顧初晴天天黏在少女身邊，她心里總會升起嫉妒和艷羨之意。

    在顧初晴將顧家功法練到大成的那日，她將長久佩戴的赤魂玉給了她。

    這本就是顧家的東西，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

    顧初晴接過紅玉時還有些詫異，她微低著頭陷入沉思。

    洛凌霜很輕易就猜到她心里的想法，她輕聲嘆了口氣，“不要將赤魂玉給你師姐”，面對顧初晴投來的疑惑目光，她解釋道，“鈺兒是玄寒神體，屬性與這玉相悖，觸碰它只會損傷鈺兒的根基?！?/br>
    顧初晴離開了，洛凌霜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有些羨慕。

    真好呀，可以毫無顧忌地和鈺兒呆在一起，而她卻不可以。

    洛凌霜坐在殿中，眉宇間染上愁緒。

    當(dāng)時她給鈺兒的仙訣是有問題的，功力雖強，可是會燃燒一定的氣血壽元，越練到后期，燃燒就越迅速。

    洛凌霜心底泛起無限的自責(zé)焦慮，她怎能在不了解清楚仙法的情況下就將它給了鈺兒！事到如今，她必須盡快廢除鈺兒的修為重新修煉，越拖下去只會消耗鈺兒更多的精元。

    她本想此刻就去尋找林清鈺，卻不想少女在這時進入大殿中。

    少女裙袂翩纖，眼尾帶淚，一步步向她走來。

    她從未見過少女這個樣子，那眼尾的淚好似一把鋒利的刀子扎在她的心上，帶起陣陣痛楚，她忽的站起，慌亂喊道：“鈺兒？！”

    “師尊，赤魂玉為什么你要給顧初晴？！”少女神色悲戚，讓她的心跟著鈍痛，她慌忙想要解釋。

    只是少女的下一句話讓她驚到不能思考。

    “師尊，為什么不能給我呢？我心悅你啊！”

    鈺兒說什么？心悅自己？原來她的鈺兒對她也是有感情的！霎時間，偌大的驚喜席卷而來，她后退一步，眼里帶著不敢置信的欣悅歡喜。

    “你說什么？！”

    少女的聲音是一字一句的堅定，“師尊，弟子心悅你?！?/br>
    洛凌霜好似站在霧里，輕飄飄地如夢似幻，心在劇烈跳動著，訴說著此刻的真實雀躍。

    只是下一秒，她又沉沉地陷入谷底。

    她們怎么能在一起。論性別，她們同為女子，論身份，她們又是師徒。世俗人倫不合，注定沒有結(jié)果。

    她可以頂住世俗的目光，忍受所有的苛責(zé)謾罵，可是她的鈺兒不可以！

    她的鈺兒應(yīng)該光芒萬丈，享受世界的贊譽。

    她不可以，不可以毀了少女的未來。

    還有那有缺陷的功法。。。

    幾乎一瞬間，她下定了決心，掩去自己所有的情意，雙手仙訣一輝，神光打入少女體內(nèi)。

    “逆徒，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么？！以下犯上，你可知罪！”

    少女純白的衣裳血色彌漫，那吐出的鮮血幾乎要刺痛她的雙目，她心疼到破碎。

    明明她已經(jīng)盡可能將大部分反噬都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可她還是在自責(zé)為什么不能替少女承受所有的痛楚。

    洛凌霜強迫自己轉(zhuǎn)過身去，她怕再看一眼，她會忍不住抱住少女。

    她聲色還夾雜絲無法鎮(zhèn)定的顫抖，“此番廢除你的修為以示懲戒，你回到鈺竹山好好反省，不可再修煉我賜予你的仙訣！”

    少女在晚霞中離開，她帶走的還有洛凌霜心上的太陽，從此，洛凌霜的世界陷入無盡的黑暗。

    林清鈺一離開，洛凌霜再克制不住自己，猛地咳出大片的鮮血，緋色淋漓白裙，灑在紫檀木雕的座椅上，她身形不穩(wěn)，踉蹌幾步，撐著扶椅勉強站立。

    大殿空空蕩蕩，安靜地籠罩一層孤獨的哀戚。

    洛凌霜在鈺竹山外站了許久，又回到了殿中。

    她踏遍世間尋來了更適合林清鈺的功法，卻不敢親手交給她。

    直到林清鈺憑借無情道重塑境界的消息傳來，她驚得怔在原地。

    內(nèi)傷本就未痊愈的她再次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唇間血腥味彌漫，她卻置若罔聞，只提了劍闖入掌門師兄的大殿中，劍指殿中心坐著的人。

    “我不是叫你照顧好鈺兒嗎？！是誰教她的無情道？！”

    上清宗宗主玄清仙尊只是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走到洛凌霜面前，輕聲勸解，“師妹，命數(shù)自有注定，一切只能隨緣，莫要再執(zhí)著了。”

    洛凌霜只是定定地看著他，眸中染上血色，她一字一句清晰道：“我不信?！?/br>
    她拿著劍離開了，周身有暗沉如夜色的哀戚。

    她翻閱天書院的所有書籍，卻沒翻到如何破解無情道的仙法。

    無情道的修煉一但開始，便不可停止，不可消除功法，道在人在，道亡人亡。

    難道她的鈺兒最終要斷情絕欲，然后余生用淡漠至極的目光看向她嗎？不，不行，她承受不住那樣的絕望！

    洛凌霜開始閉關(guān)，開始以自身壽元推演功法的破解辦法，可無一例外地，全部失敗。

    她痛悔自己的做法，竟將少女逼到如此地步，她開始奢望能夠回到當(dāng)時，她一定會拉緊少女的手回應(yīng)她的心意，而不是遮遮掩掩，畏畏縮縮。

    她為什么要放手呢？！只要她足夠強大，就沒有人敢議論她的少女！

    可是一切都已經(jīng)遲了。

    不，或許還有機會，只要無情道還未大成，她就還有希望，她這次不會退縮了，她一定要告訴鈺兒她全部的愛意！

    這次聽到林清鈺從秘境中試煉回來，洛凌霜立刻來到鈺竹山尋她，心上因為看到朝思暮想的少女而顫動。

    她好久沒有見到她的鈺兒了，她的少女是否還在責(zé)怪她的無情？

    她張了張唇，想要開口。

    卻見少女周身神光沖天而起，無數(shù)道紋從虛空中涌現(xiàn)，紫藍(lán)色雷電勾勒交織，滾滾迸發(fā)而下。

    紀(jì)臨軒等人一驚，急忙為其護法。

    少女頭頂天道神紋匯聚，醞釀起無盡的威能洗滌著她的身體。

    也不知過了多久，雷霆散去，云開日明，天邊一切恢復(fù)到原有的樣子。

    林清鈺緩緩落于地面，她摸了摸懷中白狐雪白的軀體，看了眼此刻的鈺竹山。

    山中所有的青竹皆被剛才的雷電燒毀，烏黑的竹葉散落一地。

    林清鈺的眼里卻沒有什么情緒。

    她轉(zhuǎn)身看向身著白裙的絕美女子，眸子里是如雪淡漠的寒涼。

    “師尊。”

    洛凌霜呼吸一窒，身體僵硬凝固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