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悠遠(yuǎn)的鈴鐺聲隨清風(fēng)飄入殿中，不見人影已是先聲奪人吸引了一眾目光，女子一襲輕薄紗衣半攏一串鈴鐺紅繩纏上赤足，一步一響踏上大殿。眾人嘩然，大周民風(fēng)開放女子有如此裝扮雖尋?？梢搽y登大雅之堂，入殿面圣更是大不敬。

    不同于大周貴女追崇的膚色雪白，女子渾身上下都是漂亮的麥色，修長結(jié)實的大腿被紗裙掩蓋行走間若隱若現(xiàn)，瘦卻不弱，一雙眼眸沒有半絲膽怯，透露著如猛獸般的桀驁不馴，不知是有蕭慎做靠山還是出生茅廬不怕虎。

    溫怡卿掃視一周越看越覺得惡心，一些個冠冕堂皇衣冠楚楚的大臣明面上越是鄙夷的，越是移不開貪婪的視線。

    當(dāng)真好笑，只差把那女子與白虎一般栓在籠子里了，可不就是女人當(dāng)個玩意。

    蕭沉俯身緩緩握住溫怡卿放在腿上的拳頭，他是男人也看慣了這樣的目光自然明白那背后的含義，但此刻蕭沉卻說不出一句寬解的話，因為這世道便是如此。

    “妾拜見大周陛下?！迸幼笫衷谏想p手交疊觸碰額前緩緩拜下，腰桿卻挺得筆直的。

    周晉然看著女子一身裝束眉心微揚興味盎然：“你就是馴獸人，連京中最勇猛的武士況且不敢篤定，你一弱小女子如何訓(xùn)得野獸？”

    “回陛下，妾長于大漠，五歲能拉弓射鳥八歲可揮鞭御馬，自小與阿父獵獸為生因此熟知野獸習(xí)性?！?/br>
    周晏然握著酒杯的手一滯，他抬眸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跪在殿前的女子，指節(jié)敲上桌沿噔噔兩下不甚起眼，垂眸間漆黑的金殿之外已有兩道身影急速從屋脊掠過。

    溫怡卿仔細(xì)端詳?shù)钕屡?，心生疑惑卻不知是哪里不對勁，待再要去細(xì)瞧時正巧注意到攝政王手上細(xì)微的動作。

    他也發(fā)現(xiàn)了……

    “陛下恕罪，瑯沐姑娘為人敦厚不善言辭，容臣回稟一二?！?/br>
    “瑯沐姑娘原是游走與大周燕國間的獵戶，她捕來得獸皮皆是油光水滑的上品，”蕭慎起身拱手，將來龍去脈道出，“臣早年就聽聞姑娘盛名，卻因瑯姑娘四海為家而無跡可尋，偏偏在臣入大周時偶遇猛獸為姑娘所救相救，當(dāng)真是天公作美，這可不是一段機(jī)緣？”

    蕭慎此話讓溫怡卿豁然開朗，他尋來馴獸女的歷程恐怕沒那么簡單。

    女子神情與言語都異常淡漠，即便一身嫵媚英氣也絲毫不見輕浮，若是說刻意裝腔作勢吸引陛下倒也說得過去，但至少不會連最基本的叩首禮都出了錯，顯然不是被刻意教養(yǎng)來獻(xiàn)媚的。

    恐怕是時間倉促蕭慎臨時起意，抑或是馴獸女的死xue被他掐在手里根本是被迫入宮。

    蕭慎這般急著撇清自己，未必是不知道這話陛下是半字不信的，但誰又能保證如若這瑯沐成了宮妃之后又是什么光景，今日一言總歸是能叫陛下將來心安一分的。

    果不其然，溫怡卿在蕭慎在看向瑯沐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焦灼和催促，厲色中也少不了脅迫的意味。

    溫怡卿唇邊的笑意漸深，安然放下心中大石，收回視線時便猝然撞進(jìn)了周晏然意味深長的打量里，這份探究令人心慌，她連忙拿起酒樽遮掩，抬眸幾次都見周晏然遲遲不肯挪開視線，心神不寧地喝了一大口下去，辛辣嗆人的酒味直沖鼻腔，硬是嗆得溫怡卿眼眶和鼻尖都泛起酸意。

    “先起來吧，”溫怡卿穩(wěn)住心神接過蕭沉遞來的帕子，“陛下，席中諸多女眷，未免猛虎傷人還請侍衛(wèi)們將鐵籠挪至殿前可好？”

    “母后細(xì)心，是兒子疏忽了。”周晉然點了點頭，一眾侍衛(wèi)立即魚貫而入。

    “瑯沐姑娘既能降猛虎必定武藝不俗，哀家今日也算是開眼界了，”溫怡卿緩緩起身，“元穗，賜酒。”

    瑯沐無懼無畏地抬起了頭倨傲的神色不加掩飾，可當(dāng)她觸碰到溫怡卿那一抹真心的笑時，忽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肅殺與冷冽也消融了幾分。她常年與牲畜野禽相處，對人世間的惡善都敏感許多，瑯沐下意識覺得眼前這個高高在上儀態(tài)萬千的年輕女子并不會對她不利。

    元穗隱在侍女的最末排，本來這種場合有采薇便夠了，她忽然聽見自己的名字還有些惶恐，待她上前察覺到溫怡卿的別有深意才漸漸明白過來，她端著酒杯恭敬地行至殿下呈在瑯沐的眼前。

    蕭慎眼睜睜地看著卻不知這大周太后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為保謹(jǐn)慎他正想出言阻攔，卻不想瑯沐雙手捧起酒樽一口喝了個干凈。

    “謝太后娘娘賞賜?！爆樸逦罩崎走b遙朝溫怡卿舉杯，舉手投足滿是灑脫。

    溫怡卿頷首致意，臉上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來。

    周晏然冷眼看著溫怡卿這抹熟悉又陌生的笑，過了半晌才起身抬手道：“各位，請吧?！?/br>
    眾人恭敬立在兩側(cè)，靜等陛下與太后先行。

    “陛下，”溫怡卿跨出門檻時已與身后跟隨的攝政王蕭慎一中人隔了一段距離，她小幅度側(cè)過頭低聲提醒，“麗妃瑯沐之流不可助長?！?/br>
    周晉然眼簾微垂，身形不曾有半分停頓：“兒子心中有數(shù)?！?/br>
    椅子按品級高低在殿外擺成一圈，中間空出一大片放置鐵籠子，加派的侍衛(wèi)們?nèi)褙炞⒂沂址旁趧Ρ稀?/br>
    看著瑯沐單薄的紗衣被寒風(fēng)撩起，她一人站在鐵籠中央獨自面對著令人心顫的虎嘯，溫怡卿心中忽然提了口氣。

    如若駱煙此刻能在便好了。

    蕭沉看著溫怡卿發(fā)顫的手指，心亂如麻，他上前半步輕攏住她冰涼的指尖。

    周晏然掃過兩人交疊的雙手，面不改色地?fù)P聲道：“若白虎發(fā)狂，立即射殺?！?/br>
    “這……”蕭慎詫異地看著周晏然，扭頭又看向周晉然，“陛下，這，這可是百年難遇的白虎啊?！?/br>
    周晉然雖惱卻也只能順著攝政王的意思，他強(qiáng)裝著面子道：“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只畜牲，自然是人命更加要緊，大周愛人愛民斷不可拿子民性命開玩笑?！?/br>
    看來大周陛下還是更愛美人。

    他悄然咬緊牙關(guān)將全部希望傾注在瑯沐的身上，絲毫不去理會快要發(fā)瘋的麗云。

    “陛下仁愛?！睖剽潆S眾人應(yīng)合了一句，便扭頭朝周晏然投去感謝的笑。

    周晏然古井般深邃的眼眸有一刻的波動，他撇開目光轉(zhuǎn)動扳指的指尖都跟著微顫。

    當(dāng)瑯沐的手扶上鐵籠門鎖時，眾人的心也都跟著懸了起來。

    白虎正是長途跋涉餓了幾日最是兇猛的時候，大開的獠牙幾乎要把鐵籠都咬斷，撕扯一個少女的喉頸又是多么輕而易舉。那雙利爪在漸漸昏暗的夕陽下也閃著冷光，令人生寒。

    鐵門吱呀一聲大開，一身輕薄紗衣的少女身形矯健閃進(jìn)籠中，揮舞手中長鞭當(dāng)即就抽中白虎門面，卻沒有半點阻止白虎的猛撲?，樸迳砗缶o貼著鐵籠，幾乎無處可逃。

    滿眼期待的大臣們歇了心思，只可惜這般的風(fēng)情美人要喪身在這白虎口下，當(dāng)真可惜。

    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侍衛(wèi)要拉開弓箭拔出刀刃之時，瑯沐反身奮力一躍，臂彎微動，靈活的長鞭死死地纏上了白虎的脖頸，她幾乎是騎在白虎背上，一雙長腿曲起極力壓住白虎的腦袋。

    白虎摔著身子拼命掙扎，幾次要把瑯沐甩下，溫怡卿深吸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元穗。

    元穗點了點頭十分確信地說：“其女手心老繭厚實，身形輕盈，氣息幾不可聞，是難得的高手，娘娘放心?！?/br>
    “東西你給了嗎？”溫怡卿目光始終不離瑯沐，見她并未有動作心中焦急。

    “遞到姑娘手中了，”元穗眉心微蹙，發(fā)覺瑯沐已有些體力不支，“婢子隨身帶的銀針上藥量不足，恐怕一時間難以暈倒一頭猛虎?！?/br>
    瑯沐漸漸地失了力氣，單薄的衣裳讓她冷得渾身發(fā)顫，若不是剛剛那杯酒只怕已經(jīng)是命懸一線，她咬緊牙關(guān)死死地揪住白虎的鬃毛，垂眸看著侍女剛剛遞來酒杯時悄藏在她袖口上的銀針。

    此刻白虎四處亂竄大張著口向后咬去，快要被甩下的瑯沐差點被咬到了右腿，輕薄的紗布被白虎一口扯開，纖長結(jié)實的大腿化開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四濺，瑯沐像是被鮮血刺激到了一般，她低吼一聲踩上虎背單手用力收緊長鞭，掄著拳頭猛捶打了數(shù)十下，直到白虎嗷嗷哀嚎躲在角落里低聲嘶吼企圖嚇唬敵人。

    大殿外凝滯的氣氛一瞬間點燃到了最高潮，在一眾叫好聲中，瑯沐手腳利落地拉扯過鐵鏈套住了白虎的脖頸。

    白虎，鮮血，衣不蔽體的美人，每一樣都刺激著男人的雙目和鼻腔。

    深秋初冬時節(jié)的傍晚瑯沐硬生生汗?jié)窳艘簧?，她力竭地趴在地上，無視周遭一切貪婪惡心的目光。

    “瑯沐姑娘的衣裳都破了，”溫怡卿壓抑著激動的聲調(diào)，極力克制住情緒，“元穗，拿哀家的大氅扶姑娘出來?！?/br>
    唯獨溫怡卿的這句話叫瑯沐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