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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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成紅土與人造草散發(fā)的塑料味被一場雨沖得很淡,站著的時候是聞不到的。林燦趴在地上,抬手擦了擦鼻血,勉力用球拍撐著站起來。 球場另一邊充滿惡意的調(diào)笑:“還沒學會?看來我得接著教你啊?!?/br> 不等林燦反應,一記來勢洶洶的上旋球越網(wǎng)飛來,被精準控制,重重打在林燦臉上。林燦撐不住往后退了幾步,牙齒被撞得松落,口腔里充滿鐵銹味,半張臉麻木得失去痛覺。 “還站得???嘖??磥礞蛔由B(yǎng)的人就是頑強得很嘛?!?/br> 林燦捏緊了球拍,沒說話。 看他一言不發(fā)的模樣,男生覺得有點無趣,隨便踹了一腳地上的網(wǎng)球,亮綠色的軌跡滾到另一半球場。男生眼睛一亮,為想到的新伎倆雀躍:“行了,你給我把這里的球全部撿了。”說完,男生將昂貴的球拍隨手扔給伙伴,坐到了場外的休息區(qū)。 “哎,你們別鬧他呀,讓他給我好好撿球?!蹦猩傩市实貏褡柰驁隼镒叩耐?。 有人怪笑道:“我們這不是去幫忙嗎?人家一個人滿場撿球,多辛苦啊?!?/br> 男生哈哈大笑,不再阻止。林燦不斷地彎腰起身,像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樣重復勞動。身邊圍來了幾個比他身形高大一圈的男生,或是推他一把,或是踢他一腳。林燦只是忍耐著,自顧自地撿球。他像個木頭人一樣無動于衷,引得作弄他的人十分不快。其中最高大的一個男孩直接抬腿一腳踢向林燦肚子,林燦撲咚一下跪在地上,始作俑者發(fā)出夸張的怪叫:“喲,走路沒長眼睛?不看著點兒路呢。” 林燦抬起頭,目光冷峻。踢人的男生被他看得有點毛骨悚然,可一看到他烏青的眼眶、高高腫起的臉頰,又無畏起來,扯著林燦的頭發(fā)把他拽了個踉蹌:“少他媽這么看我!婊子養(yǎng)的雜種!” 林燦呲地一笑,扯著傷口,滑稽而狼狽:“你們真的沒種?!?/br> 男生輕而易舉地被低級的刺激激怒,加重手上的力道,扯得林燦臉都要變形了:“你說什么?” “我說,你們狗仗人勢?!绷譅N忍著痛,露出更為挑釁的笑容,“懂不懂這個成語什么意思?哦,你這種整天只知道跟在別人屁股后面打轉(zhuǎn)的哈巴狗當然不知道。沒事,我給你解釋。我——說——你——是——狗——” 一記左勾拳重重砸在林燦腫起的側(cè)臉,他被打得眼前一黑,直接昏在了地上。腳邊的球筐被林燦轟然倒下的身體撞歪,幾十個球滿場亂滾。男生按在林燦身上,作勢還要揮拳,卻被人拉住。 “你搞什么?”原本在場外休息的男孩,這群同齡人的頭目,注意到了混亂的情況,頗為不悅地質(zhì)問打人的男生。 打人的男生訕訕站起來:“陳哥,這小子皮癢呢,我教訓教訓他?!?/br> 陳開言瞪了他一眼:“輪得到你來教訓?” 男生忙道:“當然是您來——” 短暫地失去了一會兒意識,林燦這時候才緩過勁來,慢慢地掀開眼皮,看到所有人都圍在自己身邊,中間站著陳開言,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網(wǎng)球彈在地上玩。 “陳開言,”林燦發(fā)出聲音,“好玩嗎?” 陳開言燦爛一笑:“怎么不好玩?可惜你沒機會來感受感受?!?/br> 林燦點點頭,認命般地閉上眼睛:“隨你吧,反正你也不敢弄死我?!?/br> 原本還晴空萬里的臉突然變得猙獰,陳開言蹲下來攥住林燦的衣領:“你真以為我不敢弄死你?” 林燦用力扯出笑容:“陳開言,你就是個不學無術、仗勢欺人的富二代罷了,你以為他們真怕你?他們怕的是你爸你媽,所以才肯整天扮太監(jiān)跟你玩這種無聊的土皇帝游戲?!?/br> “你又算什么東西?!婊子小三生的野種私生子,不男不女的怪物——” 陳開言氣得雙目猩紅,死死掐住林燦的脖子。林燦根本不打算抵抗,眼前的畫面越來越模糊,他只是滿不在乎地想:死了得了。 可惜自己并未如愿,窒息的感覺突然消失,所有的景象都化作幻影。 “他算什么東西?” 陳開言匍匐在一個少年腳邊。 傅司川不屑皺眉,尚帶青澀的英俊面容已經(jīng)十分沉郁,看得人不寒而栗。他掃了眼角落里的林燦,緩下表情,微微一笑: “玩沒玩過國王游戲?” “現(xiàn)在,我讓你做國王?!?/br> 林燦從夢中驚醒,摸了下額頭,冷汗涔涔。 所有的灰色記憶源于這具畸形的身體。 在很小的時候,林若瑜就告訴林燦,他是一個不一樣的孩子,他有一個不可以告訴任何人的秘密。 “就好像有人天生看不到東西,聽不見聲音,說不了話一樣,這個是小燦身上的殘疾?!绷秩翳さ脑捲诙叾诹饲О俦?,“只是小燦身上是多了一個器官。但是,一定,一定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小燦的秘密?!?/br> 林若瑜年輕漂亮的臉泫然欲泣:“如果被別人知道這件事,mama和小燦的一輩子就完了?!?/br> 后來,林燦才懂得林若瑜的一輩子指的是成為謝太太的一輩子。 林若瑜一天又一天地熬著、盼著謝蘇堯的母親斷氣,而林燦是她籌碼中的重重一注,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個籌碼是個殘次品。 單身母親的孩子往往早慧,林燦在很小的年齡就懂得了自己身體的不一樣——他不覺得稱得上殘疾,畢竟他又不是少了什么東西。 可是身體上如此隱秘的秘密,是很難被窺探到的,加上林燦天生心眼大,成天樂樂呵呵地和同齡男生野在一起,似乎并沒有把林若瑜反復叮囑的秘密放在心上,惹得林若瑜時不時情緒失控:“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他們會說你是個怪物,說我生了個怪物!你知不知道我為你付出了多少——你能不能體諒體諒mama?!” 失態(tài)的母親讓林燦感到陌生和恐懼,他懵懂地問:“mama,我要一輩子不去和別人玩嗎?” 林若瑜最終說不話來,只是抱著林燦泣不成聲。 好在,林若瑜最終嫁進了謝家,她成為了夢寐以求的謝夫人。 與此同時,林燦越發(fā)懂得,他的身體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不管他和母親眼前的生活有多幸福美好,只要炸彈爆炸,他們都會萬劫不復,灰飛煙滅。他開始小心地和新環(huán)境中的所有人保持距離,如履薄冰,直到遇見陳開言—— 林燦渾身脫力地陷進床里,傅司川可以幫他擺脫陳開言,可如果是謝蘇堯呢? 對他們母子恨之入骨的謝蘇堯。 他不敢想象那樣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