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煥，你報什么項目？”

    一張表格遞到正在埋頭整理筆記的程煥面前，他放下筆記本，接過表格上下掃了一眼，剛想開口婉拒，卻被體育委員搶了先：“知道你體育不好，但是去年你就沒報項目，今年說什么都必須得報一個?！?/br>
    話被堵在嗓子眼兒里，程煥有些鬧心，“我真不行……”

    “男人怎么可以說自己不行呢！”體委一巴掌拍在程煥的肩上，“你可以的！”

    程煥沒說假話，他在運動方面是真的不行，表現(xiàn)在跳遠還不如一腳跨出去遠，跳高像跨欄，羽毛球、乒乓球、籃球通通摸不著邊，別的男生在陽光下?lián)]灑汗水，享受運動，而他只能躲在陰涼處羨慕地觀看。

    但去年沒報名已經(jīng)說不過去了，按照班主任的要求，男生是必須至少有一個項目的，程煥揉著被體委拍到發(fā)麻的肩膀，終于還是妥協(xié)了，他指著表格上的某一處點了點，破罐子破摔地說：“那就這個吧?！?/br>
    體委湊近過來，露出意外的表情，“4×100接力？”

    程煥有些不確定地問：“行嗎？”

    體委怕打擊他的積極性，趕緊把表格搶過來在上面寫上程煥的名字，然后沖他豎起大拇指，“加油！”

    “……”程煥捂著臉，欲哭無淚。

    －

    校運會一共兩天，接力賽被安排在第二天，第一天的時候，程煥一直坐在角落里刷題，最近他學(xué)習(xí)的勁頭很大，從前程煥的成績也還算可以，卻總是徘徊在年紀五十名左右，偶爾失利還會掉到六十名之后，而上次月考他卻考到了三十五名，讓所有任課老師都驚了，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打通了任督二脈，進步如此之快。程煥卻覺得不滿意，這才哪到哪，為了能讓寧衍安心選學(xué)校，他至少要考進年級前三，而且要穩(wěn)定下來。

    十月的太陽還是有些大，程煥披著校服外套，腿上因為等下的接力賽而穿著運動短褲，兩條白腿晾在陽光下，灼的人眼睛都有些睜不開，旁邊幾個女生羨慕得要死，問他：“你腿好白啊，用得什么身體乳?。俊?/br>
    “??？”程煥在刷題的間隙抬起頭，眼睛里充滿疑惑，“身體乳是什么？”

    “……”算了，問了也白問，一看就是直男，估計連護手霜都沒涂過。

    見她們都不回答，程煥也不在意，接著提筆算題，又長又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兩小片細密的陰影，小刷子似地有規(guī)律地扇動，他偶爾眉頭緊鎖咬著筆帽，過一會兒又眉頭舒展，下筆神速，旁邊的女生們看著他微微低垂的側(cè)臉，全都愣住了。

    可惡，她們看了一年都沒看膩。

    接力賽被安排在下午，賽道上還在比賽，別的組就已經(jīng)在做準備了，程煥不太懂怎么熱身，他看別人做什么，也跟著做，動作卻不太標準，心想，差不多就行了，一百米而已，有沒有熱身應(yīng)該沒什么差別。

    程煥跑的是最后一棒，責(zé)任重大，他緊張得原地不停蹦跶，眼睛一直在某個方位張望著什么，那邊是高三的看臺區(qū)，不知道寧衍能不能看到，他馬上要比賽了。

    寧衍是知道程煥要跑接力賽的，他原本打算要下去觀賽，卻在下看臺時被班上的同學(xué)叫住了，手里被塞了一堆稿件，那人有別的事要去做，拜托寧衍把這些加油稿送到主席臺的廣播站去。

    他有些不高興，面上冷冰冰的，但別人根本就看不懂他的表情文字，只當(dāng)他是答應(yīng)了。

    最終寧衍什么也沒說，他抬眼往程煥比賽的方向看去，正好撞到對方看過來的視線，程煥墊著腳朝他揮手，笑得陽光燦爛，比日頭還耀眼，寧衍不自覺地放軟了眼神，嘴角牽起淡淡的弧度。

    大概是因為太過緊張，程煥是被叫了名字才發(fā)現(xiàn)秦海竟然也在這，那人沖他笑得見牙不見眼，“這么巧，你也跑接力？”

    因為上次在迎新晚會上收到過他的花，程煥見到秦海總是會覺得尷尬，卻又不好意思表現(xiàn)出來，只能笑著點點頭。

    秦海比了握拳的動作，給他加油。

    隨著裁判哨聲的吹響，比賽正式開始了，程煥離終點最近，而終點也是起點，那邊圍了很多人，大多數(shù)是女生，手里拿著水和校服外套，應(yīng)該是幫班上男生拿的，她們高聲呼喚喊著選手的名字，尖叫著為他們加油。

    程煥也跟著興奮起來，體會到難得的熱血沸騰的感覺，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體育競技，怕是以后離開校園，就再也沒有機會體驗少年時代的恣意放縱了。

    當(dāng)他再次抬頭去找寧衍時，卻發(fā)現(xiàn)寧衍已經(jīng)不見了，程煥覺得很失落，他想讓最親近的人陪著，哪怕只是遠遠看著，分給他一個眼神就夠了。

    程煥聽見身后嘈雜的加油聲越來越近了，于是側(cè)頭用余光瞟著后面，看見狂奔過來的隊友，他暫時忘了寧衍，心臟開始急劇加速，幾乎要蹦出胸膛。

    握住交接棒的那一刻，程煥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完全是憑著本能拼命地往前奔跑，耳旁是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他覺得自己簡直要飛起來了，從來沒有跑這么快過。

    “加油——??！程煥——?。?！”

    “啊啊啊?。?！程煥再快一點?。?！”

    “第三了?。?！”

    終點線近在咫尺了，程煥滿心歡喜，卻突然感覺右腿膝彎出傳來猛烈地抽痛，他心里咯噔一跳，身體突然難以控制地向右前方倒去，他膝蓋著地，擦著粗糲的塑膠跑道蹭出去一大截。

    “?。。。　?/br>
    “有人摔倒了！”

    “怎么搞的！”

    “那是不是五班的??？”

    程煥抱著受傷的右腿，疼得滿腦門都是汗，他聽見周圍有人大聲驚呼，有人小聲議論，程煥側(cè)躺在地上，看著近在眼前的終點線，只覺得很可惜，本來可以拿第三的，他浪費了別人的奮斗成果。

    周圍漸漸來人了，程煥艱難地撐起上半身，他想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膝蓋處一片血rou模糊，鮮血正順著他白凈的小腿往下淌，染紅了他白色的襪子，更糟糕的是，他的右腳崴了，完全不能動，根本站不起來。

    “程煥，你怎么樣？”體委和另外兩個參加接力賽的同學(xué)過來了，圍在他身邊，當(dāng)看到他腿上的傷口時，紛紛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么嚴重，趕緊送校醫(yī)室吧。”

    程煥疼得臉色煞白，努力撐起身體想站起來，三個人見狀，趕緊過來把人扶住了。

    程煥因為自己的原因沒能完成接力，很是愧疚，體委一個身高一米八幾、四肢發(fā)達的大男生，竟然也有心細如發(fā)的一面，他大大咧咧地一笑，安慰道：“沒事兒，重在參與，明年再戰(zhàn)！”

    被他的樂觀所感染，程煥也笑了，不過是齜牙咧嘴地笑，幾個人要扶著他去校醫(yī)室，但程煥剛挪出去一步，整條右腿就鉆心得疼，根本沒法走動。

    “嘶——不行不行，要不把我挪到邊上先緩一緩吧?！?/br>
    他們剛要挪步，旁邊突然過來了一個人。

    “我來吧，我送他去校醫(yī)室?！?/br>
    秦海已經(jīng)在邊上站了有一會兒了，他最開始沒發(fā)現(xiàn)程煥摔倒，是跑過終點聽見有女生尖叫才注意到了后面的情況，于是趕緊跑過來，而程煥的身邊已經(jīng)圍著人了，他也不好貿(mào)然過去。

    “秦海？”程煥下意識地拒絕，“不用，我休息一會兒就好?！?/br>
    明明已經(jīng)拒絕了，秦海卻還是捉住了程煥的手腕，他擔(dān)憂地看了看對方血淋淋的小腿，“你的傷口必須馬上處理，不然會感染的?！?/br>
    程煥不想跟他一起，怕寧衍生氣，猶豫中，原本扶著他的三個人卻像商量好了似地說：“也行，我們等下還有比賽，十分鐘后就要檢錄了，你趕緊把程煥送去吧，這看著太嚴重了?！?/br>
    “……”程煥嘆了口氣，又往高三看臺的方向望去，沒能見到寧衍，他這才妥協(xié)道：“行，那走吧?！?/br>
    秦海：“我背你?！?/br>
    程煥趕緊擺擺手，“不用，我……”

    話還沒說完，秦海就已經(jīng)背過身去，半蹲下來，程煥拒絕的話被堵了回去，糾結(jié)了幾秒后，任命地趴在秦海的背上，程煥安慰自己，反正寧衍也不在。

    秦海輕松地背起他快步走出cao場，嘴上還不忘關(guān)心：“小煥，疼得厲害嗎？”

    “還好吧?！?/br>
    程煥向來不愿意示弱，除了在寧衍面前。

    寧衍從主席臺一路跑到cao場上，卻發(fā)現(xiàn)比賽的人已經(jīng)換了一撥，他站在人群外面，有些煩躁的四處張望了一圈。

    “剛剛那個男生好慘啊，膝蓋破成那樣了，血嘩啦嘩啦的，怪嚇人的?！?/br>
    “跑接力賽那個？好像是五班的吧？”

    “對，就上次迎新晚會唱歌那個，唱一半還停電了?！?/br>
    “怪讓人心疼的，不過，說起來，秦海什么時候跟五班那個搭上關(guān)系的？竟然背著人去校醫(yī)室了?！?/br>
    “嗐，誰知道呢，他不是還送過花嗎，說不定……”

    兩個女生說著，突然相視一笑，發(fā)出“嘿嘿嘿”的聲音。

    寧衍原本要踏出去的腳步一頓。

    他冷著臉停在原地，隨后調(diào)轉(zhuǎn)方向，快步朝校醫(yī)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