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了他？”劉喪震驚地看著解雨臣，本要繼續(xù)攻擊霍道夫的解雨臣聞言停了下來，他用一種深沉的目光注視了劉喪許久，才道：“沒有，但他確實是為我而死?！?/br>
    “什么意思？”劉喪緊趕著解雨臣的話追問，解雨臣正要說話，霍道夫發(fā)出了笑聲，他的魂體已然有所殘缺，他笑的時候，更像整個魂體都要消散了一般，他卻渾不在意地道：“解雨臣現(xiàn)在的力量增強，張日山卻死了。如果不是他奪了張日山的力量，就是張日山自己把力量都給了他。還能是什么意思？”

    解雨臣抿上了唇，張日山確實是把所有的力量都轉給了他，讓他得以在rou體承受的最大限度內(nèi)覺醒自己的血脈。他之前放出灼燒霍道夫靈魂的烈火，實際是屬于張日山的力量。只是，他不知道劉喪會不會相信，下意識地看向劉喪，劉喪只喃喃地道：“為什么？為什么他寧愿死……”

    “他死前，說了一句，你來接我了嗎?！苯庥瓿歼t疑了一下，還是道：“或許他是看見佛爺來接他了吧，他早就想下去陪佛爺了。只是身上還有責任沒完成，現(xiàn)在他把責任交給了我們……”

    劉喪抬頭，死死地盯著解雨臣，就在解雨臣認為劉喪是不相信他，還是覺得是他害死張日山的時候，劉喪道：“為什么攻擊霍道夫？”

    “他不是個好東西?！苯庥瓿伎戳搜刍舻婪?，或者說他不是個好鬼，他道：“狐族的感知力很強，我能感覺他對你懷著惡意?！?/br>
    霍道夫仍是在笑，劉喪卻皺起了眉，他們現(xiàn)在的情況確實是不該帶一只對他不懷好意的鬼在身邊的?？墒腔舻婪蛑霸谙锞攘怂?，帶他去了休息站。這讓劉喪懷疑解雨臣的話，情緒上他現(xiàn)在是排斥解雨臣的，理智上他也清楚解雨臣說的話大部分是真的。

    而假的那一部分，有些應該是他自己也那么認為，有些應該就是在騙他了。比如，張日山說的那個來接他的人，劉喪覺得張日山看見的應該是陳皮，但這一點解雨臣應該不知道，他沒必要在這上面說謊。而霍道夫?qū)λ麘延械膼阂?，劉喪相信當時他和解雨臣聯(lián)手那么坑霍道夫，他不懷怨念才怪了?？墒悄菒耗顓s沒達到非殺他不可的地步，他相信這里面更多的是解雨臣的私心。

    “夠了，我答應過要帶他進雷城?！眲蕮u了搖頭，解雨臣道：“你帶他進去后，他的目的達成。他就會對你動手?！?/br>
    “你不是在我身邊么？”劉喪哂笑一聲，道：“真到那時候，你再動手不遲?！?/br>
    霍道夫神情幽暗，他看了看劉喪沒有說話。解雨臣眉頭擰起，但是并沒有再和劉喪爭論這個問題，他撈起那只在張日山血碗里泡澡的小雞崽放進口袋，道：“她是你身上掉下來的rou，給她起個名字吧?！?/br>
    劉喪的心在看見那只弱小的幼鳥時，心軟了幾分，道：“她是我生的不假，但也是你的血脈。你藝名解語花，意味海棠花，就叫她海棠吧。”

    “也好。”解雨臣嘴角揚了揚，他的喜好劉喪就算再怎么厭惡他也不可能忘記，在那三年的痛苦里已經(jīng)被劉喪牢牢地印在了心里。

    “把他們的尸體也帶上吧，萬一能帶出去安葬呢?！眲噬裆珡碗s地走到張日山身邊，那具身體已經(jīng)涼透了，蒼白的皮膚上沒有絲毫的血色，心臟也早早停止了跳動。

    這個活了百余歲，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戰(zhàn)火，鑒證了祖國從餓殍遍地到盛世繁華，又即將動亂的男人，徹底死在了這里。

    “你和吳邪，怎么都有這個毛病?！苯庥瓿寂跗鹆诵□鞯氖w裝進口袋里，他并不打算去撈張日山的，劉喪便把張日山的尸體背在身后，仍是像對待活人那樣給他戴上了防毒面具，帶上了這幾天他們制作的所有毛毛衣，道：“走吧，帶你回家?！?/br>
    聽見回家兩個字，霍道夫的魂體穩(wěn)定了很多，他跟在劉喪身邊，走出了這個庇佑過很多人的山洞。

    劉喪本來以為在這片滿是毒霧的林子里，要找出正確的通路是很難的，但解雨臣不知道是因為狐族的感知，還是得到了張日山的指示，他在林子里走得極快，哪怕前方是有危險，他也能精準地避過。

    就在劉喪看見有光芒投在前方的小道，將要走出這片林子的時候，身后的黑霧里傳來了一聲怒吼。劉喪記得，這是在進休息站時，遇見的屬于鬼尸江子算的聲音。

    劉喪正打算邁腿跑，解雨臣卻轉過頭，直接摘下了防毒面具，烈焰從他的嘴里噴射而出，沖散了四周的毒霧。劉喪甚至能看見解雨臣臉上的傷疤之下，若涌動的巖漿流淌。

    “吼??！”烈焰沖擊之下，鬼尸本就布滿了缺口的身體上，被一層紅光覆蓋，解雨臣將劉喪推到一邊，蝴蝶刀上閃過暗紅的光芒，對著鬼尸的頭顱直劈而下。這一次，劉喪聽見了，屬于江子算的慘叫，不是鬼尸那種怪物，而是真正的，像人一樣的慘叫。

    鬼尸的軀體徹底的碎裂了，站在劉喪身邊的霍道夫神色平靜地看著自己的rou體碎裂，烈焰灼燒之中，江子算發(fā)出了最后的哀嚎，“汪燦?！?/br>
    劉喪神色一動，有那么瞬間，他想將江子算從那烈焰中拉出，但是被解雨臣的眼神制止，他道：“你若想永遠陪他留在這片霧林里的話，你就去拉他出來?！?/br>
    劉喪的手離那些火，還有半米的距離，卻感覺那灼痛幾乎要將他的手燙起水皰，這不是人可以承受的火。當然，人類本來也不可能承受火焰的灼燒，只是這溫度實在太高，僅是熱氣就堪比火山爆發(fā)時的熱流。

    太燙了，劉喪縮回了已經(jīng)被燙傷的手，他怔怔地看著江子算似被束縛了一般，在原地扭動、掙扎，卻又脫離不得分毫。

    他為什么會想救江子算呢？這個人強jian過他，想殺吳邪，想把他留在這里，是該死的啊。

    因為他把他認成了汪燦，是那份劉喪對汪燦的不忍么？可是，汪燦并不需要江子算啊。

    劉喪平靜地看著江子算在靈魂灼燒的痛苦中消散，更加濃烈的黑氣從他身體溢散，形成了巨大的骷髏，怨毒地想要席卷他們，但都被解雨臣噴射的烈焰沖散。骷髏霧氣，在烈焰中變成了落下的黑雨，劉喪能聽見那些雨水落在草木和他衣服上出現(xiàn)的腐蝕聲。

    “快走?！被舻婪蚝傲艘宦?，劉喪的身體比意識更快地，退入那陽光照射到的地方。久違的陽光，有些刺眼，但在陽光下望向方才的毒霧林，飄散的黑雨如晶瑩剔透的顆顆黑水晶，他們落在解雨臣四周，卻沾染不了他分毫，不得不承認那一刻解雨臣身上有一種神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劉喪感覺解雨臣臉上的傷口似乎縮小了些。

    灑落的黑雨很快就停止，解雨臣也走進了被陽光照射的小道上，他看著劉喪的時候，似乎心情不錯，道：“你在等我？”

    劉喪漠然地搖頭，看著那片黑霧更深處，道：“我在目送一個魂體的消亡。”

    解雨臣伸手想去握劉喪那只受傷的手，但被劉喪先一步躲開了，劉喪皺眉道：“別碰我。”

    “你受傷了，我想治愈你。”解雨臣耐心地向他解釋，劉喪眉頭皺得更緊，道：“不需要?！?/br>
    “你之前……不是說，會給予我尊重么？”解雨臣眼中出現(xiàn)一種失落，劉喪愣了一下，解雨臣擺出這么一副受傷的神情實在是讓他有些惡心。示弱嗎？他都會示弱了啊，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樣。

    劉喪覺得好笑，轉過身，道：“我懶得和你扯這些。”他的手，在此時被涼涼的東西覆蓋，是霍道夫的手，雖然是魂體，但陰氣恰好能中和那烈焰帶來的灼氣。

    劉喪握住了霍道夫的手，順著陽光走向了前方更光明的小路，解雨臣目光一凜，不發(fā)一語地跟在后面。一直縮在他口袋里的小雞崽探出了小腦袋，她使勁地在解雨臣手上琢了一口，就被解雨臣粗暴地按了回去。

    “唧！”小雞崽發(fā)出了一聲慘叫，走在前面的劉喪頓住了腳步，回頭正對上解雨臣那雙冷厲未消的眼睛，心中登時警鈴和怒意大作。

    他在想什么？還真祈望這個人能對他有多溫柔？連對他自己的孩子都如此兇殘，劉喪忍不住想到那三年里，解雨臣心情不好時，怎么用“懲罰”的借口來折磨他，滿足他的性癖和欲望的，就心里發(fā)寒。

    劉喪的目光在看向解雨臣的時候厭惡更甚，那里面甚至夾雜了痛苦之色。解雨臣身體僵住了，撞上劉喪神色的變化，他放輕了步子走來，伸出手想去觸碰劉喪的肩膀。這一次，劉喪沒躲，而是狠狠地打開了。

    “你別欺人太甚！”劉喪發(fā)出了吼聲，解雨臣的手僵在半空，勉強地笑道：“我是只是看你不太舒服?！?/br>
    “我說了，我不想要你碰我！即使安撫你，也不是現(xiàn)在！”劉喪的神情已經(jīng)有些扭曲了，小雞崽掙扎著從解雨臣的口袋里爬出來，她扇動著尚且軟嫩的翅膀，撲騰著似乎想飛到劉喪這里，卻一下落在了地上，摔了個結實。

    劉喪蹲下身，把小雞崽捧起來，他背上還背著張日山，著使得他的動作格外的別扭，霍道夫忍不住譏笑道：“你便這么看著？他不愿你搭手，你就不能帶上張日山么？我沒記錯，在你脫離霍家那段時間，還是張日山幫你進的古潼京。”

    解雨臣皺起了眉，確實，從某個方面來說張日山對他是有恩的，如果沒有之后他和劉喪偷情的事情，他早就該回報他了。尤其是在山洞里，這個人把所有的力量都給了他。可是，這一點用不著霍道夫來說。

    見解雨臣朝他望來，霍道夫往劉喪身后閃了一下，劉喪擰眉道：“你是不是……要我對你道歉？”

    解雨臣一驚，他對劉喪的態(tài)度在這三年里，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呼來喝去的習慣?？v然想要改變，但卻還是會下意識的用讓他屈辱的手段來逼迫，就好像現(xiàn)在。

    “我不是這個意思。”解雨臣收好蝴蝶刀，他走到劉喪身邊接過了張日山，道：“雷城的入口在前面，走吧?！?/br>
    劉喪皺著眉，沒有再說什么，他輕輕點著海棠的小腦袋，道：“摔疼沒有？”

    “嘰?！焙Ｌ耐嶂^，輕輕摩挲著劉喪的拇指，她能感覺這個父親比解雨臣溫柔好多，她喜歡這個爸爸。

    午后的陽光，照在林間很暖，沒了毒霧的籠罩，可以清晰看見兩邊的樹上有結碩大的果子，一顆顆地垂在比人稍高些的地方，有些枝丫間則有暗紫色的梅子，觸手便可及?；舻婪蛘乱活w有些像黑布林的果子，道：“沒毒，吃吧?！?/br>
    劉喪有些渴了，他拿過那個果子，撕下一些果rou喂給海棠，自己也兩口吞下?；舻婪虻恍Γ终铝艘淮］匕愕墓?，喂到了劉喪嘴邊，劉喪受到甜蜜果汁帶來的多巴胺刺激，直接張口吃下，看著兩人一鳥更像是一家三口。

    解雨臣走在后面背著張日山的尸體，并沒出聲打擾，只是面沉似水。這里的山路靠近懸崖，陽光照耀下，可以看見幾個山頭都有樹木結出五彩繽紛的果子，而那些地方可以看見很多聳立的土包，如果在高空俯瞰，那就是一片塔林。

    解雨臣敏銳地感知到，雷城的入口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