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刺殺:蠱毒
這一次刺殺與之前的小打小鬧相比大有進(jìn)步,堪稱是用心良苦——這一點,是在一個月后他們即將到達(dá)邊境線時,樊蘺才明白過來的。此處先按下不表,只說當(dāng)下,馬車外的廝殺聲愈演愈烈,聽著倒像是對方有百人之多。 雖說這馬車堅固,箭矢無法穿透,安尋悠的人也勢必死守這輛馬車,但是,樊蘺還是忍不住害怕,萬一外面的人都被殺光了呢?畢竟對方人多勢眾啊,而安尋悠這支隊伍,不過三十余人…… “能、能、能不能……把門關(guān)上?”她哆嗦著緊貼住車廂內(nèi)壁,就怕有人突然掀開簾布?xì)⑦M(jìn)來。 這馬車極為寬敞,在簾布內(nèi)的確是有推拉門的,一旦將那半邊門抽出來堵住出入口,這馬車就真成了密閉的箱子了。 “你想讓我們憋死?”安尋悠斜睨她一眼,那眼神中的意思很明顯:瞧你嚇得那樣兒,像什么陛下?果然難當(dāng)重任。 樊蘺哀求:“關(guān)上吧,我怕……”她自己不是沒長手,但她怕自己挪到門邊就被人砍,所以當(dāng)然是請這人代勞。鄙視就鄙視,命重要!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是高手不怕刺客?不過這人也是,別人在外面為了保護(hù)他浴血廝殺,他這真正的高手悠哉地坐在這里完全沒有要幫忙的意思——后來樊蘺才知道,這人是自詡身份尊貴,不是什么人都能勞動他親自動手的…… 安尋悠不耐地甩開折扇,尊駕勞動將門拉上。 廝殺聲頓時變得渺遠(yuǎn),這馬車隔音很好,樊蘺雖還懸著心,但身體終于不再蜷縮成一團(tuán)了。 安尋悠輕哼一聲,不再看她。 樊蘺焦躁地嘀咕:“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那邊冷不丁扔過來一句:“到夏秦皇宮?!?/br> 樊蘺一噎,小聲地冷嘲:“我可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到皇宮。”過了會又忍不住仰著可憐的小臉,問:“你會確保我的安全嗎?” “……你聽話就沒事?!?/br> 樊蘺頓時心有戚戚,心道原本的小女帝從未違逆你們,可你們何曾給她活路?雖然不是你們親自動手弒君,但你們的存在讓她毫無帝王的尊崇反倒成了眾人的棄子,多的是人為難那可憐的孩子以作為向你們示好的信號,她已經(jīng)被你們這些人逼得服毒而死了,知道嗎? “回到皇宮之后呢?”她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總有一天你們不會再需要一個傀儡,那是不是我就要聽話地消失?”安尋悠現(xiàn)在沒有讓她無聲無息地死于異國他鄉(xiāng),樊蘺便料想是有什么情況,讓夏瀧還不能順利登基,他們還需要她維持表面的平和,但時機(jī)總會成熟的,那時候誰會給自己的江山留下威脅? 安尋悠瞥了眼她低垂的腦袋,沒有回答。 “其實我真的不是她!”樊蘺突然抬高音量,急切地坐到他身旁,“你為什么不相信我呢?雖然,我也知道那是很難以置信,但是你那么聰明,你沒有發(fā)現(xiàn)我跟原來的樊蘺是兩個人嗎?她從來沒學(xué)過騎馬,但我可以,我畫畫十幾年了,你聽說過、嗎?其實如果坐飛機(jī)的話,從這里到夏秦只要幾個小時,哦,就是幾個時辰……” “碰、碰——”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門,“公子,抓到一個活的?!?/br> 安尋悠拉開門,跟著近竹離開。 樊蘺頹然地靠在車廂內(nèi)壁上,她明白了,安尋悠他未必意識不到自己是另外一個人,但他不在乎,剛剛自己說那么多,他除了一開始怔愣了下,后來就再無表情了。他們那些人,只是要達(dá)到他們的目的,至于過程中利用了誰,都一樣,她現(xiàn)在頂著女帝的身份,對他們來說就具有女帝的作用,難道他們真會費心去追究這軀殼里裝的是誰嗎? 她抱著頭坐了一會,還是決定下車去看看情況。只當(dāng)這是個虛擬世界的游戲好了,大不了不想呆了或者待不下去了就回到現(xiàn)實,雖然那個世界她也并不喜歡…… “我們死了五個,三人受傷?!苯窈桶矊び普驹趲拙呤w前面,樊蘺不敢過去看,視線飄向他處,就看到有一負(fù)傷的年輕女子正被五名紅衣男子包圍——那五個戴面具的人之前分明不在隊伍里啊。 安尋悠很快就被近竹引至那女子面前,樊蘺也默默地跟過去,前者看了她一眼倒也沒說什么,于是紅衣男子中的一員也不再避諱,拱手向安尋悠稟告道:“大人,此女說他們是三王子手下?!?/br> 安尋悠輕笑,“哦,這么爽快?” 近竹拔劍上前,一下便刺穿了女子撐在地上的手掌。樊蘺打了個激靈,聽著凄厲的慘叫聲,默默退遠(yuǎn)了些…… “派你來的是誰?”近竹冷冷發(fā)問。 那女子滿頭冷汗,竟很快從疼痛中緩過神來,盯著他露出一絲堪稱嬌憨的笑容,“這位大哥這么粗魯,家中一定沒有夫人?!狈y聽見她用羅蘇倫的語言如是說。但……聽她的口音,樊蘺并不認(rèn)為她是羅蘇倫人。 近竹看向剛才說話的那名紅衣男子,那人正要翻譯給他聽,安尋悠卻搶了先:“說你粗魯?!?/br> 他竟然隱去了后半句?這倒讓樊蘺有些意外。 近竹神色沒有一絲波動,拔出劍架到女子的右肩上:“少廢話。再不說,可就是一條手臂了。” 聽完紅衣男子的翻譯,女子委委屈屈、波光瀲滟地看向安尋悠:“我不是已經(jīng)說了嘛,我是三王子的人,他們也是。你們要殺就殺,何必折磨我一個女人?” “我們公子要聽的是真話?!比绱溯p易得來的情報任誰都難以相信,還是多逼問幾次為好。近竹將劍刃向下壓,獻(xiàn)血頓時浸染了女子的灰衣,“勸你招了吧,斬掉四肢可不算完,我有的是耐心把你的皮rou寸寸剝下?!?/br> 這是樊蘺第一次聽這冷面小哥說如此狠辣的話,不禁有些側(cè)目,這一眼就瞥到了那女子的肩傷處似乎…… “勸你不要那樣做,”女子慵懶嫵媚地?fù)崃藫衢L發(fā),“否則,苦的可是你們自己哦。” 樊蘺稍稍靠近了一步:那是,有什么東西吧?流出來的血里面…… “敬酒不吃?!苯駝偮犕陝e人的翻譯,手下一個用力就要斬此女手臂—— “不要!”腦中突然閃過了什么,樊蘺立即大叫。 近竹被她嚷得頓了下,只一瞬間,那女子隔著包圍圈向她投來極其怨毒的眼神,然后飛快閉上眼念叨著什么。 樊蘺腳下慌亂地向后退,“快躲開!” “保護(hù)大人!”在炸開的血rou雨中,五名紅衣男子齊齊擋在安尋悠身前,近竹拉著自家公子飛速閃開,他們速度都很快,但血rou飛濺得也很快,無數(shù)的蠱蟲一窩蜂地飛出來,瞬間便席卷了數(shù)個立方之內(nèi)的空間! 樊蘺抱著頭蹲到地上,她來不及跑掉,她沒有他們那樣的速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害怕地閉上眼,可剛才那可怖的一幕卻不停地在腦海中閃現(xiàn),她能感覺到有數(shù)不清的飛蟲撲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帶來一下下的刺痛…… 耳邊都是驚呼聲,隱約聽到有人在說去拿爾蘭香,樊蘺心說干得好,她曾在李沐鴦留下來的那本醫(yī)書上看到過,對付這種蜷縮在血液中接觸到空氣才會瞬間變態(tài)發(fā)育的蠱蟲,爾蘭香是見效最快的。她沒辦法張口說話,還好這些人中有人知道。 很快,一股淡淡的香氣充盈到空氣中,耳邊的“嗡嗡”聲漸漸消失……樊蘺脫力一般坐到地上,慢慢睜開眼睛。 一塊血rou就落在她腳邊,嚇得她趕緊挪向另一旁,然后就看到之前那五名紅衣男子赫然成了尸體,他們裸露的頸部血跡斑斑散落著蠱蟲的尸體。樊蘺趕緊去摸自己的頸部和臉,也有血跡,她努力支撐起發(fā)軟的雙腿,踏著滿地蠱蟲的尸體快步走向安尋悠—— “用爾蘭香的香灰沖水服用,可以排毒,快!” 安尋悠主仆二人都回頭看著她,前者點了點頭,近竹立即轉(zhuǎn)身去辦了。 “你怎么知道?”安尋悠用手帕緩緩擦拭著手背上的點點血跡,他面上倒沒什么傷口,一邊問著一邊走向那五名紅衣尸體。 樊蘺一愣,忙跟上去解釋:“我娘以前寫過幾本書,我看過其中一本,記得一點兒。這種蠱蟲叫金翅蠱,適宜大面積寄生和培育,毒性比較低,但是發(fā)作快,大規(guī)模攻擊時很有殺傷力?!彼行┢D難地瞟了眼地上的尸體,“他們、當(dāng)時距離最近,一瞬間就接受了數(shù)千只蠱蟲的毒素……”首當(dāng)其沖。 “什么書?。坑锌找沧屛铱纯??!卑矊び坡唤?jīng)心地掃她一眼。 樊蘺正愁怎么接話,恰好近竹端了一碗水過來:“公子……” 意外地,安尋悠竟然示意他端給了她:“你接受的毒素應(yīng)該也不少,按照你的說法,還是你早點排毒吧。” 樊蘺愣了愣,這會可顧不得謙讓,接過那香灰水猛灌了一口,然后趕緊跑回馬車上,翻出鏡子…… “呃!”她被自己的模樣嚇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鏡子里的人,臉上脖子上都是血跡,尤其是頸部,跟那五個死人比起來根本沒有好到哪里去?。∷?、她、她真是太命大了,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嘔!”樊蘺撲到馬車外嘔吐起來。 這是排毒必不可少的過程,外面已經(jīng)有不少人跟她一樣差點把膽汁吐出來。當(dāng)然,排毒還包括排泄…… 樊蘺弓著腰去找安尋悠的時候,突然想到:你丫的平時再怎么冰清玉潔的做派,現(xiàn)在還不是要跟我等凡夫俗子一樣上吐下瀉!這讓她開心得很,覺得這次刺殺做得太好了,一時竟忘了她差點也被毒死。 “安大人,我要去方便,不是逃跑啊……什么?這也要讓人跟著?!行吧,給我派倆小jiejie……” 入夜,隊伍就地扎營,樊蘺這時候又覺出這馬車的好了,寬敞堅固,躺下去可以假裝是睡在房間里而不是風(fēng)餐露宿。就是吧,為了徹底清除毒素,車?yán)镞€點著爾蘭香,所以窗戶不能完全關(guān)上,因為安尋悠說他不想被憋死貽笑大方……是的,她得和這男人一起在這小空間里過夜了,畢竟她不想出去睡帳篷,外面又冷又危險,打死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