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瓦只剩一次呼吸的時間，短得無法思考，無法想任何復(fù)仇以外的事。

    他像被黑色火焰點燃的人，他的四周昏暗，眼中一片血紅，除了眼前的阿爾瓦，他什麼都看不到。

    在灰色次元時，他曾經(jīng)想過，現(xiàn)實中的他在哪里。反正不在屠宰場，就是在通往屠宰場的路上。他面對的，將是鐵鏈和血跡斑斑的鐵籠。他將孤獨死去，如果運氣好，或許能和艾德出現(xiàn)在同一個餐桌上──以食物的身分。

    他至今仍不知道艾德和埃丹是什麼東西，不知道他們是人是病毒是怪物，會在天堂還是地獄。他沒有能在地獄見到他們的信心，誰知道地獄是什麼鬼地方？或許根本就沒有地獄，一切只是系統(tǒng)杜撰出的故事，用來掩蓋把人宰掉的事實。比起什麼次元，這才是更簡單現(xiàn)實的答案，不是嗎？

    所以系統(tǒng)說的話，他通通當(dāng)耳邊風(fēng)。他打算在夢里爽一把後乾乾凈凈的下地獄，他不是不想復(fù)仇，只是因為復(fù)仇不可能。但是，如果眼前有復(fù)仇的機會，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機率，他也會飛蛾撲火。

    而阿爾法，那個惡心的混蛋，正帶著得意的笑容，站在他的眼前，只隔著一道透明墻。

    他還有手，還有腳。他可以動，可以前行，可以…….愛人或殺人。

    一次呼吸的時間，一次復(fù)仇的機會。時間太短，成功機率無限接近於零，可是他還是要去。

    伊瓦要殺死他，那個混蛋。

    他腦中除了除了殺戮一片空無，時間感變得漫長。他似乎分裂成兩個靈魂，一個在空中看著自己拼命往前。即使姿勢再難看，都要穿過濃稠透明的液體，踏破玻璃墻。

    而阿爾法盯著他，發(fā)出奇怪的咯咯聲，像在諷刺地笑。他舉起一只手，指著伊瓦，然後往下比，他在說：你這個低賤的東西。

    以阿爾法為中心，五六個天眼環(huán)繞著他飛舞，像一群蒼蠅。他們將一切看進眼里，無聲的嘲笑他這個“劣等生物”。新聞這麼稱呼他這類人，說他們是不適合在世界上生存的生命，應(yīng)該被自然淘汰的基因。

    伊瓦張開嘴，他罵不出聲，奇怪的液體灌入他口中，阻斷了所有話語和咆嘯。

    接著，砰然爆裂。

    隨著巨大的破裂聲，和隨之而來的嘩啦落地聲，厚而強硬的透明墻以伊瓦的拳頭為中心，蔓延出一整面蛛網(wǎng)般的裂痕，然後全面崩潰。

    高墻倒了。

    透明的墻變得粉碎，無數(shù)水晶般的碎片飛起又落下，映出粼粼的彩光，像一場絢爛而血腥的煙火。

    隨著碎片如雨紛落，伊瓦身上多出無數(shù)血痕，細(xì)而尖銳的碎片是一柄柄透明小刀，扎入他的身體，赤裸的腳甚至被扎到見骨，伊瓦每踏一步，就鮮血四濺。

    但他仍然不管不顧的往前沖，眼中只有強烈的殺意，和他最憎惡、想碎屍萬段的人。

    那家伙因爆炸而倒在地上抽搐，正是個好機會，好得不可思議，就像是假的。

    但伊瓦沒有時間考慮這些。他只剩一點三秒。

    他也沒有時間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多麼不對勁。

    阿爾法面色扭曲僵硬，眼珠一顆向左一顆向右上，頭歪的角度完全不像活人。他全身的關(guān)節(jié)全部都以不正常的方向彎曲，就像個壞掉的提線人偶。

    而艾德，或者說披著“艾德”這個人類外表的埃丹，正站在陰影處凝視伊瓦?？吹揭镣叩谋砬?，他興奮得臉頰酡紅，抱著手臂顫抖喘息。

    “果然，被憤怒和殺意支配的小伊瓦最美了！啊，好想被他支解……怎麼辦……不行…….”

    埃丹將自己的手臂掐出血來，眼眸泛著奇異的光彩。

    “不行，先忍耐一下……我要等小伊瓦再成長，變得更美……”

    伊瓦沒有注意到埃丹，除了眼前的仇人他什麼都沒看到。

    一秒整。零點九……

    隨著倒數(shù)，似乎有一道聲音在他耳邊蠱惑：

    ──快，把他的眼睛打爆！親手捏爆他那對曾視jian你，用惡心眼神盯著你下面的爛眼球！他就該獲得這樣的下場！

    時間的沙漏快速流逝，伊瓦沒有思考的時間，沒有疑惑的時間，什麼都沒有，只能憑本能。

    他發(fā)出嘶啞的咆嘯，一個箭步?jīng)_到阿爾法身前，高高舉起拳，眼看就要揮下去。

    埃丹站在後面注視著他，微笑著舔掉自己的血。

    他用唇語說：“沒錯，捏爆吧，親愛的?！?/br>
    “捏爆他，踩爛他。他只是蟲子，又臭又弱小，連吃掉的價值都沒有?！?/br>
    “別猶豫，親愛的。你現(xiàn)在是強者，理所當(dāng)然該把弱者給踩個稀爛。這就是地獄唯一的規(guī)則。”

    埃丹緊盯著伊瓦，舔唇。他的目光不光是癡迷，還有喜悅和羨慕──羨慕即將被伊瓦殺死的阿爾法。

    要不是伊瓦需要，他才不會給臭蟲這種幸運呢。埃丹想。

    時間剩不到一秒，埃丹抱胸等著伊瓦，像等待伴侶赴約的男人，雖然因等待而焦慮，但這種痛苦帶著甜蜜，足以讓他享受回味。

    但是下一刻，埃丹的雙眼卻因驚訝而睜大。

    他很少真正感到驚訝，而這些時刻，幾乎都是因為伊瓦。

    伊瓦的拳頭落下，但是沒有落到阿爾法眼上，而是擊向僅距離幾毫米的──天眼。

    滋拉！

    破碎的聲音。事情出乎意料，天眼來不及飛走，藍(lán)色電流竄動，然後粉碎爆開。

    下一刻，伊瓦流血的臉上，露出瘋狂的微笑。

    ──去他媽的世界！

    他以為自己最恨的是阿爾法，但剛才，他終於明白自己的真實想法。

    阿爾法只是一只垃圾螻蟻，一堆人如果在他的位置，有了權(quán)利、受到吹捧，可能都會變成這樣的混蛋。

    他真正憎恨的，是允許阿爾法這種人快樂的世界，是這面透明高墻，是無所不在的天眼，是這個名為天堂的混蛋系統(tǒng)！

    他知道，弄碎一個天眼，對系統(tǒng)來說不算什麼。系統(tǒng)一轉(zhuǎn)眼，就可以生產(chǎn)更多一模一樣的天眼。

    用最後一秒的生命，打爆一個天眼，而不是殺死眼前的家伙，似乎很不劃算。

    但是，他就是要這麼做！

    零點二，零點一……零。

    啪答。

    一滴鮮血從他拳頭滴下，時間到了。

    伊瓦抬起頭，半閉著眼，站直身子，等待終結(jié)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