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送你回家靖南王的傳說
“大哥?”段擇有些無奈地轉(zhuǎn)身面對著他,身子稍稍擋住了樊蘺。 段經(jīng)南對他這一動作表示不屑,把人帶到這兒才覺得后悔,唧唧歪歪的?!澳阆认氯ァ!?/br> 樊蘺當(dāng)然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她正巴不得呢,順從地被段擇推出帳子。 “你急什么,怕我搶你功勞怎么的?”段經(jīng)南沖她離開的方向抬抬下巴,“人什么時候到你這兒的?” 段擇很頭疼,他就知道他哥能看出來?!斑€不確定是不是呢……” “還不確定?!”看他裝得這窩囊樣就來氣,明明是一把快刀看起來偏像廢鐵?!熬退隳悴徽J(rèn)得她,看見那什么夢中仙姑的畫像你還想不清楚嗎?別跟我說你人在西北沒見過畫像!”就算這邊沒有工夫勞師動眾地懸賞“仙姑”,搜影軍團(tuán)發(fā)布的消息這小子會不知道? 段擇訕笑,可確實有些地方對不上啊,比如她嘴里經(jīng)常冒出的古怪詞匯和男人?!氨炔坏么蟾缁垩廴缇?。” 呵,還跟他來這套。段經(jīng)南幽幽開口:“你準(zhǔn)備一個人把她帶回京都啊,要不我派人護(hù)送一下?”看你還不實誠! 段擇眼中果然閃過了慌亂,猶豫著道:“不、不是……” “那可是攝政王一派找得底朝天的皇室血脈,你還想不交出去?” “如果,不交呢?”段擇的聲音越來越小。 “那你還把人帶到我眼皮底下,覺得我眼瞎呀?” “可不敢。就是……我是段家人,我知道大哥為撐起元帥府費了多少心力……”因為他一個選擇,元帥府的未來將難以預(yù)料,他能指望狼子野心的夏瀧對他的兄弟情嗎?所以,段經(jīng)南有權(quán)知道,也有權(quán)……阻撓,如果他真的要攔著,那……段擇握緊了拳頭又頹然松開,那又怎么樣呢?他也不知道。 段經(jīng)南稀奇地打量著他:“哎呀,你不僅記得自己的名字,還記得自己姓什么??!”過了會,瞥見他異常正經(jīng)的神色,心下又不禁一軟,嫌棄地擺擺手,“還有事沒?我這兒一堆要忙的,沒事趕緊滾?!边@次既然給你方便,就給到底吧。 “我,我?guī)吡恕!?/br> “留你多啰嗦這兩句,是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要你想明白了,要走就走。”段經(jīng)南已經(jīng)走回沙盤前,接下來的仗還得打呢。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段擇轉(zhuǎn)身出了元帥大營,拉起樊蘺快步地走。 “你有另一個名字叫,經(jīng)xiao?哪個xiao?” “云霄之上的霄?!?/br> KAO!樊蘺默默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這個字有那么好嘛,哪兒都能聽到,我那倒霉初戀男友叫云霄,呸呸呸!”難怪感覺耳熟。 段擇看她一眼,他可真不樂意聽她嘴里說出什么男人的事?!澳隳昙o(jì)小,興許沒聽說過,元帥府嫡妻所出曾有兩位公子,除了我大哥段經(jīng)南,還有一位三公子……段經(jīng)霄?!?/br> “啊!”在原本小女帝的記憶中,聽說過這段元帥府往事的,在她跟隨父皇母后出宮打獵那次,就是遇到段擇那次!不過她現(xiàn)在是區(qū)區(qū)民女,要是聽過這種陳年大事好像不太合理?!鞍?,還真沒聽說過。然后呢?” “后來,”段擇無奈地一笑,“那第三子在四歲那年夭折了,元帥夫人可傷透了心吶,纏綿病榻數(shù)載,最后,病逝了?!?/br> 樊蘺聽說的大概也是這樣,三公子聰慧非常但命數(shù)太薄?!澳悄愦蟾缃心恪愀拿至耍俊?/br> “呵,算是吧?!?/br> 看這表情就知道不對,至少不全對。樊蘺想到段經(jīng)南剛剛對這個弟弟的態(tài)度,貌似嫌棄,實際上卻很關(guān)照,就比如段擇射殺了段三虎的兒子那件事,聽說那段三爺并不相信自己的種會散播段帥已死的消息帶頭當(dāng)逃兵,更何況本就有“前科”的段擇還真不是毫無錯處,身為段帥的結(jié)拜三弟,他要追究到底的話確是個大麻煩,但段經(jīng)南還是頂著壓力直接讓段擇恢復(fù)軍職了。為什么對一個外室之子都那般看重呢?她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你、你就是段經(jīng)霄,你沒死!” “真聰明。” 樊蘺正要追問,前方陸念遠(yuǎn)迎了過來,打量了兩人一番,轉(zhuǎn)向段擇,“真的這就要走啊?”豐功偉績都到手邊了,就為帶一個女人盡早離開這傷心之地,連多待一個月都不行嗎?“那些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就不想跟他們再打下去?”一個多月后差不多就是論功行賞的時候了,唉! “千里搭涼棚還終有一別呢,這邊仗很快就能打完,那時候他們也得各奔前程。” 陸念遠(yuǎn)點點頭,行吧。“我也得走了,一開始還真沒料到會留這么久,現(xiàn)在我那舅舅終于騰出五萬精兵送過來了,命我回去守北境線呢。” 段擇拍拍他的肩膀,兩人皆心如明鏡,佟山這是聽說西北局勢好轉(zhuǎn)才執(zhí)行了一個多月前的“圣旨”,無疑已經(jīng)被攝政王列入必除名單。 樊蘺想要回毛小舞的掛件,但陸念遠(yuǎn)不搭這個茬快步走開了,生怕她會硬搶似的。“我是真不明白,他是討厭小舞,還是舍不得他。”想到毛小舞那個奇葩男子,樊蘺心中又是一陣刺痛,她本來想帶他的掛飾回到仙香樓的。 段擇搖搖頭,“不明白,但是看起來不像是討厭?!?/br> 走出元帥營地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看,在父帥大人重傷昏迷不醒的情況下,這片軍機(jī)重地依舊井然有序不輸以往,他大哥一向有手段,他知道,只是不知道父親是否想到過這一天? “怎么了?”樊蘺感覺他那雙深邃的眼里蘊藏的傷心比自己多得多。 “沒什么。”自己大哥可能在親爹昏迷這件事里頭有所貢獻(xiàn)這種事怎么跟別人說? “我知道你在乎他們,”樊蘺以為他是舍不得方小帆那些屬下,“你帶他們冒險下墓闖那一遭,也算是幫他們闖出名堂來了,以后沒人敢再忽視他們?!彼麄冞\氣很好,墓室壁畫后的密室內(nèi)沒有特別復(fù)雜的機(jī)關(guān),一行人進(jìn)去搜了一圈受了點傷便將蠱蟲帶出來了,方小帆他們也因此成了此役的英雄。“等這邊戰(zhàn)事結(jié)束了,他們可能會衣錦還鄉(xiāng),可能會榮升留守,有的可能不幸戰(zhàn)死,有的可能就是包裹好殘肢斷臂小心地度過余生。但無論怎樣,你對得起他們了,我想他們一定不后悔跟過你這樣的長官?!?/br> 段擇看著她溫和如水的漂亮雙眸,一瞬間心神飄蕩,但那飄著的情緒他還來不及抓在手中,便感覺似乎有一把火將其燃燒殆盡了。他一時怔住,直到樊蘺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才回過神來,“你除了畫畫,也寫過話本子吧?”說話都一套一套的,還句式整齊。 樊蘺恨恨地轉(zhuǎn)身就走,她絞盡腦汁是在安慰誰??! “駕——青皮,怎么回事這么慢,走不動了?離開戰(zhàn)場就懈怠了啊?!?/br> “行啦,”樊蘺掀開布簾從車廂探出頭來,露出一張粗糙平凡的農(nóng)家女的樸實臉龐,“人家堂堂戰(zhàn)馬被你拴起來拉車,夠委屈的。青皮,我們不急,你按照你的心意來啊,不趕時間。” 段擇悻悻:“好,青皮,聽你姑奶奶的。” 樊蘺躺回車廂,豬皮面具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他們這是在向北方走,這一路都是她曾經(jīng)和老衛(wèi)、小舞一起走過的。近鄉(xiāng)情怯,距離女神山下越來越近了,她握緊了老衛(wèi)殘缺的身份牌。衛(wèi)河,這是老衛(wèi)的名字,在軍中花名冊上找到的,他是神城人,神城就在女神山下不遠(yuǎn),她要去那里將他的撫恤交給他的弟弟。 兩人一馬緩慢到達(dá)神城的時候,之前接到軍令的陸念遠(yuǎn)早就疾馳而歸了,他又恢復(fù)了往日在北方軍中的荒唐作風(fēng),樊蘺和段擇在仙香樓看到他的時候他又是一個醉鬼。找這家出名的酒樓基本不需要費力,樊蘺就是想來這里嘗嘗毛小舞曾經(jīng)夸耀過的手藝,老板聽她說小舞參了軍而且已經(jīng)身死很是感慨,“小舞一般是夏季我這里生意最好的時候才過來唱,戲子如浮萍啊,咱也不能說人家什么,真沒想到他還有這等志氣??!”樊蘺想找毛小舞曾經(jīng)用過的東西留個念想,老板便帶他們?nèi)チ私o毛小舞準(zhǔn)備的房間:“又快到夏天了,我本想著他該過來的,他是名角兒,專門給了他一間屋。”就在這時候陸念遠(yuǎn)出現(xiàn)了,醉醺醺地跟老板說這房間他包下,樊蘺差點想捶死他,非得跟她搶是吧! 段擇在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沒什么特別的,就是旦角兒的屋子,不過物件都更華麗些,蠻符合毛小舞那個人的作風(fēng)。他拿了個小木匣給陸念遠(yuǎn),這人仔仔細(xì)細(xì)檢查了一番確認(rèn)只是個空盒子才擺手作罷,于是段擇終于能把它帶出去交差。 “太霸道了!太奇怪了!”氣沖沖等在外面的樊蘺只得接了小匣子,“簡直莫名其妙!”那人到底怎么個意思??? “別氣了,他能幫著找到老衛(wèi)當(dāng)初登記的住址呢?!?/br> 按照陸念遠(yuǎn)給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老衛(wèi)家,普普通通的兩間民房,和周圍的人家看起來沒什么兩樣,不同之處在于,家中只有一十四、五歲的細(xì)弱少年。樊蘺顫抖地將老衛(wèi)的身份牌交給衛(wèi)濤,說起老衛(wèi)的死的時候她幾乎整個人都在打哆嗦,她根本無法想象這個孩子在幼年失去雙親之后如今又要如何接受唯一兄長的離世,如果她當(dāng)初沒有同意老衛(wèi)沖進(jìn)火場的話,如果,如果…… 然而少年聽完經(jīng)過之后并沒有大吵大鬧,甚至沒有憎恨地瞪她,只是很平靜地接過軍中發(fā)給陣亡將士的撫恤碎銀,小聲地說了句:“他早就說過,這次去就是死戰(zhàn),所以不讓我去?!?/br> 樊蘺想起了老衛(wèi)曾經(jīng)醉酒時吐露的真心話,忍不住又向他復(fù)述了一遍。“所以,也許你該聽你大哥的話……”想到佟山早晚要被夏瀧他們拿來開刀,那老匹夫又不是乖乖認(rèn)命的人,到時候不知又要殃及多少池魚?“你不用想著學(xué)你大哥,為國征戰(zhàn)的好事,他做過了,足夠了。” 院子里的段擇見人出來了趕緊迎上去,“他沒打你吧?” “說什么呢?” “我小人之心了。” 兩人走出破舊的院門,樊蘺依舊神色郁郁,段擇揉了揉她如今小村姑似的樸實發(fā)髻,輕輕道:“我送你回家,去開心的地方。” 樊蘺給沈戒他們寄信說明了情況,兩人帶著青皮踏上了南下的路。 晃晃悠悠走了近兩個月,到達(dá)南方川貴地區(qū)的時候又是一個夏天。原來離開已經(jīng)近一年了,重回到這青蔥暖熱的地帶竟也有一絲回家的親切,是的,回家,樊蘺溫和地看了眼身邊的男人,他說這是回家。 但,終歸要各回各家了啊。甜水小村是不可能帶這個人去的,她只說自己住在翠峰鎮(zhèn)上,那是距離甜水小村最近的鎮(zhèn)子,她的信便是寄往此地?!八臀业竭@里就好,沈戒應(yīng)該在這兒等著我呢?!闭驹诖浞彐?zhèn)外,樊蘺率先停下腳步:走吧,走吧,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啊,因為意外才認(rèn)識的,原本她就該避開這種來自京都世家的人。 段擇向鎮(zhèn)子里張望著,“要不,我還是送你找到他再走吧,反正都送到這兒了對不對?” 樊蘺搖頭,“他之前就知道你跟我……這下再讓他看見我們同行,我尷尬。重要的是,你知道的,我有些秘密不能讓你知道?!?/br> 段擇沉默。 樊蘺暗暗扣手指:這一分別,應(yīng)該不會再見了吧,還真有點,難受呢。 “好吧,我是說過,你的秘密只要你不說,我不會去窺探。” 那……“我走了。”樊蘺慢慢走開,心里有點空落落的。 “哎等等!”段擇突然拉住她,“你、你,你看看青皮吧,還沒跟它告別呢……你看它都舍不得你!” 馬兒輕輕叼住了樊蘺的一只袖子,后者頓時心軟得一塌糊涂,撫摸著它的鬃毛不愿離去。 “啊對了,”段擇突然猛拍了下馬鞍,“我有個朋友就在這附近,我早就答應(yīng)了要去看他一直沒空,現(xiàn)在正好去找他!你回去應(yīng)該也沒什么事吧,都出來這么久了不急在一時,我再帶你去他那兒玩兩天唄?你不知道我那朋友家有多好,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應(yīng)有盡有,這兩個月跟著我這沒錢的你也受苦了,我?guī)闳ニ呛玫胤睫D(zhuǎn)一遭……”他拼命搜刮著曾經(jīng)積累的誘人詞匯,希望它們能吸引這個姑娘的興趣。 樊蘺眼睛亮亮地聽著,點點頭:“好啊好?。 ?/br> 兩人當(dāng)即調(diào)頭,來到了十里之外的鳳南城。 “沒想到攝政王這么迷信??!”四處都張貼著自己的畫像,雖說這一路南下有不少地方在懸賞自己,但這邊貼得也太多了。 段擇沖她眨眨眼:“權(quán)勢越大越怕死。別怕,相信我的手藝?!?/br> 那倒是,反正她有豬皮面具呢,他完全給她換了張臉。樊蘺立即心安了,跟這個人在一塊一向很有安全感。 “嗨,嗨,聽說了嗎?昨天晚上,又一個,今早就給推上東城門,示眾半日才給放下來?!弊谛〔宛^里,一聽見鄰桌有人放低了聲音說什么消息,樊蘺立即豎起了耳朵,畢竟她認(rèn)為剛到一個新地方聽取流言蜚語也是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 “當(dāng)然聽說了?!?/br> “我還看到了呢!” 幾個男人已經(jīng)熱聊了起來。 “要說那可真是個小美人啊,哎呦呦,身上扒得幾乎不剩什么了,可憐兮兮的,你想那東城門每天早上多少人進(jìn)出,小美人哭得呀……” “你算了吧你,明明看得起勁,這會裝什么憐香惜玉?” 嘶,這說的是什么事,怎么那么像霸凌女子的恐怖事件?樊蘺驚得連夾菜都忘了。 “嘿嘿~她站在那兒,不看白不看嘛,你沒看???王府管事的說了,那都是些不知廉恥妄想爬上王爺?shù)拇驳南沦v胚子,王爺就是要讓她們長教訓(xùn)。既然如此,我為什么不看?” “說起來,這每一次的女人是環(huán)肥燕瘦各有千秋,咱們王爺竟然全都看不上眼,真真的鐵石心腸啊。” “要我說啊,王爺雖然能文能武,但在對女人方面,是有些孩子氣,到底是太年輕啊,該不是……還不知道女人的好吧?哈哈哈~” “你可小點聲吧,王爺雖說不是濫殺之人,但對得罪了他的卻是絕不手軟!知道他為什么對那些女人如此苛刻嘛?他之前啊,深愛過一個女人的,可那個人騙了他,你敢說他現(xiàn)在沒有遷怒?” “嘶,什么女人啊,敢騙我們靖南王?” “那些狂蜂浪蝶自以為有可乘之機(jī),無非是因為王府沒有女主人,如此說來王爺至今獨身跟那女人倒有關(guān)系?” 樊蘺呆呆地眨了眨眼:靖南王,霍陵飛!天吶,可不是,她怎么忘了,這南方的王爺難不成還有第二個人嘛?他們說有個女人騙了他,誰、誰?。吭趺葱倪€有點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