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杏花娘子
許傾如憑借著對劍招的優(yōu)秀記憶能力順利挺過了胭脂大賽,做出來的東西雖然比不上自家?guī)煾担贿^對比她之前的水平,已經(jīng)算是驚人的進步了。 高貴妃樂得合不攏嘴,拉著許傾如在宮里說了好一頓話,明里暗里地催她給靖王開枝散葉。 昨夜回到清云苑,許傾如躺到床上,一閉眼就是徐阮昱輕顫的睫毛,顫的她心跳不穩(wěn),不得已將眼睛瞪得堪比牛眼,熬到四更都了無睡意,索性跑到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折騰的采菱跟著一夜未眠。 好不容易挺過了胭脂大賽,許傾如困得眼神都直了,強撐著才沒合上眼,壓根就沒聽見高貴妃說什么,只覺得耳邊有只蒼蠅嗡嗡不停,可惜還不能直接上手拍,令人頗為難耐。 大約是覺得許傾如實在是朽木不可雕,高貴妃一聲嘆息,終于放她走了。 許傾如聽見“走”字,一下就精神了,迅速起身,說了自進宮來最真心實意的一句話——“臣妾告退!”接著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繁重的行頭都掩蓋不住輕快的腳步。 回到王府已是暮色漸深,許傾如看著清云苑的燭光次第亮起,心情越來越焦慮。 采菱在桌邊撐著下巴,視線隨著許傾如的腳步在屋子里越轉(zhuǎn)越快,不一會兒就頭暈了。 “哎呀小姐,別轉(zhuǎn)了,你想去找軟玉公子就去嘛!” 許傾如腳步猛地一頓,扭頭看向采菱,眼神里有幾分慌亂,悄聲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找阮昱???” “……”采菱的表情一言難盡,“你這幾日不是每晚都去找他?” “是歸是,不過我之前找他是有緣由的。如今胭脂也做完了,我總不能平白無故就半夜闖到他屋子里去吧,也太唐突了些?!痹S傾如很有些為難的樣子。 你也知道太唐突了???你都干過多少次了這時候才想起來唐突是不是也過于遲鈍了!采菱在心里瘋狂吐槽,片刻之后才一本正經(jīng)道:“小姐擔(dān)心這個啊,那找個借口不就好了。不如就說……” “對了!”許傾如忽然興奮道,“我想起來了,阮昱之前托我去群芳閣找個人,這段時間事趕事的,我竟給忘了,幸虧想起來了。待我將那人尋到,不就能去找他了!” “小姐先換身衣服啊!”采菱見許傾如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就想往外跑,連忙將人拉住。 二人換了男裝,又在臉上做了幾分修飾,方才出了王府,一路向著煙柳巷去了。 煙柳巷白日大門緊閉,一副人跡罕至的樣子,到晚上就成了京城最繁華的地方之一。香風(fēng)陣陣,燕語聲聲,行人不知被哪家的美人明眸一睞,玉手一勾,就跌進了紙醉金迷的溫柔鄉(xiāng)再也出不來了。 許傾如一路上不知道打了多少個噴嚏,這一路不知道多少條手帕往她身上甩,更大膽些的都要撲到她身上了。 大約是采菱為了給她充門面,拿了塊上好的羊脂玉佩系在她腰上的緣故吧,她覺得自己在那些人眼里已經(jīng)成了移動的銀票。 這可苦了許傾如,被濃重的脂粉味圍著,嗆得不停打噴嚏。 千辛萬苦地找到了群芳閣,許傾如松了口氣,抬腿要進,卻被人攔下了。 “公子是第一次來我們?nèi)悍奸w吧?”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搖著扇子道,笑容里帶著諂媚和精明,“既然是來玩的,群芳閣一定伺候好您,可是您若是帶著姑娘,怕是不方便吧……” 許傾如隨著那女人的視線一道看向身后的采菱。 許傾如個子高挑挺拔,穿個高領(lǐng)的袍子再稍稍裝扮一下,外表看著便是個英氣勃勃的少年郎。采菱則不然,怎么裝扮都是個小姑娘的樣子,也難怪瞞不過閱人無數(shù)的老鴇。 心里默默嘆了口氣,許傾如想起出門前一哭二鬧非要跟著她的采菱著實有點頭大,她自然知道小丫頭是擔(dān)心她,不過這妓院哪里是個什么好地方。 罷了,她總有法子保住她就是了。 “這是我?guī)淼娜?,我就喜歡這樣。怎么,你這群芳閣還有不能帶人來快活的規(guī)矩?”許傾如抬手一攬,讓采菱直接依在她懷里,壓低聲音問道。 “自然不是,”老鴇賠笑道,“不過店里小本生意,公子您……” 許傾如會意,掏出幾片金葉子放在老鴇手上,滿不在乎道:“伺候得好不會少了姑娘們的賞錢,找?guī)讉€機靈點的來?!?/br> “誒!保證給您伺候得舒舒服服,”老鴇笑得見牙不見眼,命人將許傾如送到樓上客房,不一會兒便帶了三個花枝招展的姑娘進門。 大約是得了老鴇的囑咐,三個姑娘伺候得極為殷勤,又是夾菜又是喂酒,許傾如來者不拒,一副歡場老手的樣子。 氣氛很快熱鬧起來,話題也開始葷素不忌,一旁的粉衣姑娘佯做不勝酒力,扭身向許傾如懷里倚,卻被一直站在后面虎視眈眈的采菱推開了。 采菱直接坐到了許傾如腿上,霸占了許傾如懷里的位置,沖著那粉衣女子兇巴巴道:“不許碰我家公子!” 三個姑娘面面相覷,那粉衣女子忽然掩唇一笑,對許傾如道:“公子家的這位小娘子,當真兇得很,奴家怕死了!“ “菱兒莫要胡鬧了,”許傾如拍拍采菱的背,語氣寵溺又無奈。 采菱又磨蹭了一會兒,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來,繼續(xù)站到許傾如背后,對著三個姑娘虎視眈眈。 氣氛微微有些冷場,還是許傾如喝了兩輪酒才重新熱鬧起來,不過那三個姑娘倒是沒人再往許傾如身上貼了。 不能做別的事,姑娘們就開始拼命給許傾如灌酒。 幾杯之后,許傾如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挑著一個姑娘的下巴瞇著眼睛細細端詳,看得那姑娘臉都紅了,才回憶似的說道:“真……真好看,我之前見那杏……杏花娘子,也這般好看,好看啊……” 旁邊一個紫衣服姑娘噗嗤一笑,道:“公子口味好生獨特,對著我們年輕漂亮的蘭心,還能想起那半老徐娘的杏花娘子來。我們蘭心可要傷心了。” 許傾如低頭一看,果然見眼前的姑娘眼眶微紅,像是委屈了的樣子。 半老徐娘?這杏花娘子年紀很大了嗎?許傾如心下疑惑。 “是我失言,給蘭心姑娘賠罪了,”許傾如笑呵呵道,順勢放開那蘭心姑娘,端起酒杯來飲下,接著感慨似地道:“幾年前我與杏花娘子有過一面之緣,原來她如今還在群芳閣中啊。今日怎么沒見她出來?“ “她啊,她兒子攀上高枝了,如今早就不接客了,”那紫衣姑娘搖著扇子道,言辭間頗有些不屑。 “哦?怎么說?”許傾如像是被勾起了興致,探過身子好奇地追問。 那紫衣姑娘也是個健談的,見許傾如愛聽,便跟著八卦,“杏花娘子年紀本就不小了,接客也接不著什么好活兒,跟梯轎巷那些野娼?jīng)]什么差別。她也是可憐,這些年攢的錢都給個窮書生騙走了。自己指望不上,就指望著她那兒子能飛黃騰達,給她贖身,住大房子呢?!?/br> “她還有個兒子???”許傾如問,從懷里拿了片金葉子給了那紫衣姑娘。 紫衣姑娘笑瞇瞇地接過來,講得越發(fā)起勁兒,“可不是,那小子長得可俊呢,我瞧著隔壁南風(fēng)館那個頭牌都比不上。都是杏花娘子拼命攔著,那小子自己也機靈,整日神出鬼沒的,不然mama早將他賣去南風(fēng)館了?!?/br> “也是那小子有造化,”紫衣姑娘嘆道,“在鋪子里被大人物看上了,聽杏花娘子講是去人家府上做賬房了,看起來還很是得用。大約半年前吧,閣里來了一群好氣派的侍衛(wèi),唬得mama趕緊在后院給杏花娘子找了間大房子,好吃好喝地貢起來了,她那屋子誰都不讓靠近。便是我們花魁jiejie都沒這等待遇,也不知道究竟是走了哪門子的大運。這下可好,可真要指著兒子贖身,住大房子了?!?/br> 紫衣姑娘說著便絞起了手帕,語氣里猶帶一絲酸氣,被蘭心拉了一下才停下來。 許傾如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已是心中有數(shù),怕再問下去惹人起疑,便端起酒杯起了別的話題,又借故給了另外兩個姑娘兩片金葉子,這才裝作喝醉的樣子倒在桌上。 待采菱兇巴巴地將那三個姑娘趕出去之后,許傾如聽著外面沒動靜了,連忙起來,在采菱的背包里拿出準備好的深色衣服換上,偷偷往群芳閣后院潛去。 群芳閣后院不大,總共也沒幾間房,許傾如迅速找到亮著燈的房間里最大的那間,正要走過去,卻忽然寒毛一豎。 有人,并且他發(fā)現(xiàn)我了。許傾如連忙裝作醉酒迷路的樣子,含含糊糊地喊著“蘭心”,歪歪扭扭地抱著回廊的柱子傻笑。半晌,許傾如才像反應(yīng)過來似的,“啊”一聲放開柱子,搖搖晃晃地回了樓中。 直到她完全進入了小樓,背后那道視線才消失。 許傾如冒出一身冷汗,這個人身手絕對不低,群芳閣后院里怎么會有這樣的高手? 許傾如迅速跑上頂樓,找準房間,剛想沖進去,忽然聽見屋里傳來了女人的嬌吟和男人的喘息。 微微一頓,許傾如心中暗道一聲抱歉,接著猛地推開房門,抬手將床上正在親密運動的男女劈暈過去,接著鎖上房門,吹熄了燭火,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探頭向下看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剛剛盯她那人就在房子對面的樹上。 許傾如又等了半個時辰,樹上那人依然沒動地方,視線的方向一直是對面的屋子。 不是偷東西不是殺人,那這人應(yīng)當是來……監(jiān)視的?許傾如正皺眉不解,就見那房門推開了,一個少年攙扶這一個四十余歲的女子走出來。 這少年許傾如認識,他是靖王身邊的小桂,千虎衛(wèi)的人。女子眉眼間與徐阮昱有幾分相似,左眼下有顆黑痣。 只見小桂與樹上那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便扶著女子坐在了屋外的石凳上,笑瞇瞇道:“大娘還覺得悶嗎?出來是不是好些了?” 女子瞇著眼睛,似乎看不大清東西,雖然衣著發(fā)飾看著十分昂貴,但女子臉上全然沒有自然的舒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小心翼翼的討好。 “是,是,好多了,多謝小郎君?!迸用πΦ?,沉默片刻又道,“阮昱……阮昱是不是沒辦好差事,惹王爺生氣了?為何這月還不見信來?” “大娘莫急,”小桂哄道,“許是這段時間賬目多,耽擱了些時候。徐公子這般孝順,一定會記得給您送信來的。不然我再給您讀讀上月的信?” “不必麻煩小郎君了。阮昱他就是孝順,”大抵是全天下的母親都喜歡聽人夸獎自己的孩子,杏花娘子臉上終于露出幾分真實的笑意,但這笑意不待片刻又消散下去,“這幾日我眼前黑得越發(fā)厲害了,還要麻煩小郎君來給我讀信?!?/br> “大娘可要按時燃那熏香,王爺和徐公子也掛心大娘的眼睛,王爺特意命人又做了一批,我放在您柜子里了,徐公子每月都叮囑您熏香。您多熏幾次,假以時日定能好轉(zhuǎn),待徐公子回來看您,也好安心不是?”小桂勸道。 “誒,”杏花娘子笑著起身,在小桂的攙扶下轉(zhuǎn)身回屋,“那我可要多熏幾回,阮昱回來,不能讓他看見我這樣。” 待那屋里熄了燈,許傾如悄無聲息地回了自己的那間房。 好了,現(xiàn)在搞清楚了,杏花娘子就是阮昱的母親,也就是他畫里的那個女人。他攢錢大抵是要給母親贖身再買棟房子的。 但是問題一下變得更多了,許傾如蹙眉,為何這群人說阮昱是給靖王做賬房去了?靖王又為何會讓千虎衛(wèi)的高手來盯著一個看起來毫無威脅的杏花娘子?阮昱連外面的一絲消息都收不到,還要求她一個外人來看看自己的娘好不好,小桂卻說阮昱每月都會寫信來?還有,杏花娘子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手里的線索太少了,許傾如不禁后悔之前躺得太久,將軍府的暗線都被她擱置了,現(xiàn)在看是時候拿起來了。 靖王暗戳戳搞些小動作她懶得管,不過若是傷到了她的人,她便不可能坐視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