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誤觸逆鱗朱顏怒 患得患失兩頭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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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跑到凜丘來找本王,就是為了讓本王借糧給一群土匪???” 凜丘濟水,一艘漁船泛舟河上,漁船之中周歡一身船夫打扮,身披蓑衣頭戴斗笠,而齊王則是一身樸素低調(diào)的青布衣,兩人相對而坐,低聲交談。 “齊王殿下,屬下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周歡拿起面前矮案上的一壺酒,為齊王斟上,“何況這只是借,事成之后,一定連本帶利地奉還給齊王殿下。” “事成之后啊……”齊王輕輕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看著周歡,“這糧倒也不是不能借,只是本王真的很好奇,周歡,你招攬這支隊伍,到底想干什么?” 周歡心中一凜,對上齊王那雙與蕭晗一模一樣的眼睛,凌厲的眸光仿佛在試探周歡的內(nèi)心。一時間,他有些拿捏不定,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計劃告知齊王。他想了片刻,決心賭一把。 “我若坦誠相告了,齊王殿下是否愿意借糧給我?” “那要看你說的是什么內(nèi)容了?!?/br> “如果我說,我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了救皇上呢?” 齊王一怔,睜大眼睛看著周歡。 “我想招攬這支隊伍,與宮中里應外合,除掉陳皇后!”周歡低聲道,“齊王殿下心中一定是向著皇上的,否則當初也不會因為看不慣蘇泌欺壓太子當面呵斥,對吧?” 齊王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本王的心意竟然被你看穿了。”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正色看向周歡道:“好吧,我可以借糧給你。不過不能借太多,否則會引起靜山的懷疑?!?/br> 一提起沈驚月,周歡心里就不禁涌起一股惡氣。 “齊王殿下,你可千萬別把我的計劃告訴姓沈的,他坑我坑得這么慘,我正尋思著找個機會報這一箭之仇呢?!?/br> “不用你說,本王自然不會。畢竟靜山向來瞧不起清河寨的那群土匪,要想靜山和他們合作,那比殺了他還難受。對了。” 說到此處,齊王忽然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給周歡。 “這是皇上給你的信。” “皇上?”周歡一愣,忙從齊王手中接過那信,只見上面用一行清雋的字體寫著“周愛卿親啟”這幾個字。 周歡連忙拆開來細細讀了,其實信的內(nèi)容也沒什么大事,寥寥數(shù)百字,翻來覆去都是宮中的那些雞零狗碎之事,雖然無甚特殊之處,卻寫盡了周歡離去之后,蕭晗獨處深宮的寂寞與思念之情。周歡看得一陣感慨,很想提筆寫點什么,卻又苦于沒有筆墨紙硯。 “你是不是想回信?”齊王卻看出了周歡的意圖,拿出放在一旁的包裹,從里面掏出一套文房四寶來。 “齊王殿下???”周歡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準備得也太周到了吧?” 齊王一邊磨墨一邊道:“本王一早就猜到你看完信之后會想要回信,所以有備而來?!?/br> 于是周歡提筆,他肚里沒啥墨水,不像蕭晗那樣,一點破事也能絮絮叨叨扯數(shù)百字,他只回復了寥寥幾句,告訴蕭晗自己在兗州一切安好,進展順利,不久便能夠回朝,與蕭晗重聚。寫畢,他將信工工整整地疊好,鄭重其事地交給齊王。 離去之際,周歡忽然問出了一個一直困擾著他的疑問。 “齊王殿下,有句話屬下不知該問不該問。” “你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有什么該不該的,盡管問便是?!饼R王笑道。 “您和皇上,到底是什么關系?”周歡盯著齊王的眼睛道,“為何您和皇上長得這般像?” 齊王聞言,陷入良久的沉默,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開口道:“你可知已故皇太后是何身份?” 周歡搖搖頭,表示不知。 齊王垂下眼簾,眼眸中不易察覺地掠過一絲幽暗。 “李娥……曾是本王最心愛的妃子。那一年,先帝到本王府中賀壽時,看上了她,之后便將她召入宮中納為寵妃。李娥進宮后不久,便被查出懷了身孕?!?/br> 周歡一驚:“難道……皇太后懷的是……” 齊王倏地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周歡唇上,搖搖頭道:“別說了。他是誰的兒子,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大楚正朔,當之無愧的九五至尊,這便夠了?!?/br> 周歡心情復雜地看著齊王,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難怪齊王與蕭晗似乎好得有些不同尋常,原來兩人之間竟有著這樣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想到這里,周歡更是確信了自己沒有壓錯寶。雖然他周歡只是一介小小的監(jiān)軍,但是在對待蕭晗的態(tài)度上,他和齊王的立場是一致的。有了齊王這個堅實的后盾,拯救蕭晗于水火之中就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齊王為人爽快大方,雖然嘴上說不能借多,但實際上給周歡的糧卻足足夠清河寨上下吃一個月左右。 然而當周歡興奮不已地帶著這個好消息回到清河寨的時候,他怎么也想不到,等待著他的卻是一場狂風暴雨。 “你讓我們依附齊王???” 阮棠一聽到齊王這兩個字,臉色刷的一下頓時全黑。 周歡不明所以,他并沒有直說自己從齊王處借了糧,為了試探阮棠的口風,他只是在翌日的群英堂的聚會上問阮棠是否考慮與齊王合作。 可是不知怎么的,周歡卻似乎觸到了阮棠的逆鱗,不僅是阮棠,在場所有人都噤若寒蟬,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覷。 “怎么?這……有何問題嗎?”周歡小心翼翼地問。 “有什么問題?”阮棠倏地站起身來,走到周歡面前,怒目而視地盯著他道,“我們清河寨與朝廷權(quán)貴勢不兩立!要我阮棠為五斗米向他們低頭?休想!” 周歡忙拉住阮棠的手道:“大當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是合作,不是讓大家屈服于朝廷??!” “有什么不一樣嗎?。俊比钐囊话阉﹂_周歡的手,扭過頭去,“在他們眼里,我們這些賤民不過就是一顆招之則來揮之即去的棋子,一個利用完了就可以隨意拋棄的馬前卒!” 周歡正要再解釋,俞浩然在一旁好整以暇地開了口。 “大當家,現(xiàn)在你該明白了吧,說到底這姓周的不過只是個外人,他根本不了解你,也不了解咱們清河寨的情況。我早就說他這人不靠譜,胳膊肘往外拐。你看,被我說中了吧?” “周歡不是這樣的人!”一旁的孟小桃終于聽不下去了,站出來道,“周歡其實也是為了咱們寨子好,他只是不了解情況而已。您這樣說他,未免太過分了!” “小桃……”周歡一怔,他沒想到孟小桃這個時候居然會站出來,替自己說話。 “孟老弟,天真單純是你的優(yōu)點,可是這世上的壞人畢竟要比好人多,與人打交道可要多長一個心眼才好,否則到時候跌了個大跟頭,可別怪你俞叔我沒提醒過你?!?/br> “別說了!” 阮棠忍無可忍地厲聲打斷。他抬起頭來,望向周歡。周歡迎上他的那一雙眼睛,不由得內(nèi)心一震。 只見阮棠眼圈紅紅的,一雙波光搖曳的眸子里似乎是要噴出火來,飽含著難以言喻的激憤與懊惱。 “周歡,我對你太失望了。”阮棠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沒想到你竟是這般趨炎附勢之人!” 丟下這句話,阮棠也不給周歡解釋的機會,轉(zhuǎn)身快步飛奔而出,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阮棠一走,人群中便傳出了議論紛紛之聲,孟小桃長長地嘆了口氣,小聲嘀咕道:“那個笑臉迎人的大當家,居然也有這么生氣的時候,我還是第一次見。” 而俞浩然臉上則掛著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飄飄然地從周歡身邊走過,低聲道:“看來你也就不過如此而已。” 周歡咬了咬牙,無言地握緊了拳頭。 在群英堂中不歡而散之后,阮棠便牽了一匹馬,一躍而上沖出寨外。或許是為了一個人靜一靜,他不許任何人跟在他身后,周歡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直到日落之后,阮棠才策馬姍姍而歸。 周歡本想等阮棠回來之后,再與他剖心置腹地好好談一談,可誰知那一晚周歡在屋里左等右等,也不見阮棠的身影,到了深夜,他等得實在心急,于是便起身出門,在寨中四處打聽阮棠去了哪里。有人告訴他阮棠其實早就回來了,一回來就去了二當家屋里,兩人秉燭夜談,直到現(xiàn)在還沒出來。 于是周歡又找到俞浩然的住處,遠遠地便見那屋里依然亮著一盞燈,屋里似有交談之聲,他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剛到門口,就聽見里面?zhèn)鱽矶敿矣岷迫坏穆曇簟?/br> “我就不明白了。那周歡到底有啥好的。大當家何必為了這樣一個外人患得患失呢?” 周歡一聽這話,忽然停下腳步,其實不光是俞浩然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周歡自己也想知道阮棠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阮棠對他的好,周歡已經(jīng)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了。雖然他知道阮棠就是這種重情重義的性格,但是能讓俞浩然吃醋如斯,說明阮棠對待周歡的確不一般。 阮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因為想要報答周歡的救命之恩嗎?還是……摻雜了別的什么感情? 周歡也不敲門,就這么心情緊張地站在門外側(cè)耳傾聽,等待著阮棠的回答。 只聽屋里良久地沉默,然后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阮棠開口道:“他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br> “救命恩人又怎樣?”俞浩然不服氣地道,“救命之恩我也有,大當家,您不會已經(jīng)忘了當初我們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吧?” 阮棠忙道:“當然沒忘,俞叔,你待棠兒的恩德,棠兒一輩子也不敢忘記?!?/br> 周歡一怔,也不知俞浩然與阮棠究竟是什么關系,聽兩人的對話,似乎有著同患難的生死交情,關系非比尋常。 俞浩然聽阮棠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語氣頓時也軟了下來:“棠兒,莫要怪俞叔多管閑事,阮大人生前的諄諄叮囑猶在耳邊,俞叔也當著阮大人的面發(fā)過誓,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護你周全?!?/br> “俞叔……”或許是俞浩然的一番話觸及了阮棠的傷心事,阮棠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 “你也知道,自從清河寨大敗兗州兵之后,前來投奔咱們的人就越來越多,這林子一大什么鳥都有,俞叔現(xiàn)在只擔心哪一天咱們不是栽在敵軍手里,而是毀在自己人手上。一想到這,我就寢食難安,夜不能寐。” “都是我這個大當家做得還不夠好,讓俞叔如此費心……”阮棠低聲道。 “不,大當家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你不但能團結(jié)人心,還能率領大家沖鋒陷陣,至于其他的事,就交給俞叔來cao心就好。俞叔實在是不放心這個姓周的,他來咱們寨子里這么久了,對任何人都閉口不提自己的事,咱們到現(xiàn)在都還摸不清這家伙的底細。怎能輕易相信?” “可是……”阮棠字斟句酌地道,“是人都多多少少有一些不足以為外人道的秘密,這是他的私事,他若不想說,咱們也不該過問吧?” “大當家,面對上次被咱們捉住的那個jian細,你可不是這么說的?!庇岷迫徊凰氐?,“弟兄們都看在眼里呢,那姓周的才剛來沒多久,寸功未立,又看不出有什么本事,你就這樣偏袒他,讓其他弟兄們怎么想?” 阮棠仍是不甘心地道:“可他才剛來,總要給他一點表現(xiàn)的機會還有立功的時間吧?” 俞浩然卻冷笑道:“哼!只怕他是還沒來得及立功,就引禍上身,害了咱們清河寨?!?/br> 阮棠忙道:“呸呸!休說這不吉利的話。俞叔,我看你最近一定是為瑣事煩心勞神,凡事都盡往壞處想,我看你應該少胡思亂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休息才是?!?/br> “大當家……” 俞浩然還想再說什么,阮棠像是轉(zhuǎn)移話題一樣趕緊掐斷了他的話頭:“好了好了,眼下天色已晚,盡早歇了吧?!?/br> 說著只聽呼地一聲,燭火被驟然熄滅。 “俞叔,還記得爹還在的時候,咱倆常常秉燭夜談,你常常在睡前講那些游俠故事給我聽。如今我都有好些年沒聽你講故事了?!?/br> 俞浩然一陣苦笑:“那時候你還小,怎么,都這么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還要聽睡前故事?” 阮棠笑道:“當然要聽,你知道我最向往江湖游俠的那種鮮衣怒馬,肆意縱情的生活了。怎么聽也聽不夠!” 俞浩然頓了一頓,嘆氣道:“真拿你沒辦法,今天講個什么好呢,對了,就講那個吧……” 兩人之后說了什么,周歡便不知道了,因為此時他已經(jīng)知道今晚阮棠是不會再回屋了,于是他黯然轉(zhuǎn)身,默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