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安第一次見到寧姝的時候，她正坐在墻頭上摘梨花。

    或許是因為冷宮背陰，常年曬不著太陽，她的皮膚竟堪比梨花白。她慌張地望向他，那雙天真的眼睛黑黝黝的，泛著淺淺的淚光。

    許懷安一時想不起她是誰，宮里的女人太多，他向來不在意那些不受寵的。

    可她就這樣坐在那兒，小小的繡鞋從裙擺里露出來，鞋尖尖上蹭了一點泥巴。她手里攏著的梨花被風(fēng)吹散了，飄飄揚揚落到了許懷安的帽子上。

    許懷安將花瓣捻下來，捏在指腹間。

    “娘娘，此處危險，快些下去吧。”

    寧姝咬了咬嘴唇，嗚咽著說，“凳子倒了，我下不去了?！?/br>
    許懷安一時失笑，叫身邊的小黃門取來鑰匙。

    “娘娘且不要動，臣來幫娘娘?！?/br>
    寧姝乖乖地抱著樹干等他。

    冷宮的大門很沉，推開的時候帶起灰撲撲的塵土。寧姝眨著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他的貼里上繡著飛魚紋，他拾板凳時還有小黃門替他提著衣擺。

    他輕輕一推，便將板凳扶正了，從懷里取出帕子，細(xì)細(xì)地擦干凈手指。

    “娘娘，下來吧?！?/br>
    許懷安朝她伸出手，寧姝看了看自己臟兮兮的手，猶豫了一會兒，將指尖點在他的手心上。她的手有些粗糙，傷痕累累。許懷安用力地握住了她，她才從墻頭跳到板凳上，安安穩(wěn)穩(wěn)地落地。

    許懷安便迅速松開了她，退遠(yuǎn)了半步。

    寧姝仰起頭看他。她終日只見送飯的嬤嬤，如今覺得這個施了脂粉的太監(jiān)也長得好看，眉目清秀，心還善。

    “謝謝公公。”她說。

    “娘娘往后莫要做這樣的危險事了，臣不會天天路過這里?！痹S懷安笑著說道。

    “哦……”寧姝拍了拍手上的灰，“我是不是把公公的手弄臟了？我來幫公公擦擦?！?/br>
    她從懷里掏出一塊看起來也不怎么干凈的布來，許懷安皺了皺眉，正要拒絕，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她低著頭，拿布小心翼翼地蹭掉他手指上的污漬。

    許懷安低頭看著她的發(fā)頂。她的身形有些過瘦了，頭發(fā)卻還是烏黑的，帶著淡淡的皂香。

    “可以了，多謝娘娘。”他抽回了手，縮在袖子里，“臣還要去見貴妃娘娘，先告辭了?！?/br>
    她聽到貴妃娘娘的時候眉頭蹙了蹙，很快又對著許懷安露出了笑臉。

    “那公公快去吧，可不要因為我耽擱了時辰，惹惱貴妃娘娘。”

    許懷安沒有在意她的表情，躬身從殿中退了出去。

    他聽見她在后頭脆生生地喊：

    “公公，我叫寧姝，公公要記著我！”

    許懷安這才想起來，她是那個前幾日被彈劾的戶部寧大人的女兒。寧大人仗著官職方便，每每只從上繳國庫的秋糧里扣下一點，刑部一查，加起來竟也有上百石了。以官折刑，散盡家財，才勉強(qiáng)撿回一條命。

    至于寧姝，或許是她住在冷宮太久，皇上都忘了她，她便逃過一劫。

    他回頭看著她那張算得上漂亮的臉，忽然有了個絕妙的主意。

    “好，臣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