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與凌若谷在夜色下的長街上疾行。

    百川被白蛇長嘯的妖氣驚醒后，陡然發(fā)現(xiàn)蘭珊不在客棧內(nèi)，立刻叫上凌若谷一起出來尋找。

    幸好蘭珊的香囊沿途留下氣息，他們按圖索驥追蹤到了城西。相比其他東南北四個方向的沉寂，這一片居然燈火通明十分熱鬧。

    沿著賭場、當(dāng)鋪一路走過去，混雜的各種氣息越來越濃，香囊的氣息越來越淡。當(dāng)他們沿著那條街道走到底，看到的卻是一家于深夜掛著紅艷燈籠招搖過往的青樓——天香樓。

    坊間常道，一錢煙花一兩銀，漫天星雨值千金。按理來說，哪怕天香樓再生意興隆，也僅限于這李家鎮(zhèn)周邊，何來如此財大氣粗的陣勢，真金白銀砸出來這么個近乎通宵的煙花大賞。

    西城這一片藏污納垢，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無垢城的弟子除非前來辦事，否則絕不會涉足。百川之前擔(dān)心meimei會流落于樂坊青樓，所以也來找過幾回。只是以往他都是太陽還未下山時，來找相識的牙人掮客打聽消息，這還是第一次在夜間來此，才知這處竟是如此繁華。

    道是煙花絢爛，骰子不停，絲竹靡靡，販夫走卒，文人墨客，青樓夢好，長賦深情。

    煙火炮竹所帶來的硫磺硝石粉末，散發(fā)著淡淡微焦苦味，在空氣中彌漫，比酒香脂粉香更顯浮華，像是熱情燃燒后隨風(fēng)飄散的灰燼。

    百川凝眉，香囊的氣味消失了！

    他和凌若谷分開尋找，各自動用靈力探尋，卻最終一無所獲，直到他在經(jīng)過附近的一條小路時，忽然從路口一座披紅掛綠的大樹后跑出來一個相識的鎮(zhèn)民。

    對方看起來形容狼狽又驚慌失措，冒冒失失從小路深處奔出來，差點撞上他。

    “吳大夫？”百川夜視過人，率先認(rèn)出了對方的身份。

    對方穿著有點皺巴巴的袍褂，背著出診箱，滿頭大汗驚魂未定，嚇了一跳后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打招呼：“百、百川公子？”

    見他神情有異，百川多問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吳大夫抬起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剛剛遇到鬼打墻了，怎么都走不出這條路，幸好遇見您，那臟東西被嚇跑了?！彼挠杏嗉碌卣f，顯然被困在這條小路好一會兒了。幾年前他上山采藥時遇到了惡作劇的山魈，半條命差點折騰沒了，還好路過的百川出手搭救。后來，百川見他的醫(yī)院每天人來人往，就托他幫忙打聽meimei的信息，恩人的請求他當(dāng)然一口答應(yīng)下來，是以百川下山，都會去他的醫(yī)院小坐片刻。雖然meimei一直沒有找到，兩人倒是熟識了起來。這次因為帶了蘭珊下山，接著又發(fā)生了那么多變故，百川還沒來得及去吳大夫的醫(yī)館，沒想到卻在這兒意外碰上了。

    李家鎮(zhèn)的人見到無垢城的弟子都很尊敬，因為他們?yōu)槿苏煽傋錾剖拢瑥牟灰詣輭喝?。吳大夫見了百川這個昔日的恩人，此刻更是猶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他終于有心思想想今晚的遭遇，覺得實在是晦氣。

    這么晚他本來不想到這腌臜營生的地方出診的，可來請他的人是他前段時間相好過的天香樓紅妙姑娘的老媽子，說是紅妙夜里發(fā)高熱，燒得都有些糊涂了，他心疼這個嬌嬌冤家，跟家里夫人好一陣遮掩才蒙混過關(guān)得以出來，沒想到紅妙壓根無事，還備了一桌酒席等他，一副要與他再續(xù)前緣的做派。他本就心猿意馬，但不敢飲酒，怕回頭被夫人嗅到酒味兒，所以只溫存了一番就著急火燎地朝自己醫(yī)館往回趕，這才走了這條小路，沒想到竟然倒了大霉了。原本百來十步能到頭的小路怎么都走不到底，路頭應(yīng)是一棵樹齡逾百年的大冠月桂樹，上面垂掛著西城這一片戲子伶人妓者的祈愿彩帶，希望遇到良人，希望早日脫離苦海，希望恩客舍得重金為其贖身，希望退出這行后再不復(fù)來……這樹本該十分惹眼，他卻怎么走都瞧不見。

    百川沒有注意吳大夫的臉色變化，他在心中思忖，蘭珊身上香囊氣息突然無影無蹤，會不會也是因為這鬼打墻是蛇妖使出來的障眼法？他凝神用靈力朝小路內(nèi)一探，果然香囊的氣味又出現(xiàn)了。

    他心中一喜，立刻傳音給凌若谷前來匯合。見吳大夫還氣喘吁吁地站在旁邊，他微微一笑，拿出一枚靈符贈與他：“你帶著這個回去?！?/br>
    吳大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靈符，慎之又慎地收好，又抬手朝百川作揖道謝：“謝謝您。對了，還未恭喜您找到令妹了。我當(dāng)時就覺得那姑娘可能是，但是畢竟沒多少證據(jù)，也沒法傳書信給您，幸好皇天不負(fù)有心人……”

    百川本是在用靈力探索蘭珊的去向，聞言胸口一窒：“什么？我何時……找到meimei了？你說的姑娘是誰？”

    “就是之前借宿在季家府邸的那位蘭姑娘啊，前兩天我見您和她歡歡喜喜地在街上路過，當(dāng)時就想恭賀您，追出來時你們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百川的腦子嗡嗡作響，他一把揪住吳大夫的衣領(lǐng)：“你在說什么？！”隨后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他勉強抑制心中驚疑，松了手，“你仔細(xì)說與我聽?！?/br>
    吳大夫有些傻眼，看百川公子這表現(xiàn)怎么不像是認(rèn)回了meimei？

    事情要從數(shù)月之前說起，吳大夫的夫人牛氏也會醫(yī)術(shù)，甚至因為家學(xué)淵源，比吳大夫還要精通，只是畢竟身為女子，不便拋頭露面，但李家鎮(zhèn)富人家的女眷若是身子不爽利，總是請牛氏去看，偶有拿不準(zhǔn)的癥候，她歸家后還會與吳大夫商議。

    那日牛氏被請去季家出診，因為表小姐的朋友不小心被茶水燙到了腿上。那位朋友，就是蘭珊。其實茶水并不是guntang，只因女兒家皮膚太嬌嫩，被燙了之后腿上略發(fā)紅，哪怕放著不管三五天也能自行消除。

    那叫蘭珊的姑娘坐在床榻上，腿上蓋著小臥被，有些羞赧：“有勞您來這一趟，是我們小題大做了?！闭f著又朝一旁搖著團(tuán)扇的季家表小姐道，“我就說沒事，你偏要請大夫?！?/br>
    白雅嗔了一句：“那你腿上那紅的地方也要請吳夫人瞧瞧，怎地一燙就泛出一圈紅印?！?/br>
    牛氏一笑：“白小姐，蘭姑娘那是舊傷疤了，想必平時并不顯，這是被水燙了，才發(fā)紅的?！?/br>
    蘭珊信服地點頭：“牛夫人醫(yī)術(shù)高明，一下子就看出來了，我這是小時候被惡犬咬傷的?！?/br>
    牛氏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丈夫恩人百川公子的囑托，她常聽丈夫念叨，也記到了心里，便多言一句問道：“蘭姑娘可還記得，是幾歲被咬的？”

    蘭珊看起來心思單純，像是也沒覺得牛氏問得奇怪，只搖頭說：“太小了，不記得了，只是自此我都怕狗，聽見犬吠都要抖，要是有狗兒竄到我面前，我還會腿軟，越害怕越走不動路，這要怎么醫(yī)治？”

    牛氏沒想到被反問了一句，她一笑：“這是驚證的沉疴，沒有什么立竿見影的法子，長期服用鎮(zhèn)驚開竅的藥劑能夠緩解，外加您要嘗試與溫馴的犬類接觸，慢慢就會好的?！?/br>
    蘭珊皺皺眉頭，倒是把不愿的心思都寫在臉上：“那還是算了?！?/br>
    是人都會有恐懼，只不過對象不同，程度不同罷了，蘭珊這樣的程度，大不了不養(yǎng)狗，對她的人生沒有太大影響，牛氏自然不會多嘴勸她，只是引導(dǎo)她繼續(xù)說家人的話題?！斑@傷口看著不輕，如今能不留肌膚表面，已經(jīng)實屬難得了。當(dāng)時，您家人定是請了位醫(yī)科圣手為您醫(yī)治。”

    “那時我每天都很怕，一時高燒一時哭鬧，糊涂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多，哪里記得什么大夫。”蘭珊苦笑，“我娘親還擔(dān)心那疤痕會影響我的婚嫁，我哥哥說了一句若meimei嫁不出去，就留在家他養(yǎng)，氣煞娘親了?！彼f到這里先是噗嗤一笑，而后神色閃過一絲黯然，卻不再說下去。

    牛氏不動聲色地道：“兄長這話已經(jīng)是很心疼meimei了?！?/br>
    蘭珊勉強笑了笑，沒有接話。倒是白雅想起什么似的：“蘭兒jiejie，不然就請吳夫人幫你打聽一下你兄長的下落？吳大夫的醫(yī)館每天來來往往那么多人，碰到無垢城弟子的機會也大。”

    蘭珊搖搖頭：“不了，這太強人所難了?！?/br>
    牛氏越聽越覺得蘭珊與自己丈夫那位恩人口中的meimei就是一個人——百川拜托吳大夫行醫(yī)時留意，是否有腿上有疤的年輕女子前來求醫(yī)。但女患者多是牛氏出面，所以吳大夫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妻子。

    “外子的確與無垢城有一點來往，蘭姑娘想找誰？說不定我們真能幫上忙?！彼谋砬槭钦娴恼\懇。

    蘭珊也有些意動，面露猶豫，終于還是道，“那時我太小，家鄉(xiāng)遭難父母皆亡，與哥哥顛沛一路流離失所，后又走散，再到被人收養(yǎng)。我只記得家人曾經(jīng)喚我哥哥‘海哥兒’，想來他名字里是有個‘海’字的。可無垢城弟子三千，光憑這個怕是不好找?！?/br>
    牛氏也沒想到，蘭珊竟然沒有其他任何線索，也有些拿不準(zhǔn)了，她一時不便提百川的名字，更不可能貿(mào)然擔(dān)個幫季府表小姐朋友引見外男的名聲，所以先按下此事，只說會回去幫忙打聽，有消息就差人來稟。

    只是回去后，她卻得了丈夫在天香樓有個紅顏知己的消息，兩人鬧將起來，這件事便耽擱了，等夫妻二人重歸于好時，又得知季府有妖怪作亂，蘭珊被無垢城執(zhí)劍長老青宇真人帶走的事情，再詳細(xì)的經(jīng)過季府三緘其口，他們也就打聽不到了。

    一來因為私事誤了恩人囑托，心中有愧；二來想著蘭珊自己去了無垢城，百川又是青宇真人的大弟子，若兩人真是兄妹，自然能夠相認(rèn)；三來吳大夫前日親眼見這兩人走在街上，有說有笑；所以他竟是陰差陽錯今日見了百川，便開口恭賀。

    吳大夫說完這些，總覺得百川的表情不太對，“百川公子，這位蘭姑娘……”他本想再問是也不是，百川卻忽然對著暗處道，“若谷，還不現(xiàn)身?！?/br>
    吳大夫扭頭，看到路旁陰影處，忽然出現(xiàn)一個英俊的年輕人，對方面無表情，不甚好接近的樣子，他把疑問吞回了肚子。

    “大師兄。”凌若谷疾步走了過來，“找到她了？”

    百川搖搖頭，轉(zhuǎn)頭對吳大夫說，“今夜這里不太平，你早些回去。”

    吳大夫一聽“不太平”三個字，立刻不敢多待，忙不迭告辭。

    百川與白蛇交手本就受了不輕的內(nèi)傷，如今尋找蘭珊又是心急如焚，再從吳大夫口中乍聞這樣的事情，幾件事情撞到一起，他肺腑內(nèi)氣血翻涌，待到吳大夫的身影一消失于街角，他立刻踉蹌一步撐住旁邊的樹干，吐出一口鮮血來！

    “大師兄！”凌若谷上前一步扶住他。

    凌若谷輕輕拂開他的手，可凌若谷已經(jīng)感覺到他在顫抖。無垢城大弟子百川，本是從不失態(tài)于人前的溫潤君子，萬事從容，清風(fēng)朗月，堪稱弟子楷模，他仿佛總是站在和煦的陽光下，總是站在溫暖的微風(fēng)里?？扇缃?，他在這夜涼如水的月色下，狼狽到了極點。

    凌若谷其實早來了片刻，百川與吳大夫的話也聽了大半。

    他記起當(dāng)初凌家上下被滅門，身中炎煞之氣的自己剛剛被師傅救回含元殿時，對誰都抱有戒心，百川習(xí)業(yè)繁重，但每日都會抽出片刻時間與他說話聊天，雖然自己一句也不回，他卻很有耐心。

    “你我雖是師兄弟，但我自會待你如親生弟弟……”

    “其實我有個meimei，她很喜歡說話，嘰嘰喳喳的……”

    “沒有人勉強你一定要用道號，凌若谷這個名字便很好……”

    “我俗家姓何，名叫容海，所以師傅賜我道號百川。原先家里人都叫我‘海哥兒’……”

    哥哥……海哥兒……

    凌若谷只覺得這巧合如此荒謬：“大師兄，蘭珊她是你的……”

    “住口！”百川面色一變，揮掌直接拍在那彩帶如絲絳的祈愿月桂樹干上！兩小兒才能合抱的粗干被撼動搖晃，樹葉并彩帶紛揚落下，倒像是又一片煙花暗淡零落。他喉頭再次涌起一陣腥甜，被他硬是壓了下去。

    他在滿月池救她時，明明看到她小腿的紅痕的。

    她愛吃冰糖葫蘆。

    她怕狗。

    他怎地就只當(dāng)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了？！為什么沒有多深想一步？！

    若是他能想到……是不是就不會與她……就不會……鑄下大錯！

    他再開口時嘶啞著聲音，連唇齒間的只言片語都帶著血腥氣。

    “這件事情，不要讓她知道。”他五指用力，摳進(jìn)樹干里，指尖掌心流出血來，滴進(jìn)黑黢黢的土地里，他卻渾然不覺。

    凌若谷點點頭，“我們快去找她。”

    百川抓住他的手臂，“我要你發(fā)誓?！?/br>
    凌若谷擰起眉，無聲地看向他。

    “若谷，你發(fā)誓。”百川的嘴角溢著血跡，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強硬。只是這份強硬的面具下是怎樣千瘡百孔的心如刀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蘭珊不該承受這些，這個笑靨如花明媚如光的少女不該承受這些，他的meimei不該承受這些。

    這不堪入目的殘忍真相只適合被緘口、被掩藏、被埋葬，它必須永不見天日。

    所有的一切，由他一個人來承受就好。

    他是男子，他是兄長，他是……罪人。

    咽下喉頭的鮮血，他干脆地彎膝一跪！

    “若谷，師兄求你?！?/br>
    凌若谷拉不起他，“好，我答應(yīng)你?！彼e起三指，“此事我絕對不會說與蘭珊聽，如有違誓言，蒼天不佑，萬箭穿心?！?/br>
    百川咬牙：“不，我要你起誓，若有違誓言，你與她不及黃泉，再無相見?！边@是他這一生說過的最為過分無禮的話，可他毫不后悔。

    “我保證不會用這件事讓她痛苦?！绷枞艄壤淅涞剞D(zhuǎn)身，“但我也不會拿她起誓。我們耽擱太久，該繼續(xù)去找她了?！?/br>
    百川扶著那樹干站了起來。

    他自然知道師弟說話從來言而有信。但是蘭珊對他的影響太大了，對若谷亦然。若蘭珊真問起來，哪怕師弟堅守誓言，也還是容易被她看出端倪。

    可師弟說得對，他們現(xiàn)在等不起，要立刻找到她，保證她的安危。

    “走這邊。”他確定了方向，叫住凌若谷一起向前走，然后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

    這里百川之前來找過牙人和掮客買消息，自是知道有一條曲徑通幽的小巷?？涩F(xiàn)在，這小巷不見了。

    而香囊的香氣卻依舊向前，蛇妖的妖氣也有殘存。

    “結(jié)界？”他沉吟。

    凌若谷提劍便要破界，卻被他阻止了。

    他認(rèn)出結(jié)界的主人了：“是師傅施法的結(jié)界，我們等?！?/br>
    凌若谷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

    當(dāng)看到小巷重新出現(xiàn)，師傅抱著少女走出來時，兩人立刻一起向前奔去。

    百川看著換了衣裙的少女，看著她眉目春情殘存，看著她依偎在師傅的懷中，他抬頭又去看師傅。

    他第一次以純粹的同是男子的角度去看師傅，輕易便能看穿師傅對少女的在乎。

    什么斥責(zé)懲罰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心疼少女。

    他心疼她幼年失散到底有何際遇，如今才身有寒冰果，如同懷璧其罪；他心疼她在被師傅帶回含元殿前，都遭遇了什么，才會一心自戕；他心疼她撞向洞壁時，那絕決求死的心志；他心疼她在失憶后，卻又與師傅與他與若谷發(fā)生了這許多糾葛；他心疼她今夜又遇險，不知又吃了什么苦頭，受了如何的委屈。

    他有太多疑問想問她，又有太多話想跟她說。

    可是，他不能開口。他什么也不能問，什么也不能說。他甚至不能多看她一眼。

    因為他沒有立場。

    如今，他于她而言，誰也不是。他既不是她記憶里不存在的哥哥，也不是之前可以談笑風(fēng)生的百川大師兄。

    他現(xiàn)在只是她口中的“百川”。

    師傅抱著少女向客棧而行，他與師弟緊跟其后。

    在經(jīng)過那座被他重?fù)舻钠碓笜鋾r，他腳步頓了頓，心中想，若這樹真有靈性，他也想求一求它，保佑她永遠(yuǎn)記不起前塵往事，永遠(yuǎn)也不要想起來，她來無垢城前發(fā)生了什么痛苦的事，更不要想起來，她還有一個哥哥。

    可無垢城的低階弟子都會辨別萬物生靈，何況是他。他一看便知，這棵樹雖然年數(shù)悠長，卻并未有靈性，連他的一掌也受不住。

    所以，世人來祈愿，不過是求己不能時，希望求個心安。

    可此時此刻，今生今世，命運已定盤，他心永難安。

    第二天，城西習(xí)慣早起的居民忽然發(fā)現(xiàn)，一夜之間，那棵信眾頗多的百年祈愿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