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輕和掛了報警電話。

    最近的警察局離這里十幾公里，趕過來還需要好一會兒，在這段時間內(nèi)，她不能讓劫匪傷害到無辜的百姓。

    “有什么計劃嗎？”季子?xùn)耙贿吤痛蛑较虮P一邊問。她們這樣貿(mào)貿(mào)然闖過去，可能人沒救出來，反而會打草驚蛇，造成什么不必要的后果，釀成大禍。

    許輕和搖了搖頭。

    那輛車拋錨在無人經(jīng)過的路邊，她們目標(biāo)這么大，靠過去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的。

    “至少別讓他們帶著孩子跑了，能拖就拖一會兒吧……”許輕和憂心忡忡地凝視著前方漸近的車輛，想了想，又拉開前面的隔板，把手銬塞進(jìn)口袋里。

    以她的經(jīng)驗看，如果真是持刀搶劫的犯罪，離開犯罪現(xiàn)場時很有可能挾持人質(zhì)離開，孩子永遠(yuǎn)是最容易被選為目標(biāo)，也是最危險的存在。

    季子?xùn)捌沉艘谎墼S輕和，點了點頭，降低車速往公交靠了過去。不少人已經(jīng)下了車，亂糟糟的圍在大巴車頭前，場面一片混亂。

    兩人佯裝成普通的過路人，看見他們一群人才慢慢停下來，許輕和扒拉著車窗往外探頭沖那一圈人喊：“誒，你們這車是拋錨了嗎，要不要……”

    話頭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她就像才發(fā)覺這兒氛圍不正常一樣，面色震驚地盯著眼前持刀的高壯男子，支支吾吾地吐字：“你們……你們這是……”

    “不想死就給我滾下來！”一個高壯男人走了過來，刀尖沖著她比劃兩下，兇神惡煞地說，一手拉開車門，扯著她胳膊把許輕和生拉硬拽了過來：“手機(jī)呢，給我，別報警！還有你，也給我下車！”

    “我給你我給你……”許輕和一邊從口袋中掏出手機(jī)遞過去，一邊悄悄觀察了一下周圍。除了自己面前這個男人，人群前還站著一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同樣也一手拿著刀，另一只手抓著一個女孩的肩膀，往他們這邊緩緩?fù)藖怼?/br>
    季子?xùn)耙矎鸟{駛座上下來，從善如流地將手機(jī)遞了過去，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人群。

    “滾去那邊！不要耍小花招！”男人推搡了季子?xùn)耙话?，把兩人往乘客中趕過去，又皺著沖花襯衫男人吼了一句：“你搞完沒？帶個人還他媽磨磨蹭蹭的?！?/br>
    “搞完了搞完了?！币r衫男人扯著不?？摁[的小女孩想回到公交上，又看了眼季子?xùn)暗能?，笑嘻嘻地對高壯男人說：“杜哥，這不來了輛送上門的車嗎，咱不用再搶破公交啊?！?/br>
    兩人在那邊謀劃著什么，季子?xùn)奥叩饺巳褐校渲劭粗鴥扇?，壓低了聲音：“只有兩個人。”

    “嗯。”許輕和眨了眨眼：“我能解決。”

    “她在哭?！奔咀?xùn)袄洳欢〉孛俺鲆痪洹?/br>
    許輕和愣了一下，立刻意會到她在說什么。那個小女孩，可能只有三四歲大小，穿著粉色的小裙子，被男人抓著，一直在哭著喊mama，許是哭得狠了，天又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漲紅。

    小女孩的母親就跪在人群最前面，跪伏著向男人磕頭，流著淚哀聲求情，又被男人一臉不耐煩地踹在地上：“說了過幾十公里就把你女兒拋下去，媽的你還哭上癮了？你再哭老子把她剁了你信不信？”

    許輕和看著女人求情的模樣，心臟瑟縮了一下，眼中怒意更甚。再微微一側(cè)頭，瞥見季子?xùn)暗谋砬?，她愣住了?/br>
    季子?xùn)熬o緊抿著唇，唇角神經(jīng)質(zhì)般地輕微抽動著，面容慘白到嚇人，眼里除了惱怒外，罕見的流露出一絲……恐懼？

    許輕和有些錯愕地收回視線，再次將目光投向不遠(yuǎn)處站著的兩個劫匪身上。

    “喂，你的車鑰匙，拋過來！”男人罵完女人，又扭頭朝她們這兒看過來大聲嚷嚷到。

    季子?xùn)皩④囪€匙塞進(jìn)許輕和掌心，手指輕輕捏了一下許輕和的指節(jié)，唇角動了動。許輕和了然地小幅度點了點頭，食指勾著那串鑰匙，一步步向兩個男人緩緩走去：“我拿給你……”

    季子?xùn)案谒砗?，散落在額角的發(fā)絲掩去了她眼里的情緒，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地往男人那里靠。

    “我說了拋過來，你們他娘的聽不懂人話嗎？”男人拎著尖刀在眼前比劃了兩下，盯著許輕和掌心的鑰匙怒吼到。許輕和和他僵持著，不動聲色地往左側(cè)男人走去，然后抬手把車鑰匙一拋，整串鑰匙就砸在那男人右前方不遠(yuǎn)處。

    “哎喲臥槽，怎么丟給我了……”男人罵罵咧咧地松開小女孩，往前走去準(zhǔn)備彎腰撿起鑰匙。

    “小心刀！”趁著這一空檔，許輕和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叮囑，迅速矮下腰向站在一邊大哭的小女孩撲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匕雅⒄麄€兒護(hù)進(jìn)自己懷里。

    而季子?xùn)耙呀?jīng)沖過去，一腳踢開了那男人的刀，緊接著一個高踢把男人踹倒在地下。右邊高壯的男人剛反應(yīng)過來，低吼著舉刀刺向她，季子?xùn)耙仓皇俏⑽⑻Я它c下巴，側(cè)身躲過刀鋒，右腿狠狠踹在男人膝蓋上。

    “草！哪來的臭娘們兒……”男人倒在地上抱著腿哀嚎了兩聲，一抬頭，黑色的皮質(zhì)警察證就被季子?xùn)昂莺莅丛谒樕稀?/br>
    “警察。”季子?xùn)懊鏌o表情地吐出兩個字，隨即利落地將男人雙手反扭到背后，“嘩啦”一下鎖上了手銬。

    她一抬頭，就看見許輕和把小女孩送還到mama那里，轉(zhuǎn)身給另一個男人拷上了手銬：“別亂動，我們是警察?！?/br>
    瞥了眼躺在腳邊的男人的臉，季子?xùn)巴铝丝跐釟狻?/br>
    不是他，不是他們。只是長得有點像罷了。那些人都死了十幾年了，怎么可能是他們。

    一想到那時候的事情，她渾身的血液就仿佛逆流一般，冷冰冰的，在她身體里涌動。那些悲哀的，痛苦的，慘絕人寰的過去幾乎每一天都在折磨她，那些陰暗的東西早就滲透進(jìn)了她的每一寸皮膚，最終把她塑造成了這副模樣。

    季子?xùn)按怪咏┰谠?，周身都卷繞著陰暗譎詭的慘淡氣氛。

    “季子?xùn)?。”忽然，許輕和喊了她一聲。

    季子?xùn)疤ь^一看，許輕和輕撫著小女孩的頭，浸在陽光下，面容和煦地朝她微笑著：“站那干嘛呢，警隊一會兒就過來了?！?/br>
    陽光灑在她四周，烏黑的發(fā)絲在陽光的照拂下折射出點點光亮，連帶著她的笑容，都那么燦爛，那么明媚，好像她生來就屬于這片光亮。

    真是讓人嫉妒。

    季子?xùn)暗偷托α艘幌?，眉眼彎了彎，抬起腿朝她走過去?？删驮谶@時，許輕和身后散亂吵嚷的人群中，忽然躥出一個矮小精瘦的男人，很快地舉著刀向毫無防備的許輕和捅了過去。

    季子?xùn)爸粊淼眉翱辞宓都庠陉柟庀路瓷涑龃棠康墓?，心臟猛地抽動兩下，她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許……”

    刀尖刺破布料，又刺入皮膚，發(fā)出可怖的“呲啦”聲。許輕和愣愣地看著眼前飛撲而來的女人，緊接著自己摔倒在一邊，等她扭頭看清楚時，冷寒的刀鋒已經(jīng)在季子?xùn)白蟊蹌澙_了一個猙獰的傷口。

    小女孩被摟在季子?xùn)皯牙?，成股的血液順著胳膊汩汩流下，多得有些夸張。季子?xùn)耙Я搜?，將女孩推送到家長懷里，然后捏著那個男人的手腕，猛地往后一掰，男人的關(guān)節(jié)先是發(fā)出一聲脆響，隨之便是他痛苦的哀嚎：“啊——”

    鮮紅的血液灑落在黃泥地上，很快染成了一小片暗紅色的血泥。季子?xùn)瓣幊林?，顧不上胳膊上的傷，膝蓋用力跪在男人后腰上，接著她就撿起了男人掉落在一邊，沾滿鮮血的刀。

    許輕和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腦子遲鈍地運轉(zhuǎn)著，等她看著季子?xùn)芭e起刀，面色狠戾地往下刺去的時候，她才慌張地喊了出來：“季子?xùn)?！?/br>
    “季子?xùn)?，季……你是警察！”許輕和踉蹌著爬起來沖過去，一把奪下她手里的刀甩在地上，只看了一眼季子?xùn)暗膫慵t了眼眶：“不要沖動，我、我送你去醫(yī)院……我現(xiàn)在就送你去醫(yī)院！”

    許輕和拉著季子?xùn)暗氖郑氚阉饋?。季子?xùn)坝位晁频碾S著許輕和的動作移動著，沒走兩步，她才恍然似的一把將人摟進(jìn)了自己懷里。

    季子?xùn)奥袷自谒齻?cè)頸，沉重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噴灑在她頸間，連扣在她腰側(cè)的手都在顫抖：“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出事……”

    “季……”許輕和被鎖在她懷里。有一瞬間她甚至感覺自己能聽到季子?xùn)靶呐K跳動發(fā)出的聲音，一下，兩下，急促地收縮著鼓動著，在季子?xùn)靶靥盘鴦?，然后傳達(dá)到她身體上。

    胳膊上有溫?zé)岬挠|感，許輕和明白，是季子?xùn)暗难?。她咬著唇，竭力不讓淚水涌出來，但是喉頭仍舊哽咽著：“我?guī)闳メt(yī)院好不好？先去醫(yī)院，季子?xùn)?，聽話……?/br>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有點明白季子?xùn)傲恕?/br>
    一如剛才，她從季子?xùn)把壑锌吹竭^恐懼與無措，一如現(xiàn)在，她能感受到季子?xùn)按丝痰拇嗳跖c依賴。雖然不明白這些從何而來，但她已經(jīng)能慢慢理解季子?xùn)傲耍皇菃帷?/br>
    就在許輕和以為季子?xùn)斑€要抱著她不松手，準(zhǔn)備強(qiáng)硬地帶人離開的時候，季子?xùn)昂鋈痪退砷_了她，眼里又恢復(fù)了鎮(zhèn)靜，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許輕和的錯覺：“我自己去，你在這兒看著他們，等警隊到?！?/br>
    “可是你這樣……”

    許輕和下意識地就要反駁，季子?xùn)耙呀?jīng)松開了手，取過車鑰匙往車走去：“許警官，你不能離開這里?！?/br>
    “我送您去醫(yī)院吧，我會開車！”一個女乘客從人群中站出來，看著季子?xùn)暗母觳裁媛恫蝗蹋骸熬煨〗?，謝謝你們，您這傷……可不能耽擱?！?/br>
    “拜托你了！”還沒等季子?xùn)敖釉?，許輕和自顧自地?fù)屜认蚺说乐x，把鑰匙從季子?xùn)笆种袏Z回來塞到女人手里：“麻煩你開快點，拜托了！”

    季子?xùn)澳坎晦D(zhuǎn)睛地看著許輕和做著這些事，一直到自己被許輕和推上車，她才輕輕開了口。

    季子?xùn)按竽粗覆寥ピS輕和眼尾的淚光，聲音輕緩：“許警官，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