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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很長,程念醒時,聽見有人壓著聲,小聲交談。 “他們呢?”記憶中,古二麟沒用這種口氣同他哥說過話。 等了很久,有人開口,是古一麒,一說話,嗓子沉得很沙:“罐頭就剩下兩個。”晃晃蕩蕩的,鐵皮罐撞到一起,“省著點吃……” “哥!”不等他哥說完,二麟就激動,“他們?nèi)四??”他死死守著這個問題,好像得不到答案絕不罷休,“他們在哪兒?” 這么大聲,就是程念都聽見了,古一麒偏裝傻:“你的腳不能拖?!闭f著,他往程念躺著的地方瞥,確定人還睡著,才繼續(xù),“還有程念,等風(fēng)雪小一點,得趕緊帶你們出去?!?/br> “梁哥和盧大哥呢?你沒帶上他們?”他哥不理他,他干脆挑明了說。 最初,這只是古二麟的猜想,古一麒只身找到他們,沒帶他們摸回原來的冰洞,而是另外找了新地方,他心里就慌到打鼓,看他哥的眼神都變陌生:“你把他們……扔下了?” 他大哥什么心腸,當年那么大風(fēng)雪,他差點死在冰原上,最后還是把帶進山的人,一個不差的送回家:“多少人進山,多少人出去。”這么硬氣的話,男人干的事兒,古二麟永遠忘不得。 可現(xiàn)在,梁鐸和盧占星沒跟來。 “走了。”輕描淡寫的,古一麒說給他弟。 “走了?”古二麟不相信,“這么大的雪,你讓他們往哪兒去?沒你帶路,他們在冰原里半天都熬不過!他們……” “他們怎么樣我管不著!”被他弟逼狠了,古一麒惡狠狠抬起臉,“我只要你和程念活著!” 空氣靜得聞針,喉嚨里一陣酸,一陣苦,程念沒頂住,動了下喉結(jié),清晰的吞咽聲:“你醒了?”程念沒動,甚至沒睜眼,呼吸都沒亂一下。 他面無表情,醒了與入睡無異:“你聽見了……”但瞞不過古一麒,不是問句,也不在陳述,先是一個鼻音,很輕,像笑,像哭,哭笑不由己,“我不后悔……”古一麒不解釋,也不掩飾,“再一次,我也會這么做?!?/br> 他是說給程念聽的,苦澀嘔不出,滑進嗓子眼,吞了一口刀子,五臟六腑都疼。 程念沒怨古一麒,只是不再同他講話。 他避他,走路要靠古二麟在中間隔一道,寧可自己跌跟頭也不勞他扶一把,程念用一種固執(zhí)己見的疏離,把他們倆的關(guān)系淡化到陌路人不如,仿佛這樣,他就對得起他在冰原中不知身在何處的伙伴。 其實程念剛醒,就回冰洞找過梁鐸和盧占星,洞里空蕩蕩的留下一頂敞開的帳篷,他們不在,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也許就沒了,程念一閉眼,眼前就是那天他們在雪層下撞見的尸體。空前的負疚感折磨著他,每和古一麒對視一眼,就像當了一回他的幫兇。 他活下來了,用梁鐸和盧占星兩條命換的,古一麒的罪過,也是他程念的罪過。 這種情緒在他們過冰川的時候到達極致,橫在面前的是一片冰河,河面靜得像鏡,下頭鑲著冰紋,冰種翡翠剔透干凈的青綠色,古一麒在上面踩了踩,不脆,能過人,才招呼二麟和程念,沿他落腳的地方跟上來。 冰天雪地的河面,踩哪兒都免不了打滑,程念眼瞧要吃苦,這可不是鬧著玩,古一麒手快,一把抓穩(wěn)他的膀子。觸電那么的,程念甩開手,古一麒說過什么都忘了,只想遠著他走,誰叫都不靈。 咔擦,清脆的折斷聲絆住程念的腳,像老舊的船板開裂前的嘆息。 程念茫然往腳下看,美麗的冰紋,蛛絲一樣擴散,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就被裂隙吸進去,水泡一個連一個從嘴里往上冒,針刺刀滾的窒息,有一萬只手,同時撕開皮rou要把他扯爛。 冰川下水流寒冷湍急,程念越掙扎,眼前黑得越快,惶惶又是咕咚一聲,往河里投下塊大石,程念落水一瞬,古一麒也跟著跳下河,剛抓到程念下沉的身體,就托著他向上推。 古二麟焦急地守在冰面上,一見到程念露頭,就死死拽住他往冰面上拉,然后是他哥,才翻上來就往程念身邊撲。 混混沌沌的,嘴唇被吸住,有什么東西,溫?zé)岬?,軟糖一般韌,擰著頂著,往里鉆進來,程念貪婪地吮,古一麒撬開程念的嘴,度給他一口新鮮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