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區(qū)，我是失敗的，殘次的，不受歡迎的。在塔外，我也很難找回原來的生活。為了防止意外事故，沒有通過考核前，我被限制在塔區(qū)內(nèi)活動，沒有特殊理由不得出塔。兩年來我只出過塔區(qū)一次，是海倫死后的第三個月，我在舍監(jiān)的陪同下為她舉行葬禮。我失去了兩年，我失去了自己普通公民的身份，我失去了海倫。世界變了。當(dāng)我拿到我的理學(xué)學(xué)士學(xué)位時，我計劃要繼續(xù)讀書，那件事中斷了我。中斷了一切。我看到學(xué)校，我就想起畢業(yè)，想起海倫的死，想起他，想起我的無力。我沒有心情單純?yōu)榱酥R踏進課堂了。

    而我原來的朋友們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因為我們兩年來沒有見過面，我也不是擅長寫信的人，僅有的聯(lián)絡(luò)只是明信片和圣誕禮物。當(dāng)我能夠自由地離開塔區(qū)拜訪朋友時，他們最感興趣的問題是：

    “你有沒有再見過那個救你的哨兵？”

    救。這個字眼讓我胸口發(fā)堵。不是救。在我解釋清楚，讓他們明白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前，他們先讓我明白了他們，原來這件事在他們眼中是這樣的：海倫死了，我覺醒，陷入瘋狂，一個英俊的S級哨兵英雄救美，與我結(jié)合……

    好惡心。

    “??！”坐在我最近的人驚叫一聲，捂住自己的額頭。我意識到自己沒有控制住自己的精神力，連忙道歉。我的精神力很微弱，就算是不知道樹立屏障的普通人也不會受到什么傷害。但是安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畏懼。后來她疏遠了我，因為她發(fā)現(xiàn)，我是向?qū)В馕吨夷呐伦粍?，閃過一個念頭就能折磨她。

    自然，也有一些人還是和我要好。所以我告訴了他們真相。然而——他們和當(dāng)初那群人一樣，不相信我。

    “伊芙，”我最好的朋友在我第三次講述事情的經(jīng)過后，鄭重地對我說，“你需要心理醫(yī)生?！?/br>
    不，他們不清楚，向?qū)Ь褪亲詈玫男睦磲t(yī)生，我已經(jīng)經(jīng)過了很多次疏導(dǎo)，我很冷靜，很理智，沒有任何妄想控制我的思維，我“看”到了那些——

    “這是陰謀論?！彼f，“你想說什么呢？他們包庇他殺人行兇，因為他是S級？”

    不不不，根本不需要包庇，根本不需要那么大力氣……只要跟你們現(xiàn)在一樣……相信他的話，不相信我的話……

    “再說，”她繼續(xù)對我說，“退一萬步講，一個在役的，每天都忙著執(zhí)行最危險的任務(wù)，保護公民，打擊國際犯罪和恐怖主義的S級哨兵，為什么要來殺海倫呢？”

    她搖著頭。不只是她。他們都是這樣，暗自地，悄悄地，然而堅定地，對我搖頭。

    “海倫阿姨只是個普通人，你在變成向?qū)?，也是。那個哨兵是恰好路過，救了你的命。”

    這樣的對話多了，有短暫的幾個時刻，我也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在堅持我瘋狂的想象呢？

    可是每一次，每一次我忍耐著痛苦去回憶那個噩夢，我看著每一個栩栩如生的細節(jié)，我確定，我不是在想象，我真的“看”到了——

    他殺了海倫，等在門后，注視我。

    這個叫雷的男人，S級哨兵，我唯一的線索只有這些。全世界哨兵的名冊當(dāng)然不是我有資格瀏覽的。我只能去搜索所有公開的記錄。我沒有找到叫雷的S級哨兵。他是不是說了一個假名？如果是假名，線索就斷了，因為哨兵和向?qū)?，出于保護他們的考慮，除了年老退休的，按照聯(lián)盟的，禁止對他們圖像信息的公開報道。我記得他的臉也無濟于事。

    每天晚上，我抱著“我”蜷縮在被子里。我想念海倫。我想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為什么海倫會死，為什么我沒有能力給她報仇。半年過去，我的投訴高到讓塔區(qū)再也不能忽視，我接到命令，要求我重修向?qū)ЩA(chǔ)課程。這不是唯一一件雪上加霜的事。還有別的。我的舍監(jiān)以另一種身份找上我——媒人。依照規(guī)定，精神正常，沒有惡性犯罪傾向的向?qū)Вㄔ卺槍ι诒驅(qū)У姆衫铮驅(qū)У膼盒苑缸镏挥幸环N：利用哨兵對向?qū)У男湃魏鸵蕾?，在疏解時惡意攻擊哨兵，逼瘋哨兵），有義務(wù)與另一位條件相當(dāng)?shù)纳诒Y(jié)合。如果向?qū)г诙鍤q之前沒法自主找到一位哨兵結(jié)合，那么政府會把他們的DNA與未結(jié)合哨兵數(shù)據(jù)庫中的DNA比對，找到一位與該向?qū)ё钇ヅ涞纳诒?，強制他們結(jié)合。強制，我討厭這個詞。我的舍監(jiān)理解地點點頭，告訴我，而且會被錄入庫里的哨兵，之所以被剩下了，肯定都是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她覺得我，雖然兇名在外，其實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孩，而且很美麗。我若是去和一個“庫里的”強制匹配，太委屈我了。

    所以我應(yīng)該參加她的聯(lián)誼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