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惡趣味
曾老板反應極快,大步上前拉住他,“大人無需緊張,那是我這兒的姑娘。哎呀我明明吩咐過不要來打擾的,興許是有什么事吧,我去看看,大人稍候?!?/br> 曾右溪出了房門正堵住樊蘺,趕緊拉著她走向一旁,“夏姑娘哎,怎么這時候出來瞎轉(zhuǎn)悠呢?” 樊蘺扭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也跟著壓低了聲音:“是不是有貴客?我吵到你們了?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去邊上的庫房拿點東西,我這就走?!?/br> 她手里拿的是一些宣紙,原本是給這兒的花娘小倌舞文弄墨哄客人用的,庫房里積壓了不少。這丫頭,會的都是些不中用的,白天就畫啊畫,到了晚上只能扮作小廝打雜,別的也干不了,真不知道什么人家養(yǎng)出這種女娃。 曾老板將她仔細打量了一番——白日里竹鄉(xiāng)院沒什么生意,樊蘺就是正常的女性打扮,很明顯,剛剛那畫里的人就是她嘛! “曾老板,怎、怎么了?” “沒什么,回屋呆著吧,今天有重要客人,你這不接客的就別出來晃了,等到晚上再說?!?/br> “哦,好的?!狈y乖乖走開了。 室內(nèi)的“搜影”成員正要出來看看,曾老板推門進去了。 “大人您坐,沒什么事,就是個新來的小丫頭,還不懂規(guī)矩,我會讓人好好教訓她的?!?/br> 年輕男子一聽對方也是新人,面色緩和了不少,“既是誤會,曾老板也不用過分苛責了?!?/br> “是是是,大人心善?!?/br> “只是,剛才曾老板看見這畫像,似乎面色有異,不知是何緣由???” 曾右溪俏生生地甩了下帕子:“嗨,我是看那仙姑模樣俊俏,想不到這世間竟有如此明眉善目、出塵脫俗的女子,叫我一時看得癡了,有些失態(tài),大人見笑了?!?/br> “沒什么?!蹦凶硬]有多想,收好了畫像,羞赧地拿起桌上的面罩,“事情都已交待清楚,在下真的要告辭了。” “大人真的不打算在此歇息?奴家原本安排了人伺候您的……”曾老板無限挽留地眨眨眼。 男子連連推辭,快步后退到墻角,撥動書櫥后的機關,從顯露出的臺階逃離了。 “大人您慢點!”快走吧走吧,可不能再撞見夏如花了。 曾老板撫著胸口走出了房間,好險,就差一點……可,她這算是阻撓上頭找人吧?哎呀,段老二啊,凈為難她!他把人放在這里交她照看,可攝政王又懸賞找人,她兩邊都得罪不起,他們就不能互相商量好,不要下矛盾的命令嘛? 唉,她這小小的暗樁實在是搞不懂上頭那些人的心思。這夏姑娘究竟是何許人?攝政王真的夢到了她?這個懸賞的故事怎么聽著那么不靠譜呢? ** 要說段元帥這小兒子,心也是夠大的,剛從守城大將降成了小小的伍長,這還有心思來喝花酒呢!而且他自己來就來吧,還帶上陸將軍,這不是丟人丟到北方軍中去了嘛! 月滿西樓,正是竹鄉(xiāng)院紅燈高掛的時辰,段擇和陸念遠毫不避諱地從大門走進來,被曾老板引上了二樓。這可給一樓大廳里尋歡作樂的客人們添了不少的談資。 樊蘺收回目光,低頭繼續(xù)清掃桌面上的雜物??雌饋?,那家伙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至少面上跟從前沒什么兩樣。 不一會兒,有人來傳話說毛小舞喚她有事,樊蘺便放下手里的活去后院。 這兩天毛小舞倒是兢兢業(yè)業(yè),早上起來劈柴挑水,正午就去集市上轉(zhuǎn)悠找那個偷包袱的賊。他現(xiàn)在叫自己過來,難不成真給他逮著人了?樊蘺正往柴房走著,胳膊冷不丁被一把扯住—— 是陷阱?!“??!唔……”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她的尖叫還來不及擴散開去,整個人就被制住了。 “不說話就沒事?!边@人從她身后低頭在她耳邊狠狠說著,熱氣撲在耳后帶起一陣戰(zhàn)栗。 他刻意將聲音壓得極低,語氣聽起來很兇,樊蘺嚇得整個人都僵了,只敢小心點頭,表示自己很聽話。 對方突然哼笑出聲,臉湊到前面來:“是我?!?/br> 樊蘺身子都軟了,又驚又怒地瞪著面前的男人:“你!你……” 段擇收了笑容,小心地看著她:“嚇著你了?就逗你一下……” 樊蘺甩掉他的手,一把掐上那條胳膊扭下去……肌rou太實扭不動,她轉(zhuǎn)而捏起一點點表皮狠狠掐了下,“好玩嗎?你腦子給門擠了!” 段擇訕訕地笑,是,他現(xiàn)在也覺得自己腦子抽了,本來只是打算快點拉她走的,結果看她嚇得那樣就想逗她玩……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趕走奇怪的惡趣味,正色道:“夏姑娘,現(xiàn)在有點事,你還是跟我離開吧?!闭f著拉起她就走。 “哎?怎么了?”樊蘺努力想縮回胳膊。這后院幾乎沒什么照明,這人還拉著她往黑處走! “這里不安全了。曾老板跟我說,她看到了一張懸賞找你的畫像,是當今陛下發(fā)出的?!闭f到這里,段擇很明顯地感受到這丫頭僵了下,但他只當做沒察覺,帶著她大步從偏門走了出去,“說什么找你給攝政王治病,這里頭還有個離奇的故事呢,等會給你細說??傊矣X得太扯,事情有古怪,我還是先安排你去別的地方住吧。然后打聽清楚情況你再決定露不露面,你看呢?” “好的,聽你的!”樊蘺連連點頭,并暗自慶幸光線太暗對方剛才沒看到自己的表情…… 兩人快速來到了馬廄,段擇給他的“青皮”解開繩子,“這么晚了也找不到車,委屈夏姑娘跟我擠擠吧?!?/br> 樊蘺忽地想起了毛小舞:“我得跟小舞說一聲……”然后就聽見了窸窣的爭吵,夜色下兩個人拉拉扯扯地走近了。 “你這就要走,怎么也不叫我?”陸念遠挾制著毛小舞走過來,“呀,你是要帶人回去玩?” “怕擾你興致啊。你也要回去?”段擇沖樊蘺抱歉地笑笑。 陸念遠走到近前才認出樊蘺,好奇地打量著,“嘿,這又扮成男的了!不過還是能看出是女人啊,我當時怎么就沒認出來呢?” 毛小舞拿手肘狠頂他:“因為你蠢!” “你找死呢?” “誰怕誰……” “小舞,閉嘴!”樊蘺頭疼不已,這家伙怎么又惹上陸念遠了? 她看了眼段擇,后者意會,讓陸念遠別再鬧了趕緊放人。 “為什么要放?”陸將軍眨著眼純良地看著樊蘺,“你倆不是形影不離嘛,你要走他是不是也得跟著,正好我?guī)е?,難不成你們仨騎一匹馬?”他又看向段擇,“你不怕把青皮累死了?” 段擇懶得再看他,翻身上馬,“帶上他跟我走,那么多話呢?!闭f著伸手將樊蘺拉到背后。 樊蘺一扭頭,就看見陸念遠把掙扎的毛小舞按在身前坐著了,后者還滿臉得意。她頓時覺得自己人受到了欺負,“你、你……” “小嫂子,又怎么啦?”陸將軍無辜地看著她,兩條手臂以圈著人的姿態(tài)抖了抖韁繩,“我在戰(zhàn)場上呆慣了,不放心別人在我背后,沒辦法,可不敢像段兄信任你這樣信任這個逃兵?!?/br> 這人瞎說什么,還亂喊稱謂!樊蘺尷尬不已,身子稍稍遠離了段擇的后背。 盡管段擇呵斥了陸念遠,樊蘺還是很注意地不去碰到他,她這樣僵著身子騎馬是挺累的,好在他們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就是小云的奶奶家。 小云等蘭岳城的幸存士卒們被安排與土岳城將領們合住了,白日里偶爾會鉆空子偷溜過來看看,晚上是萬不能不歸營的。 陸將軍理直氣壯地繼續(xù)揪著毛小舞不放,“老奶奶年邁多眠、耳目不敏,他也住這兒那你們不是相當于孤男寡女了,小嫂子你覺得合適嗎?還是我給他安排個地方住吧。” 樊蘺飛快瞥了眼另一邊正連比劃帶猜跟老奶奶溝通得歡暢的段擇,輕聲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眼:“我不是你嫂子你別再亂叫啊?!?/br> 陸念遠正要再開口,毛小舞卻先軟化下來:“小夏,他說得有理?!?/br> 于是他們仨就一起離開了。樊蘺一直想著段擇在路上給自己講的關于她成為攝政王的“應夢仙姑”的故事,心煩意亂,完全沒有注意到毛小舞和陸念遠之間的暗流洶涌。 度過了忐忑的一晚,樊蘺早早地跑到街上四處轉(zhuǎn)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有自己的畫像貼出來才稍稍安了心:看來安尋悠果然沒想到她敢躲在邊疆戰(zhàn)亂之地。要不然,繼續(xù)在這兒躲一陣子? 可是生計問題怎么解決呢?她不敢再去竹鄉(xiāng)院,又不想長時間地出來拋頭露面,這個時代女子在閨中的生存技能如繡花等她不會,賣力氣她沒有……??!說白了她會的都是一堆在這里不頂用的東西啊!而且,樊蘺邊走邊瞧著街道兩邊冷冷清清的店鋪,這西北的經(jīng)濟本就不景氣,這幾個月打仗打得更是蕭條了。 她正尋摸著上哪兒找個活干,一轉(zhuǎn)彎就看到段擇了,那家伙整整齊齊地穿著伍長的衣服、別著刀,慢慢悠悠、鼻孔朝天地走進一家飯館前頭的棚子底坐下,敲著桌子激得跑堂的人忙不迭竄出來沖他點頭哈腰的。樊蘺看得眼疼:你都降成個啥了還有臉拽什么?可這邊沒有別的路,她只能翻著白眼繼續(xù)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