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軌跡
第三十六章 軌跡 第二天七月三號,鐘揮經(jīng)過一天的輪休,精神飽滿地去上班,在醫(yī)院忙碌了一整天,傍晚下班的時候,特意去看了一下楊瑞,問他的情況:“感覺怎么樣?” 楊瑞笑了笑:“覺得挺好,刀口不怎么疼了,鐘醫(yī)生,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 鐘揮揭開紗布,查看了創(chuàng)口恢復情況,道:“明天早上我請示一下主刀醫(yī),如果可以,看看明天能不能出院?!?/br> 楊瑞點頭:“麻煩你了?!?/br> 這時孟朝暉在門口招呼鐘揮:“鐘揮,快來,只差你了?!?/br> 楊瑞當下便問:“今天有活動嗎?” 鐘揮笑道:“一個同學來輪轉,我們開個party歡迎他?!?/br> 楊瑞微微一笑:“快點去吧,不要讓人家久等。”江湖上的禮數(shù)還是要講,約會遲到很是討人厭的。 看著鐘揮轉身離去,楊瑞默默沉思,鐘揮是真的脫離了從前的那個世界,正在踏上光明的路途,他的將來是可以想見的,會是一名受到社會尊敬的醫(yī)生,當初自己就看出來,鐘揮雖然一副沮喪失望、不管不顧的態(tài)度,可是與羅思奇和自己終究是兩種人,他是有機會的,有希望的,黑道生涯只是他人生道路上的一段插曲,最終,他會導回正軌,回到他原本的世界中去。 雖然曾經(jīng)有一段時期表現(xiàn)得似乎沒有什么分別,然而自己與鐘揮,仍然是兩個世界的人,這兩個世界,是判然分明的,一個世界是光明,一個世界是黑暗,鐘揮在光明的世界里冉冉上升,而自己,還有此時不知身在何處的羅思奇,則在黑暗的那一塊向下墜落,速度雖然緩慢,卻一直沒有停止,而且看不到可以浮上來的希望。 祝雅婧、康維世、鐘揮幾個人出了醫(yī)院的大門,來到附近一家餐館,包房里附帶卡啦OK,每個人點了一個菜,又要了啤酒,不多時菜肴都送了上來,大家喝酒吃菜,舉杯為康維世慶祝,然后就隨意地聊天: “維世,千萬看管好自己的東西,我曾經(jīng)丟過一本書?!?/br> “鐘揮你只是丟了一本書,還是好的,我的手機都不見了,剛買的蘋果手機,不知便宜了誰?!惫芎苁菓崙?。 鐘揮一笑:“所以我要等到有了固定的辦公室,才換蘋果。” 祝雅婧這時說:“曼玉前不久結婚了?!?/br> 孟朝暉連忙問:“是從前的同學嗎?” 祝雅婧點頭:“大學同學,她后來去XX醫(yī)學院讀博士,現(xiàn)在在XX醫(yī)院輪轉?!?/br> 祝雅婧與楚曼玉的關系一直比較密切,畢業(yè)分開后也保持著聯(lián)系。 鐘揮便問道:“她找了一個怎樣的男人?做什么工作?能支持她當醫(yī)生嗎?” 祝雅婧道:“那個人是公務員,工作穩(wěn)定,說是能理解醫(yī)生這個行業(yè),所以曼玉以為,應該還行吧,她現(xiàn)在正在想著該在什么時候生孩子,或許規(guī)培的時候生吧,那段時間還能夠稍稍放松些?!?/br> 女人就是有這種困擾,生育會中斷職場生涯,對事業(yè)發(fā)展不利,所以究竟選擇什么時候生育,就是個很重要的問題,男人就方便多了,從不必擔憂這件事。 要說楚曼玉也真的是不容易,讀博士的時候非常緊張,不但要忙學業(yè),還要兼職賺生活費,她家里到這時已經(jīng)斷絕了對她的一切資助,博士畢業(yè)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一邊輪轉一邊找男友,相親認識了這個男人,如今結婚了,這個男人并不在意她還背負著助學貸款。 之前她也談過男朋友的,都不是很合適,不是她不滿意對方,就是對方不滿意她,有的時候雙方差距實在懸殊,楚曼玉無論如何不肯將就高中畢業(yè)生,連見也不必見了,也有時她并不在意對方只是本科學歷,對方卻覺得女博士太怪異了,或者就是要馬上結婚馬上生孩子,楚曼玉不愿中斷學業(yè),便分手了,還有一個人覺得她欠著銀行幾萬塊的學費,讓人感覺不安,于是分手。 因此楚曼玉便感嘆道:“愛情可以是很單純的,但是婚姻不是?!?/br> 楚曼玉曾經(jīng)也是非常文藝的,相當喜歡讀那些煽情的文學,祝雅婧曾經(jīng)擔心她會成為第二個倪萍,不過好在沒有,楚曼玉畢竟是飽經(jīng)現(xiàn)實的淬煉,那些纏綿悱惻的文字,感嘆一下也就罷了,真的面臨需要做抉擇的時候,還是比較冷靜的。 吃過了飯,大家便唱歌,一直到晚間十點多,這才散了,鐘揮回來趕快睡覺,明天還要去上班。 次日七月四號周六,鐘揮早上隨同主治醫(yī)查了房,請主治醫(yī)看了楊瑞的恢復情況,主治醫(yī)點頭道:“可以出院了,小鐘,給病人辦理出院手續(xù)?!?/br> 鐘揮答應一聲,查房完畢之后,就給楊瑞辦理手續(xù),臨別的時候還叮嚀道:“回去好好休息,正好今天晚上不用值班,在家里再恢復一下?!?/br> 楊瑞咧嘴一笑,就是這個讓自己煩心,早一天出院都好,如果是昨天出院,昨晚就能夠去值班,可以少算一天病假,不過鐘揮也實在是盡力了,雖然是微創(chuàng),畢竟是手術,所以不可能那么快出院,而且有小鐘在這里,已經(jīng)幫自己節(jié)約了住院費,自己手術之后,護士推過一盞帶輪子的燈,打開來給自己烤著,聽鐘揮說是紅外線燈,可以使創(chuàng)口變干燥,不容易發(fā)炎,而且促進組織再生和恢復,然后鐘揮就將那張烤電的收費票據(jù)撕碎丟在垃圾簍里。 雖然他沒有說明,不過鐘揮也明白他的想法,水泊梁山碗酒塊rou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現(xiàn)在的楊瑞斤斤計較,再不復當年的豪情,和那些在菜場一根根挑菜的老阿姨可以歸為同類。 鐘揮又叮囑了一句:“回去工作也要謹慎,兩周之內(nèi)不要做劇烈運動,不要與人發(fā)生沖突?!?/br> 楊瑞點了點頭,自己的這個脾氣啊,雖然已經(jīng)收斂了許多,然而畢竟是當過大哥的,有的時候依然忍耐不住,要與人口角,這種時候倘若動手,非常麻煩。 鐘揮本來想送楊瑞出去,可是這時候副主任叫他來接手另一個病人,于是鐘揮便匆忙走去了。 這一天晚上,鐘揮回到家中,和南宮丹一起吃過了晚飯,清洗了碗筷之后,兩個人如同平常的每個周六一樣,坐在一起喝茶,今天晚上南宮丹不必去值班,時間寬裕得很。 鐘揮喝了半杯水,轉頭看著南宮丹,說了一句:“楊瑞前幾天做了膽囊摘除手術,另外,他的左腿殘疾了?!?/br> 南宮丹的眼神瞬間便定住了,楊瑞啊,這個名字很久沒有記起來過了,幾年前羅思奇給通緝,他曾經(jīng)短暫地回憶起從前的事,然后便將那兩個人的形象又深深地埋在心底,哪知今天忽然間聽到了楊瑞的消息,剎那間就好像一個已經(jīng)遠去很久的人,突然重新出現(xiàn),以至于自己要花一點力氣去回想,才能夠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誰。 鐘揮的話雖然簡短,信息量卻很大,第一楊瑞一條腿壞了,第二楊瑞做了手術,聽起來現(xiàn)狀不是很好的樣子,南宮丹想了想,問道:“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 “當夜班員。” 南宮丹:……這可真的是諷刺,所以他在值夜班的時候,想到了什么呢?有回憶起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嗎? 南宮丹并沒有再多問,臉上并沒有任何表情,鐘揮平淡地述說下去:“羅思奇逃亡了,這幾年來他們并沒有聯(lián)絡,之后街頭火并,楊瑞的腿給對方打斷,不過終究沒能完全恢復,他之后就退出了黑道,找了一份工廠值夜班的工作,與母親住在一起?!?/br> 黑道故事拍成片子很是有激情,不過其中的人其實是快速消耗,大部分不過幾年就成為淘汰的廢品,比如楊瑞。 見南宮丹有些困惑地眨著眼睛,鐘揮微微一笑,說道:“自從楊瑞受了傷,他與母親居然意外地和解了,那段時間是母親照顧他,現(xiàn)在他也和母親住在一起,算是最后階段的相依為命吧。” 楊瑞四十歲,他的母親也六十幾歲了,步入老年階段,到了這個時候,當年的憤懣開始消解,母親不再覺得這個兒子很礙眼,而楊瑞也仿佛淡忘了母親曾經(jīng)說過的,“我這一輩子吃苦受累,都是為了你,當初為什么要生下你?”,母子之間究竟多么有感情,這可能是談不到的,只不過為了生活,楊瑞便搬回了母親的家中,與母親同住,母親做飯,楊瑞洗衣服,賺來的工資,一半交給母親,算作是生活費。 楊瑞未來的前景就是,二十年做一份平淡的、收入微薄的工作,給母親養(yǎng)老,之后繼承母親的一點點財產(chǎn),起碼有一套房產(chǎn),假如能夠一直這樣平靜,倒也是不錯的,只怕中途發(fā)生變故,比如這一次楊瑞要做膽囊手術,他的母親是來看過他,不過畢竟是六十幾歲的人,身體不很好,陪護很吃力,于是便多是鐘揮照應,而楊瑞則是開玩笑說,“現(xiàn)在我是連膽都沒了”,曾經(jīng)的黑社會,現(xiàn)在沒了膽囊。 南宮丹聽他絮絮地講著,語氣十分平淡,仿佛是在講一個不相干的人,南宮丹聽著聽著,覺得心氣順了一些,說是惡有惡報也好,說是人世滄桑也好,楊瑞如今的狀況,確實讓他心情平和了一些,他知道羅思奇和楊瑞都各有苦衷,不過他們受了苦,并不代表應該在自己身上得到償還,自己從小過得沒有他們那樣慘,但自己對他們并沒有什么虧欠。 鐘揮不多時停了口,端起茶杯,喝茶的時候,他忽然想到,羅思奇和楊瑞都已經(jīng)是這個樣子,那么自己呢?有的時候就感到,命運自有一種軌跡,自己未來會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