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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的時候犯過一個讓我爹雷霆大怒的錯。 那是八歲,娘山里的親戚上甫陽看她,娘早早讓人把前院的空廂房收拾了一間,聽說同行里也有個七八歲的小孩,我一大早就換了襖子,跑去門口等人,我一心盼著來的是個弟弟,我可以教他上榆樹摸鳥蛋,拿竹竿黏知了。 是個穿青襖的meimei,兩條麻花一樣的粗辮子包著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扒她爹的腿小聲喊哥哥,我又不想要弟弟了。 聽三嬸說他們是來甫陽看病的:“也不知道什么病……”她是耀祥的娘,大戶門里出來的小姐,拿點驕矜的架子,對青瑤父女帶來的臘魚當面不說,其實看不上,“大老遠的要你們背來,家里也不短這口吃的……”又吩咐廚房晚上蒸一條鮮鱸。 “把這個也蒸了。”娘說,“我就想這口。”爹是家里的掌鑰人,娘說話,大家都得聽。 我和娘一樣,青瑤剛來就為她撐腰,玩躲迷藏的時候讓耀祥當瞎子:“憑什么我當瞎子?明明是她猜拳輸了!”他不樂意,我仗著是他哥,“你玩不玩?不玩滾蛋!” 其實也不真想玩,青瑤走道兒我就發(fā)現(xiàn),她的左腳有一點跛,耀祥肯定也看出來了,合著幾個弟妹排擠她,我偏不叫他們?nèi)缭?,撩衫子蹲下拍腿:“上來!?/br> 丫頭不敢:“耀霖哥……” 我唬她:“你想被他們捉住?” 她不愿意,搭著我的肩,慢慢趴上來。 她真是瘦,七歲的人,還沒有我六歲的雁兒meimei重,我背著她像風箏遇上風,在小花園里奔跑:“耀霖哥,慢點……” 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青瑤,想不想贏?” 她不說,我就顛她,故意帶她往柳樹下穿,柳條拂過她的頭發(fā),她咯咯地笑了,說,想。 我背著她鉆拱門,躲進渠家南院,柱上左右一對楹聯(lián):宗功丕著鐘麟趾,祖澤長綿起鳳毛。耀祥他們絕想不到,我會帶著青瑤來祠堂。 桌上供著一塊塊牌位,青瑤高高望上去:“耀霖哥……”她怕,我告訴她不用怕,這些都是渠家的列祖列宗,“這是我爺,這是我奶奶,我娘脖子上戴的佛珠就是她給的……”當年我爹執(zhí)意要娶我娘過門,是我奶說服的族里人,家里她最喜歡的孩子就是我,總喜歡抱我在膝上囁嚅,像,真像…… 青瑤順我的手指認牌子上的字:“你識字?” 她像不高興了,撅嘴巴,下巴埋到辮子里:“小叔教過我……”為了證明她讀過書,指著牌位上的字,稚氣地一字一字:“祖德芳流,渠氏子孫……渠……錦……堂之靈位……” 我以為她念錯了,忙去看,真是我大伯的名字! 青瑤盯著那名字看了好一會兒,眨巴眼問我:“耀霖哥,我阿大的名字怎么在上面?”她好像有點懂了,哇的一聲哭起來,“我阿大沒死!沒死!” 她阿大就是我大伯,帶我上山逮過蟈蟈,把我扛肩上放的風箏,她哭得我心煩,抓起那塊靈牌:“讓你咒我大伯!我砸了你!” 當天晚上我就讓我爹給打了,家法都動了,是我娘和青瑤兩個一起抱住他,我才領(lǐng)了一天罰,去祖宗跟前跪著,我跪了,但我不服,我不覺得我有錯。 我大伯明明活得好好的,誰這么咒他,都是和我過不去。 也是府里的老人們傳的,我爺過世之后,我奶總拉著她們聊,我那個大兒啊…… 渠穆堂得了信兒,跑到茂興號:“二哥!有大哥的消息了?” 渠慶堂剛送走開源號來報信的人,捏著山根,眼下一片青,他不知道怎么對他這個異母的胞弟講,那個人……畢竟是他親大哥。 隔了很久,他說:“找到了……在廊河,我得去一趟,先別跟家里說……” 一字未提生死,渠穆堂卻聽出來:“我哥他……活著還是……” 渠慶堂扶他坐下:“你冷靜點!” 渠錦堂離家后,渠家一直著力找他,為這事渠慶堂打仗也不顧,跑了幾次隅北,不見到人,他絕不甘心。 “沒說見到人……”開源號的趙慶是最后見到他們的人,渠錦堂找到常樂了,他倆在一起,“去隅北的路上,他們在牛頭嶺遇上山匪……”隱去心驚rou跳的細節(jié),他告訴老三,“開源號的裴掌柜請了救兵,整座山都翻過來了……”沒找著人。 雁過留聲,鳥過留痕,沒找到尸體,就是兩人還活著,渠穆堂抓他二哥的手:“我也去!我跟你一起去!” 廊河一路到隅北,來回的山山水水,每一道彎的風景都刻在了腦子里,一晃幾年過去,等不到兒子的消息,渠老爺在病榻上吩咐,把錦堂的牌子立了吧,我下去,找到他,就回來托夢,總不能叫大兒回門的路都不認。 渠老爺走在一個旱冬,過了正月天上都不下雪,渠夫人和二房守在他身邊,拿帕子藏眼淚:“老爺,你……你撐著點,錦堂就快來了……” 前天裴幼卿差人來報信,找到了!正快馬加鞭往渠家趕。 渠老爺憋著這口氣要見兒子,大門外,隔著幾跨院,管家常時一路奔一路喊:“少爺回來啦?。?!”渠老爺聽到開門聲,“爹!”是二兒慶堂,手里高高舉著一枚白玉,裴幼卿在往西邊的一間當鋪里尋來的,渠家太祖的帽花。 渠老爺這時已經(jīng)認不得人了,但還摸得出那朵蓮花的形狀,顫抖的手落到二兒臉上,“回來啦……我兒……回來……了……”放下再也沒抬起來。 三七一過,渠慶堂和渠穆堂收拾東西,有人在西邊的一座小鎮(zhèn)上看見渠錦堂:“知道是哪個鎮(zhèn)子嗎?” 對方講不清,渠慶堂打定主意:“一個個找?!敝灰蟾绾统愤€活著,“總能找到?!?/br> 渠穆堂背對著他,桌上的白玉帽花,小孔里的紅線是渠慶堂親手系上去的,回來之后一直收在他身上,爹走后,家里現(xiàn)在由二哥做主。 渠穆堂問得支支吾吾:“見到大哥……你打算把這個給他嗎?” 渠慶堂知道老三的心思:“本來就是他……”帽花、渠家、長子長孫的地位,還有……很多別的,他把褲腰上鈴鈴瑯瑯的鑰匙解下來,身上沒來由的一陣松快,“等把大哥接回來,都要交還給他……” 兩兄弟搭船晃去黃姚鎮(zhèn),撐桿的大哥看他們一身外鄉(xiāng)打扮,金貴人的樣兒:“你們是哪兒人啊,來黃姚進山貨的吧?” 渠慶堂拽著老三:“我們是甫陽來的。”他用一種商人的精明打聽,“大哥,鎮(zhèn)上最近有沒有來過和我們一樣的生人?” 大哥把他們當成沒有經(jīng)驗的商人:“來早啦,你們是我今年渡的第一批客。”渠穆堂剛要失望,又聽他熱情地講,“我們黃姚鎮(zhèn)上就沒有生人,最晚落戶的那家都來兩年了。” 渠穆堂抓疼渠慶堂的手腕,激動喊了聲:“二哥!” 渠錦堂正是兩年多前在牛頭嶺的崖子邊上斷的音訊。 按大哥給他們指的道,經(jīng)過兩棵大榆樹摸到小院,兩兄弟誰都不敢敲門,老三可憐巴巴地望著渠慶堂:“二哥……”他那是落空太多次,心里打怵了,渠慶堂捏著玉帽花舉拳,前向一步。 “來啦!”院里清脆的嗓音,來應(yīng)門的是個姑娘,粗黝黝的大辮子,水杏兒一樣的眼睛朝渠慶堂眨了眨,又眨了眨,他就不會說話了,“你找誰呀?” 打她后頭,有道腳步跟著過來:“杏兒,誰?。俊?/br> 渠慶堂一聽見那個聲兒,眼淚放縱的下來:“常大哥!” 晚上吃了飯,渠慶堂跟著大哥進屋,渠穆堂跟著要進來,被老二攔門外,還是渠錦堂開口:“我跟你二哥說說話?!?/br> 簡樸的小屋,東西歸置的干干凈凈,該有的一樣不少,大炕上鋪棉被,只有一床,渠慶堂把眼挪回來,解下鑰匙放桌上:“大哥,回來吧,家里還等著你回去主持……” 渠錦堂不要:“給了你的,我怎么能要回去?!鼻c堂端詳老大,他的樣子變化不少,倒不說相貌有哪里不一樣,是眼神,身上那股子氣度,真正能稱上一句大哥,“我在這兒什么也不缺,倒是苦了你,這兩年,你當家不容易吧……” 他接手茂興號忙得累暈到斗上沒哭,在硝煙中奔走,一次次叩門,一次次失落沒哭,接到渠錦堂跳崖的消息沒哭,攥下那么多淚,這刻終于有了地方。 “慶堂,渠家這個家,你比我有資格當?!彼蟾缡氰F了心的不走了,“我回去給你添亂?!?/br> 他說得沒錯,他是渠家的長房長孫,他回去又不要二房的鑰匙,大娘和三弟頭一個不答應(yīng),再說……他現(xiàn)在有常樂了,不能不為他考慮。 說到常樂,渠錦堂的臉上出現(xiàn)美滿和羞慚交替的表情:“你也看到了……”他指這間屋,這張炕,炕上另一半的主人,“我和他……我們倆過到一起了?!?/br> 渠慶堂低著頭,耳朵尖臊烘烘的,聽他耀武揚威的大哥半羞愧,半珍重的對一個男人表白:“我不能明媒正娶的八抬大轎接他過府,至少得對得起他……” 杏兒在屋外喊,瓜切得了,渠慶堂聽見她脆亮的聲音,臉蛋紅了紅,渠錦堂看他,想起當年別人在自己面前提起常樂,咂摸出點意思,邀老二:“走吧,去吃瓜?!?/br> 他先站起來,走了兩步,后頭有人叫他,哥…… 渠錦堂停下,渠慶堂想來想去,鑰匙他哥不收,但這個,他哥一定不會拒絕。 夜里,常樂在院里撐到最后一個才回屋,他是有心的,顧忌他們的關(guān)系,不想讓渠錦堂在弟弟們面前失了做兄長的身份。 渠錦堂倒是早早就回房,一個人,披著襖子靠床頭等他,拉他的手,熱乎乎摟到炕上,常樂忙去看門插好沒:“你別……”渠錦堂伸進衣服里揉他癟癟的小肚子,常樂今天比以往敏感,忸怩地在他懷里扭,“今晚不行,二少爺三少爺都在呢……” 他是叫習慣了,一時改不了口,渠錦堂聽了卻不高興,什么少爺,他是和自己睡一個被窩的人,沒讓他們跪下叫一聲長嫂都便宜他們了。 可現(xiàn)在,這個時刻,他不能計較。 “月兒,閉上眼睛。” 常樂被他攥著手,貼著被褥往枕頭下摸索,碰到硬巴巴的一小塊涼的:“是什么呀?” 渠錦堂不說,非要他自己猜:“你摸摸,猜對了,就是你的了。” 我五歲的時候,和我爹娘回了一次黃姚鎮(zhèn)的宅子,見了我大伯,還有小常叔:“這次叫你們來,是想你們做個見證,我今生上愧祖宗,下欠他一個名分,不能把他的名字帶進祖宗宗祠,自愿從渠家除名,百年之后,請你們的后人將我們合葬在一起。” 大伯交代后事,正堂上卻點著一對喜燭,大紅的喜字貼正中,他拉著常叔的手,兩個人來到蒲墊上跪好,對黃天,對后土,對父母三拜叩首,又攙扶著,面向彼此。 常叔好像說了,可我覺得他是不好意思:“你這又何必……” “我想,你就縱我一回吧……”當他們抬頭,我看見我大伯笑得比小叔娶三嬸那年還意氣風發(fā)。 當晚我爹攔著我,不許我去打攪大伯他們,我娘從她當姑娘的屋里搬出兩把板凳,她和我爹,一人一把:“常大哥脖子上戴的玉,是你當年帶來的那塊吧?!?/br> “本來就是我哥的,我?guī)砭褪菫榱诉€給他?!?/br> “聽說那是你們渠家太祖定情的信物?” “當年我太祖爺爺去廟里進香,遇見一個姑娘跪在蒲團上,他手里也沒個東西,當時就摘了帽花……” 我娘甜杏兒一樣的眼睛,彎得像個小姑娘:“跟你似的……” 我爹望著我娘,我就是在這個院里遇見你娘的。 我娘笑,當時我來開門,門口站的就是你爹。 我爹跟著笑,那刻我就定了,我要娶這個姑娘。 我拿著常叔給我編的篾籠,里頭有大伯逮的蟈蟈,好像懂,又好像不懂,像大伯要娶常叔那樣? 月兒是這個時候升起來的,一起來星子爬滿天,一片一片的閃爍,我爹抱著我,我娘靠著我爹的肩膀,我們仨一起把頭望向天上。 是,我聽我爹娘攙著手說,和他們一樣。 - 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