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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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屑在春光中搖搖欲墜,寧姝偏頭望著窗外的樹影出神。 守善得了許懷安的吩咐備水,他垂著腦袋,目不斜視,從寧姝身邊快步走過,要來回幾趟才能將浴桶填滿。 許懷安擋在她身前,用布巾沾了溫水,替她擦拭腹上的墨跡。墨汁洇花了,許懷安將兩根手指裹在布巾里,拿指腹一點(diǎn)點(diǎn)拭去,換了兩道水才擦干凈。 等又換了一道水,寧姝打了個激靈,扭頭看向許懷安。 許懷安換了塊更軟的布巾,手上動作輕柔熟練,擦拭她黏膩的腿心。他這般細(xì)致認(rèn)真,像擦一個易碎的瓷花瓶。 他作弄她也好,愛護(hù)她也好,總歸是將她當(dāng)個漂亮物件。 “公公。” “怎么?” 寧姝看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臉幼?,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原本所想的話咽了回去,出口的一句讓兩人都有些難堪。 “貴妃娘娘同皇上歡好后,公公也這般伺候嗎?” 許懷安的動作頓了頓,目光有些躲閃,只盯在手上,又沾了些溫水,捂熱她發(fā)涼的膝蓋。 “等娘娘上了龍床就知道了。” 寧姝抿著嘴不再說話。 許懷安將她扶去沐浴,寧姝趴在浴桶里,便懶懶地往下滑,肩膀脖頸全浸到水里。 許懷安怕她嗆水,托住了她的下巴。寧姝順勢抬頭望著他,說道,“公公替我梳頭吧?!?/br> 水汽氤氳,她眉梢睫毛都沾濕打綹,好不可憐。許懷安沒得拒絕,取了篦子梳子來,解開她的發(fā)髻鋪到水上,拿篦子給她理頭發(fā)。 他伺候慣了人,便是這樣密的齒也扯不疼她。他將細(xì)小的結(jié)一一疏通了,又用手指替她揉頭上的xue位。 寧姝闔著眼,扒在桶邊上的手漸漸松了力道,搭在上頭,被水汽熏出淺淺的粉色來。 她開始想一些舊事,想她進(jìn)宮前,想她年幼時,母親替她梳頭。母親的動作沒有那么輕,常常弄疼她,可她一邊掉眼淚,一邊還要纏著母親。 她不常想舊事。剛?cè)雽m時不想,到了這兒也不常想。逝者如斯,日子總不會往回走。記憶變得越來越模糊,好像只剩一首童謠。 “燕銜泥,風(fēng)剪葉,春日來,梨花開……阿囡……” 許懷安見她昏昏欲睡,夢囈一般喊了一聲,“娘……” 他理順了她的長發(fā),手背無意間碰到她的肩頭。她的肩頭往里扣著,好像總是這般瑟縮。許懷安握住她的肩膀,寧姝仍沒有什么反應(yīng)。于是他輕輕揉著她的肩頸,那些發(fā)僵的皮膚松軟下來,顯得她背上的蝴蝶骨更加嶙峋。 寧姝的氣息變得又長又勻,她吃了這些苦,一點(diǎn)溫柔的撫摸便讓她睡著了。 許懷安沒有叫醒她,他彎下腰,把她從水中抱了出來。 淋漓的水打濕了他的衣褲,從外衣滲到內(nèi)襯。他抱著輕飄飄的人,尋了個凳子坐下,將人攬?jiān)趹牙铮o她擦拭身子。 今日留下的紅痕大多消退了,但她大腿內(nèi)側(cè)有幾枚指印,底下淤了血,被熱水一浸,顏色越發(fā)深了。許懷安已經(jīng)不記得那是何時留下的了,他小力道地按下去,懷里的人忽然顫了顫,將臉埋向他的衣襟。 他真是個壞人。許懷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