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從眼前離開，少女面前卻多了一大堆人，他們看到仙人乘劍飛走，聽到江辭青的話，把少女圍成一圈，有些失落又有些諂媚，“小公子，這是今天剛做的糕點，您嘗一嘗?！?、“未來仙人，請看看我家的衣裳，由銀線織成，能吸引到很多美麗小姐?！薄ⅰ拔以赶蚰蜕香y錢，等您成仙后提攜我?！薄ⅰ靶∠扇?，我奉上千金，只求您成仙后能賜下仙丹寶珠?！?/br>
    ……密密麻麻的話如蜜蜂的針刺裹著甜膩蜂蜜向她砸去，她微微驚異，無法承受這種厚愛，急忙道，“仙人給了我考驗，若通過不了，就成不了仙人，只會是一個普通人，你們不必如此熱情。”

    “沒關(guān)系，我們自愿給您獻上，不需要您的回報。”一婦人笑道。

    “是啊，您收下吧。”又是一男子勸她，成為仙人后言能給予他們回報當(dāng)然最好，若是不予回報，以仙人曾經(jīng)用過吃過的東西作為宣傳，也會有很多人愿意花錢，這份供奉是怎樣都不會吃虧。

    言搖頭拒絕，再三解釋都沒有效果，只好推開他們，遠遠地走開，焉知這些人不是仙人的考驗，若江辭青沒走，在天上遠遠的觀察她　，發(fā)現(xiàn)她見小利而忘大事，心里會怎么想？她應(yīng)該小心些、再小心一些，直到成為真正的仙人。

    午時早已過去，言無法通過日光得到準(zhǔn)確的時間，卻發(fā)現(xiàn)燥熱消退，比剛才更接近涼爽。她孤身前行，將所有堅硬饅頭吃進肚中，心中不再消沉，充滿了希冀和渴望。

    成為仙人的弟子后，會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或許每天都能吃到野菜，吃得飽飽的，不，不能這么想，仙人怎么可能吃不飽呢？一定是每天都吃rou，有幾百把鐵制、金制農(nóng)具，想用哪把勞作就用哪把……

    她心里充滿無限遐想，離林家越來越近，即將跨過林家擁有的田地，走進府宅時，卻開始猶疑。

    言知道林家。

    據(jù)說，林家祖上曾出過三個進士，八個舉人和二十多個秀才……如此文星閃耀的家族，當(dāng)代亦有一個進士，他考中狀元后當(dāng)了清貴的六品京官，長期居住在京城，是林家的榮耀?？墒?，這樣的林家依舊被吃掉家族上至族長下到奴仆的二百九十二人，被外來的大妖占據(jù)碩大的府宅，朝廷也對此不管不問，這是正常的嗎？

    言見過仙人。

    那時的仙人站在云朵之上，一身白衣能與云較光彩，眉目俊秀，風(fēng)度氣質(zhì)是凡人所想象不出的雍容端方，他看人的目光冷淡，充滿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陌谅?/br>
    不過。

    仙人身邊沒有別的仙人。

    江辭青真的是仙人嗎？他是不是由大妖幻化而成？匆匆走進會不會淪為大妖的口中餐、盤中rou？少女因想到這些而開始動搖。

    然而，比起成功所獲得的報酬，被殺戮被吃掉的恐懼完全是在容忍之內(nèi)，她的選擇注定只有一個，與成為奴仆在某一天被人打死后簾子一卷扔到荒郊野外的命運比起來，成為大妖的食物更具有傳說性。

    人們會記住她，像誦念經(jīng)書般告誡每一個調(diào)皮搗蛋的孩子不要胡亂相信人言。

    言的目光漸漸如初時堅定，她推開門，抬腳想要踏入門院，有形而無質(zhì)的風(fēng)將她四肢束縛，少女飛在空中，沒有任何重量感卻無法隨心而動，有清淡的雅香在靠近她、接近她，言心中一沉，以為自己的命運在這一刻注定，“你要吃掉我嗎？”

    入目的卻是一位俊秀的年輕郎君，而不是猙獰可怖的吃人大妖。

    她小心而仔細的去打量他。

    “是你？小乞丐?！蹦强⌒憷删故窃?jīng)高高在云端之上看他們的仙人，此時少女飛在空中，他站在地上，兩人的情況卻是與之前完全相反。少女沒想到他竟記住自己，連忙道，“是我，我遇到一位青衣仙人，他告訴我，若是我敢孤身一人到林府來，他便收我為徒，所以，能不能把我放下？”

    仙人道，“我怎么知道你這乞兒說的是否為真？”

    “您可以問江……江仙人。”

    “他不在這里嗎？”

    白衣仙人的目光穿過她，仿佛能越過漫長的距離，看到遠處發(fā)生的情況，“師弟在除妖?！闭f話間，言重新落到地上，下意識去撫摸自己未受到任何傷害的手腕。那種束縛感，好似持續(xù)地存在著。她偷偷望一眼這不知姓名的白衣仙人，發(fā)覺他要比她和江辭青還高些，氣度又頗為雍容，很難看出是否到及冠的年齡。

    江辭青在除妖嗎？不知是什么樣的大妖，少女完全沒聽見任何聲音，也未見有妖魔逃命，但既然白衣仙人鎮(zhèn)定自若，毫無出手幫助江辭青之意，那或許……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妖怪。

    “你這乞兒?！卑滓孪扇说?，“難道你以為非要弄得大哭大叫、血流如河才算得上本事嗎？好叫你知道，師弟不聲不響，將狐妖困在方寸之間誅殺，既不會傷到好事者，也不使這孽畜逃竄，再害幾人性命，這才是仙家手段。”

    “啊……我明白了，多謝師伯，是弟子無知?！薄瓚?yīng)該是師伯吧，言試探著叫他，仙人穿著一身白色道袍，遠時不知道，靠近才發(fā)現(xiàn)算不得純白，其上用金絲銀線隱秘繡上各種麒麟、仙鶴、寶塔等吉祥圖案，不簡樸，反而有些奢靡太過的意味，他振袖道，“不要叫我?guī)煵?，師弟同意收你做弟子，我還未同意，不知你品行如何，可否收入門下?！?/br>
    啊……江辭青連收徒都要聽師兄的嗎？不會吧，難道這白衣仙人多半是看她是個乞兒，不順眼，故意刁難她。言連表情都沒有改變，心里多少有些慌亂。她不知道自己的品行算不算好，雖然也賣了家里的田地給老婆婆大辦喪事，平時和她在一起也盡量討她歡喜，發(fā)自內(nèi)心的想讓她高興。

    可是，大楚人盡皆知、被廣為贊揚的“孝”從來是因錢財不寬裕，害怕母親不敢多吃，就埋掉活生生的孩子，直到挖到黃金才停止這心思；或是為討好繼母歡心，要褪去衣物，用身體去暖河中冰，以此來捕捉魚……以這樣的標(biāo)準(zhǔn)來評估孝，她可遠遠算不上。

    她面無表情的思索，若是江仙人想推翻他之前的話，她該怎么辦，本以為到林府就算不會除妖，也或多或少地能幫上江辭青一把，哪怕無意間被大妖傷到，以江辭青的爽朗性子，也不會虧待她?，F(xiàn)在什么作用都沒起，連個看客都沒做到，若是白衣仙人看她不順眼，決心不讓她拜師……少女心態(tài)不穩(wěn)。若是一無所有就罷了，明明迎來了巨大的轉(zhuǎn)機，還要親眼目睹它的離去，她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