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怪氣
沈蘭舟病了。 自從上次被弄得狠了,又餓了一天,做了一場沉繁的夢后就一直昏迷不醒,高燒不退,嚇得淮安趕緊上報請?zhí)t(yī)。 顧懷堯來看了看他,臉色不虞。 胡有為把脈片刻,沉默不語,直到君王將人都撤出去,胡有為才尷尬開口。 “公子體弱,比不得從前,男子承歡本就不易,陛下在房事上還是不要過度才是……”他點到為止,皇帝哪能不明白。 “只是如此?”顧懷堯很是不滿沈蘭舟此刻體弱多病的身體。光是帶回來,他就自己在腦袋上撞了個洞,好不容易快好了,他才抱了幾次就高燒不止。 這和從前矯健的沈蘭舟來說,未免過于脆弱。 “臣開幾貼藥給公子養(yǎng)養(yǎng)身體,滋補根本?!?/br> “那就勞煩卿為他費心調(diào)理?!?/br> “臣告辭。”胡有為作揖離開。 皇帝在他走之后,盯著沈蘭舟看了半響。 突然沈蘭舟開口呢喃些什么,像在說夢話。 他側(cè)耳傾聽,沈蘭舟微微干裂的唇輕輕開口,“哥……” 顧懷堯心神一顫,眼里的堅冰暖和了些許,似有流光溢彩。 聽他叫一聲哥哥,從小到大,屈指可數(shù)。 顧懷堯從往事中回過神來,卻摸上了沈蘭舟因為高燒而泛紅的臉,有些guntang,額頭上有細密的汗水滾落。 夢里,連玉恒掐著他的臉,十分霸道,“叫哥哥,你叫聲哥哥,從今兒開始,我?guī)阃鎯?,不像那個大冰塊嫌你煩?!?/br> “不要!” “嘿你這嘴硬的,快叫!你叫了,我就帶你去見他!” 他屈服了,“……哥……哥哥?!?/br> “叫玉恒哥哥。” “玉恒……哥哥……”他呢喃著連玉恒的名字,不知道夢外,顧懷堯已經(jīng)掐住了他的脖頸,表情可怖! 夢里,連玉恒說到做到,打架鬧事出去玩兒,干什么都帶著他,帶他縱馬長街,帶他紅袖添香,縱情享受放空自己的一切。 他是那么喜歡這個處處照顧他的哥哥。 “你不要相信那個大冰塊,他不是好人?!?/br> “他會傷害你,離他遠點兒,聽話?!?/br> 他變得聽話起來,離那個人遠遠的,可下一刻是他十分信任依賴的連玉恒渾身是血的舉起手中的刀朝他捅來。 一臉的怨恨和憤怒。 “你為什么要害我!” “宋星辰,你這個該死的禍害……” 他猙獰而布滿血腥的面目在閃電雷鳴中十分可怖,如惡鬼從地獄里爬出來復(fù)仇,要將他碎尸萬段! “不要殺我!” 沈蘭舟猛地睜開了眼,大口喘息。 夢?他驚魂未定,久久回不過神。 淮安聽見動靜,連忙推門進來,見他醒了,喜極而泣,“老天保佑,公子終于醒了,您發(fā)了幾天高熱,一直昏昏沉沉的,可嚇?biāo)琅??!?/br> 陽光一下子照耀進來,讓沈蘭舟眼睛睜不開,適應(yīng)了片刻,全身有一股悶悶的感覺,虛弱無力。 他出了一身汗,全身粘膩膩的,并不舒服。 “我要沐浴。”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十分冷硬,讓淮安心驚了下,不敢勸阻,“好、好的?!?/br> 熱水很快就燒好,倒進浴池里。 沈蘭舟背靠著石壁,閉目養(yǎng)神。 他最近總是會想到一些人和事,那大約是他的過去,只是一回想,又變得像眼前升騰起來的霧氣一樣飄渺,無法撲捉。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連玉恒是他過去交情很好的故人。 也不知道他身上的傷好了沒有,他被帶進鳳凰臺時,連玉恒身上的傷一直沒有好轉(zhuǎn)。 得想個法子見一見他。 沈蘭舟因為閉著眼睛泡澡,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胸口處的那道疤痕處邊緣的皮膚凸起了一小塊,皮膚下有什么東西游走過,凸顯出痕跡,很快又消失不見。 心口一陣揪痛,沈蘭舟呼吸一緊,眉頭微皺,手不自覺的握成拳,下一刻,疼痛消散,沈蘭舟緊繃的身體放松下去。 這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這股突如其來且尖銳的疼痛。 他曾經(jīng)在某些時候很多次有過這樣的揪痛,他還尋思著是不是自己的身體出了毛病,可這疼痛也不過是片刻的事情,很快就過去了,平日里該如何還是如何,半點沒有不舒服。 他全然沒放在心上。 如今更不會在意。 直到水微涼了,他才起身,起身離開浴池時,伺候的宮女為他擦干身上的水滴,更有另一對宮女一左一右的為他撐著衣服,待他身上的水都被擦干,提著衣服從他的手臂處往上提,他順勢轉(zhuǎn)過身來,由著他們系好腰帶,再穿上外袍。 “淮安,我要見陛下?!彼硭鶓?yīng)當(dāng)?shù)拈_口,仿佛面見君王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不知道為何公子這次醒來好像變了個人,從前是不敢這般放肆的,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只好說;“奴立刻去問一問,成不成還是看陛下的意思。” 沈蘭舟點頭,“去吧。” 他等到很晚,顧懷堯才肯來見他。 他一落座,立刻有人添上熱茶。 沈蘭舟本來打好的腹稿在見到他之后,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原因無非是這個人臉色太冷。 這種冷與平日的冷峻不太一樣,他往日冷,頂多是話少,沒什么情緒,現(xiàn)在的冷就帶上了個人情緒。 及擅察人臉色的沈蘭舟就能察覺出這種冷漠之下的焦躁和不耐煩。 “陛下朝事上不順心么?!彼缓糜脛e的話題開場。 顧懷堯喝了一口茶壓下火氣,看了他一眼,“你要見朕不會只是為了說這個?很晚了,朕不想兜圈子,你不妨直說?!?/br> 他都這樣說了沈蘭舟也不想彎彎繞繞的,“我想見一個人?!?/br> 顧懷堯沒說話。 沈蘭舟不安的停頓了下,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開口,但是嘴巴不經(jīng)大腦的說了,“我要見連玉恒?!?/br> 顧懷堯面色一沉,盯著沈蘭舟。 被高高在上的君王這樣冷漠的注視著,沈蘭舟本該是畏懼的,但他 只在一刻的心驚之后就冷靜下來。 為何要怕? 又有何懼? 顧懷堯淡淡道,“你見他做甚,不過是你在宮外認識的江湖之流?!?/br> “我在外受他照拂,他之前的傷一直沒好,我……”沈蘭舟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顧懷堯冷笑。 “你想如何?他私藏你乃是重罪,受傷是受你拖累,朕還容他活著已經(jīng)開恩。你竟還敢再提見他一面,誰給你的膽子。” “……”沈蘭舟覺得他有點莫名其妙。 顧懷堯雖然有點變態(tài),還很不是個人,搞什么替身囚禁,但是多虧他這張臉的緣故,大部分,只要他不踩顧懷堯底線,他是很正常的。 對沈蘭舟也幾乎是百求必應(yīng),只要他不離開不作妖,提什么要求,顧懷堯不會當(dāng)面答應(yīng)或者拒絕,可是轉(zhuǎn)眼他提的要求全部都會實現(xiàn)。 但是這次不太一樣。 他一沒作,二沒鬧,只是好聲好氣的想要見個人,顧懷堯就莫名其妙的變臉。 沈蘭舟下意識的去尋思他變臉的因素。 短短一瞬間的功夫,腦子里冒出許多奇奇怪怪的猜測都被他摁下去,保留了最后一條比較靠譜的猜測。 吃醋? 實在不是他想把這個詞往顧懷堯身上套,高高在上的皇帝,說一不二,威嚴(yán)赫赫,身邊的佳麗無數(shù),怎么會吃一個替身的醋? 沈蘭舟自從擺正心態(tài)好,沒有再自作多情過,以至于他在某方面遲鈍了許多,想到這個猜測時也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又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顧懷堯的臉色,除了那一刻的失態(tài)比較明顯,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來。 他只當(dāng)自己想岔了,不打算放在心上。 “我只是把他當(dāng)成哥哥……”這句話瞬間點炸了顧懷堯。 “啪!”一聲響,被摔在地上的杯子破碎成無數(shù)片,顧懷堯語氣更冷,“朕怎不知你有這么個壞習(xí)慣,喜歡在外面認親。” 沈蘭舟那一瞬間有點心累,跟皇帝說話為何如此艱難。 他有些煩躁的口快,“我只是擔(dān)心他的傷勢而已,你不讓見就不見,只叫人治好他既可!” “據(jù)我所知,你們才認識幾天,你就對他那么上心……”他直視著前方,側(cè)臉在燭火的照耀下有些隱晦不明。 不知為何沈蘭舟感到不安,生怕顧懷堯這個瘋子真的對連玉恒干出什么事來。 只能隱忍道,“罷了……就當(dāng)我,當(dāng)我沒說?!?/br> “那朕這一趟豈不是白來了,放心,朕已經(jīng)叫人好好照顧他?!?/br> 沈蘭舟眼皮子一跳,“什么意思?” 顧懷堯沒說話,沈蘭舟猜到了幾分,心頭火起,正要說些什么,又及時克制住,“他與你有何仇怨,非要置他于死地,常常君王,就是這么輕賤人命?” 顧懷堯像是聽見什么笑話,嗤笑出聲,譏諷道,“你又是個什么好東西,說這句話不覺得可笑嗎,從前死在你手上的無辜之人……哼?!?/br> 沈蘭舟臉色很不好看,他不記得從前,卻也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手上或許不干凈,但那不是顧懷堯五十步笑百步的對象。 “你要如何才肯放過他?!边B玉恒于他有恩,無論如何他都做不到袖手旁觀。 “那要看你怎么做?!鳖檻褕蚱鹕砣チ藘?nèi)殿。 沈蘭舟站在外面好一會,才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