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立威(不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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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青娘辰初便坐在了小花廳聽管事嬤嬤們回事。 這說不得也算是期恪不在家的好處了。 正說著,院兒里哄鬧起來。不一時走進來一群人,打頭高亦銥一襲水紅色撒花褙子,身后賴嬤嬤并幾個婆子,一行約七八人。 青娘挑一挑眉,示意正說話的管事嬤嬤站過一旁。九姑早瞪大了眼睛,眼見憋不住就要上前,教南mama一個眼神按下了。 廳中眾人看這架勢,不由齊齊分站兩邊,讓了道路出來。 那高亦銥目中得色更重,只面上還壓得住,一派風輕云淡的模樣。走至青娘身前福了一福,她笑吟吟道:“夫人,聽聞夫人每日辰時在此處理家事,我特地趕來看一看?!?/br> 說話間對著相熟的九姑、尤mama、于嬤嬤及慶嫂子等點點頭,高亦銥笑道:“說起來大家從前都是在碧梧苑后頭的院子里理事,如今也換了地方了?!?/br> “夫人進門的時間短,不知道,從前蒙大哥不在家時,都是托了我處理這些瑣事,我怕夫人不熟悉家中的事物,今日特來與夫人說一說?!鞭D身姿態(tài)輕盈地坐在羅漢床矮幾的另一側,與青娘成分庭抗禮之勢。 廳中眾人面面相覷,默不作聲。九姑已將手抖得不成樣子,掌管廚房的慶嫂子與掌管庫房的尤mama也面色不善。只管著賬房的于嬤嬤見南mama不為所動,還是平常的肅穆樣子,思索間抬眸覷一眼青娘,眼中閃了兩下,學了南mama的樣子,只垂首端正立著。 高亦銥道:“就快三月了,時日漸暖,差不多也該換了冬衣著春衫了。從前都在一家名喚‘彩繡閣’的成衣鋪子里采買衣裳,時日久了,家里倒成了那鋪子的老主顧,每到換季的時候,她們都派了人來問,說定了數(shù)量還會打一些折扣......” 想到青帷小油車上堪稱華麗的裝飾,高亦銥不愿露怯,又轉了話頭道:“自然了,我們也不是貪圖那些折扣,只盛情難卻下與人方便罷了?!?/br> 青娘在她坐下時便斂了眸色,當下只閑閑用茶杯撥著盞中的茶葉,似聽非聽。 高亦銥見她不說話,又微微笑著道:“夫人不知這些也不奇怪,想來蒙大哥性子粗疏,平日里也不與夫人細說舊事?!闭f罷微低了頭,抬手撫鬢,一副陷在回憶中的恬淡模樣兒。 這話的言下之意可就有意思了,南mama表情微變,瞧住自家夫人。那邊高亦銥已指了慶嫂子道:“慶嫂子可還管著廚房?手藝越發(fā)好了,如今連淮揚菜都會做了,昨夜宴上一道清蒸獅子頭,口味真是正宗?!?/br> 慶嫂子本想刺她兩句“從小在西北長大,還知道正宗的淮揚菜是什么口味,真是難得”,但見上首坐著的夫人面容嫻淡,不發(fā)一言,也便不敢放肆,只道:“多謝高小姐夸獎,家里新進了江南廚子。” 高亦銥噎得一噎,轉了話頭兒說起廚房采買、更換擺設、布置屋子等事,又有從豐臺采買花木、與外院查對賬目等等......說了半晌,見廳內無一人動彈,不由惱怒,也住了嘴。 滿室寂靜中,青娘“嗒”一聲將汝窯青瓷茶盞放在幾上,揚一揚臉,“去,請了嬸嬸過來?!?/br> ...... 西路這邊,何氏正教媳婦伺候著吃早飯。 飯畢漱了口,就見東邊過來了兩個媳婦子并兩個婆子,稱我們家夫人有事請黎太太過去說話。 黎崇一早用了飯便去了兵部衙門,何氏想到丈夫昨夜對自己說的話,不敢怠慢,忙更了衣攜媳婦一起過去。 青帷小油車轆轆行著,往東走了片刻,出西路院子向南拐,上了青石甬道再向東行。約一刻鐘后,停在一個廣亮門前。 灰筒瓦,清水墻,黑漆大門,門前的八字影壁大約齊人高。底下五級的青石階磯,鑿成五福團花紋樣。 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鬟正在門前的臺階上斗草,看見馬車,一個一溜煙兒跑進門內,一個迎上前行禮。 何氏下得車來,驚道:“哎呦,天賜擴了院子啊,這邊從沒見過呢!” 鄧氏見有幾個穿著官綠比甲的丫鬟簇擁著個穿牙黃色褙子的丫鬟出來迎接,便上前扶了婆婆,示意身后乳娘拿了荷包出來預備著打賞。 “奴婢丹若,給黎太太、少奶奶請安?!?/br> 丹若落落大方謝了賞,引何氏與鄧氏一行人進了院門。乳娘見一開始請她們過來的幾人齊齊垂手立于門外,并未跟進來,心中一動,便尋著機會朝鄧氏使了個眼色。 迎面是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兩邊都是抄手游廊。鄧氏一面扶著婆婆走在右邊的抄手游廊上,一面暗暗思忖。 這樣大的陣仗,與昨日的親切可人相差甚遠,不知是出了什么變故。 行走間已至穿堂,三間門廳,中央一座六扇的沉香木透雕花卉屏風。眾人繞過屏風,丹若便對何氏身后的幾人道:“嬤嬤們辛苦,隨素玖去吃杯茶吧!” 何氏一愣,正不懂是什么意思,鄧氏已朝乳娘使了眼色。那乳娘梁氏便站出來笑道:“有勞素玖姑娘了。”帶了黎家服侍的人隨素玖等人穿過廳旁的小角門,去了后罩房。 一時只余下何氏與鄧氏婆媳兩個。她們隨丹若穿過小廳,過垂花門至正堂,走了一程,再至后頭的正房大院。丹若笑吟吟道:“勞累黎太太了,夫人在后頭的小花廳理事,馬上就到?!?/br> 何氏一路過來已看得眼花繚亂。這般幾重院落,數(shù)不清的房廈,黑漆落地柱,玻璃大窗......待看見正房屋后的兩株桃花,不禁瞇了眼笑道:“天賜開了竅,也知道疼媳婦了,從前他最不耐煩這些花草的!” 鄧氏心中重重嘆氣,她這個婆婆啊,別人給她下馬威她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說話間已來到小花廳,只見院中十字形青石甬道,廊下垂著雪青錦簾,并石青色繡西番蓮的夾板簾子。東北角上兩株合抱粗的香樟,對面一叢花圃,綠葉茂盛,還未開花。 丹若引人從西邊的游廊過,西廂前頭搭了花架,爬滿了綠色的藤蘿,底下擺著小巧的石桌、石墩,一派清幽古樸之氣撲面而來。 有丫鬟立在門前,看見她們過來,有的幫著打簾,有的朝內通稟:“黎太太、黎少奶奶來了!” 鄧氏一進門,看見高亦銥從羅漢床上立起來跟她婆婆打招呼就愣住了,待反應過來,腦子頓時就“嗡”的一下。 黎家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這輩子攤上你這么個不知所謂的人??! ...... 青娘見何氏看見高亦銥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反倒是鄧氏面露焦急,心下已暗暗了然。 倒還真如期恪所說,這位黎太太是個直心眼、不管事的! 她抿嘴笑了一笑,倒站起來福了福,對何氏指了羅漢床另一邊道:“嬸嬸坐?!?/br> 那高亦銥頓了頓,退下來便要坐在下首第一把太師椅上,卻見鄧氏手疾眼快,已經(jīng)轉過身在那椅上坐了。 “高小姐也坐吧,”青娘淡淡笑了,對鄧氏微一點頭,“本是蒙家的事,卻勞煩大家過來,若還叫高小姐站著,豈非太過失禮?!?/br> 言下之意,你方才坐的位次已經(jīng)失之禮儀,現(xiàn)下就該坐在黎家大少奶奶后第二位,才算妥當。 高亦銥咬了咬牙,忍耐著坐下來。 何氏疑惑道:“不知夫人有什么事?” 青娘道:“沒什么,只是嬸嬸剛來,家里規(guī)矩上便出了亂子,倒叫嬸嬸看笑話了!”說罷一笑,望了管著內院各處門戶的嚴婆子:“方才是誰在小花廳西小門處值守,帶進來。” 嚴婆子愣一愣,叫九姑在背后掐了一把,站出來恭敬道:“是史婆子、王婆子并幾個媳婦子,奴婢這就去帶人來?!?/br> 當下將幾人帶到。 青娘將人晾在抱廈,招呼黎太太等人用茶點。待將一盞茶水慢慢喝了,方淡聲道:“你們犯了什么規(guī)矩,自己可知道?” 史婆子冷汗涔涔,正要說話,那王婆子已然撲倒在地,哭嚎起來,“夫人明鑒,都是史婆子收了賴嬤嬤的好處,這才拉著奴婢行事!奴婢說要來稟告夫人,還叫她們拉著不放,奴婢想進來也動不得?。 ?/br> 旁邊立著的丹姝已斥道:“好罷了,有話好生說了就是,這般哭喪給誰看!” 王婆子當下收了音,啜泣著跪倒在地。那史婆子等人也早跪了下來,磕頭不止。 青娘便道:“規(guī)矩里寫明了的,我也不多說。”目視嚴婆子,肅道:“嚴m(xù)ama罰半月例銀,其余的,便交由你處置。帶了人去罷!” 嚴婆子深感羞愧,又見青娘只罰了半月的例銀,不算在之前說過的幾等懲罰里頭,顯是給了自己機會,當下帶人出去敲打處置不提。 廳中立著大大小小各處的管事mama。青娘抬眼輕輕看了一遍,慢聲道:“我既設了管事mama,哪處出了事,便只找那一處的管事mama來問話。到了我面前,也不要說什么不知道、不小心的話。怎么旁人那里便沒有出事,你這里就不小心、不知道了呢?” “說起來,還是不用心的緣故。” 青娘取一枚果子慢慢剝了,也不吃,拿在手中,“如今府里不比從前,各處人多,事也雜。我不去問管事mama底下的人,底下的人也不必找到我面前來——要知道光園子里便有百十來號人,我若一個個都見了,每日也不必做別的事,只在這花廳坐著罷?!?/br> “所以,你們便是我的眼睛,我的手臂,”青娘笑著看了眾人,道:“若我的嘴巴吃著不好吃的了,我便要找慶嫂嫂;若案上缺了筆墨紙硯,我便要找九姑;若哪日衣裳不漂亮了,我便拿丹姝是問......” 說得大家都笑起來,齊齊行禮道:“一切遵夫人令?!?/br> 如此一番下來,何氏尚懵懂不知深意,鄧氏已然心領神會。那高亦銥更是坐立難安,正待說話,見青娘看向自己這邊,強撐著仰了頭回視,哪知人家根本沒看她,只笑問:“賴嬤嬤是吧,還請近前幾步來,我有話問你?!?/br> 賴嬤嬤昨日攛掇了一番高亦銥,本想著高亦銥有什么妙招,今天過來是要與青娘較量較量,哪知會如此。 當下顫顫巍巍跪了,求饒道:“夫人恕罪,奴婢是......是為著夫人著想,怕家中千頭萬緒,夫人忙不過來,這才想著請了高小姐幫忙,夫人也能輕松些......” 青娘笑了笑,“是么,我倒要謝謝你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賴嬤嬤連連磕頭道:“奴婢好心辦了壞事,犯了夫人的規(guī)矩......不管夫人降下什么懲罰,奴婢都受得,還請夫人千萬別生氣,免得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涕淚連連的,顯是一副可憐樣子。 青娘見何氏面露不忍,便佯道:“我年輕,經(jīng)的事少,嬸嬸覺著應該怎么辦才好?” 何氏道:“唉,她犯了府上的規(guī)矩,我怎么好說話?只是瞧她樣子實在可憐,還是......還是小懲大誡罷。” 拉了青娘羊脂玉一樣的柔荑,悄悄勸道:“你這樣的精貴人兒,犯不上跟她們一般見識!” 青娘抿嘴笑了,點點頭:“既如此,我也不施什么懲罰了?!?/br> 賴嬤嬤心中一喜,便聽她道:“只你這樣‘事事為主子著想’的好心,我們府上是承擔不起的!聽聞你常常提及從前在唐家的舊事......這樣吧,便將你連同你的賣身契一同送回中山侯府去,也成全你的一片心。” 賴嬤嬤當下傻了眼,回過神來便膝行著朝青娘爬去,“夫人,夫人饒命啊,夫人......”教雪瑩帶人攔住。 一邊何氏嚇了一跳,忙護著青娘大了嗓門斥道:“你這是什么樣子!送你回去還不好嗎,你竟還在這里鬧騰,難道非要我們把你打一頓你才舒坦?!” 青娘叫她說得笑起來,勸著何氏坐下,回頭對賴嬤嬤道:“你不必如此,我會叫人跟唐家說清楚?!?/br> 緩了聲氣肅道:“賴嬤嬤,你且想清楚,你如今是體體面面隨了她們出去,還是惹惱了我,叫我把你綁了架出去?!?/br> 這時南mama緩步上來,低下頭笑著勸道:“賴婆子,你既明白此番被送回去是個什么意思,我想,還是盼著夫人別惱的好,你說是不是?” 賴婆子打了個寒噤。 中山侯唐家好幾代沒出過有出息的子弟了,別說出仕,就連家業(yè)也慢慢敗落了。要不是這一輩的侯爺娶了個會交際的夫人,哪還有現(xiàn)在的人脈圈子,她們這些人能被送到蒙府,就是唐家在巴結蒙大人! 這要是被送了回去,不擺明了說自己伺候得不好,得罪了蒙家嗎?!便是話說得再好聽,中山侯為了能給蒙家一個交待,也肯定會狠狠處罰自己,到時候就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當下扯了南mama的衣擺,“南mama,南mama,老婆子我是被豬油蒙了心,才干出這等糊涂事啊!我不回去,不回去,您幫著求求情,求求情......” 高亦銥看了一程,早便忍耐不住,此時站了出來柔聲道:“嬸嬸,賴嬤嬤從前服侍得久了,幫著收整我們的箱籠,不是功勞也有苦勞。此番也是好心,只行事上略有偏差罷了,不如也罰了她的月例銀子,叫她吃了教訓,也就罷了?!?/br> 鄧氏簡直煩不勝煩——這本就是你惹出來的,你還不消停!便退一步說,這也是蒙家的事,干你什么事,又干我們黎家什么事,要你在這里做好人?便你一個外人要求情,也該對著正經(jīng)主子求,拉著我婆婆算什么! 但何氏年久習慣,本能之下第一反應便是答應,話將出口才覺不對,吶吶道:“......說來不過些許小事,夫人做主,夫人做主。” “千里之提,潰于蟻xue?!鼻嗄镎溃骸皨饗鸩灰∏屏诉@些小事。一個家既定了規(guī)矩,便是要人守的,若今日有人求情,通融一次,明日有人求情,再通融一次,還要規(guī)矩作甚?” “今日她引來的是客人,來日若起了歪心思勾結外人,隨隨便便便引了人進來,我們內院一群婦孺,豈非任人宰割!” 何氏聽了這一席話,深以為然,點頭稱是。 青娘又道:“將軍開府多年,家中一切從簡。我又年輕,各府里都送了人來服侍,若不將規(guī)矩立起來,傳了出去,豈不叫人笑話?如此發(fā)落,也不過殺雞儆猴,叫外頭旁的人看著,心中也知道輕重。” 南mama捧了新茶奉上,續(xù)道:“正是,省得那一些不知所謂的人成天胡亂轉悠!須知這里是蒙府,是正院,可不是什么隨隨便便的菜園子門,由得些阿貓阿狗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鄧氏隱下嘴角笑意,見上首的青娘嘆了聲,將桌上的玫瑰糕往婆婆那邊推了推,自己也從粉彩碟里拿起一塊嘗了。 “說起來,嬸嬸那邊也須事事立個章程出來才好。我母親曾說,居家乃長久之計,兒女能否勤儉耕讀,家道能否興旺發(fā)達,男子在外仕途能否長久,此番種種,皆靠內政是否整肅有道。” “這與書上說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一樣的道理。” 一番話將內宅規(guī)矩與丈夫的仕途、兒女的前程、家族未來的發(fā)展全部聯(lián)系起來,說得何氏深深頷首,記在心中。 立在一旁的九姑腦子轉了幾圈,明白過來青娘此番話是何用意,眼瞧著那姓高的臉上青一陣兒白一陣兒,九姑忍了笑,心里別提多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