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四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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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珊的拒絕令青宇沉默了一瞬。 失望自然是失望的,但他不算很意外,畢竟蘭珊現(xiàn)在身中“情愿”,很多事情都可能身不由己。他在開口前,就已經(jīng)有了這種預(yù)感,她做的決定,不會時時刻刻出自她的本心。 并且,他隱約覺得,不知是因為年輕還是因為失憶,又或者因為其他什么他尚不明了的原因,她的心似乎是漂浮的,難以捉摸。即便她大多數(shù)時候眼神天真、笑容明媚、姿態(tài)嬌俏,任性又可愛,可是在某些她不自知又不經(jīng)意的瞬間,她的身上會有陰霾。 就好像遠(yuǎn)遠(yuǎn)看去她站在正午暖陽的光輝下,連發(fā)絲都折射著光芒,可她的腳下卻有很小的一片陰影。 他多年清修,端正內(nèi)斂,追求大道,并不擅長琢磨別人的心思,但對她的關(guān)注從開始的愧疚和擔(dān)憂,已經(jīng)演變成了某種深入骨髓的習(xí)慣。 他能覺察出來的不對勁,便是真的不對勁了。 只是他行事向來專注,向道是如此,習(xí)劍是如此,如今于愛她這件事情上,亦是如此。 她不知來歷,身世成謎又如何,他愛的是她這個人,又并非是她的身份,更不是她的經(jīng)歷。不管這經(jīng)歷是好還是壞,他不過是為她慶幸或者心疼,卻不會為此改變自己的心。 他現(xiàn)在開口求娶,只是想告訴她自己的態(tài)度。不管她的身上發(fā)生了什么,都不會動搖他的心意。 他不是個輕易會給出承諾的人,因為他言出必行。 “這件事我們以后再說?!彼麑⑺Ьo了些,為她掩好滑下一側(cè)的衣肩,“我下山,便是想問你這句話。你若此時不應(yīng),他日改變了心意,我這請娶依舊有效。” 蘭珊抬起頭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覺得這樣的他實(shí)在有些陌生。 “你真的喜歡我嗎?”她沒能忍住,仰著臉問。她也說不清自己心里那點(diǎn)期冀的由來,但是她小心地把它藏好了,一絲不露。 她的眼尾還有淚痕,青宇的手托住她的背,不去碰她后腰那片傷口。大掌帶著些許安撫意味地摩挲著她纖瘦的項背,他的語氣極為認(rèn)真:“真的,我心悅你?!?/br> 她若有所思地低下頭,青絲垂下掩住半面粉頰,從青宇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嘴角輕輕彎起一個很奇怪的弧度,似乎是想笑,但是沒有成功:“哪怕我不貞、不潔、不清、不白嗎?” 四個“不”像是一把刀,扎進(jìn)青宇的心里,先是一道尖刃刺破肌膚,再又刀刃朝里連推帶刺,劃開血rou骨骼,直到抵住心脈,鮮血淋漓。 他的心疼得一縮! “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他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她這樣的情緒不對,他要阻止她繼續(xù)沉浸下去。 她被迫昂起下顎。眼尾雖紅,她的眼中卻不見淚光,像是眼淚已經(jīng)干涸了。 她就那樣清醒又清明地看著他。 “我說的是事實(shí)?!奔t唇輕啟,吐出的言語如刀劍加身。 這是青宇第一次在她的身上和眼中看到漠然。那是一種很疏離很平淡的情緒,與她一貫的嬌俏活潑任性嬌縱格格不入。 正因為疏離和平淡,所以分外令人感覺觸目驚心。 他收緊了抱住她的臂彎,明明人就在他懷里,他卻有種她并不真實(shí)存在的錯覺,不安陡生。 他曾是無垢城戰(zhàn)無不勝受人膜拜的執(zhí)劍長老,如今卻再也做不到心無憂怖,亦無掛礙。 “我沒有這么看待你,也不會這么看待你,你不要妄自菲薄?!彼谅暤?。 她眨了眨眼睛,眼神明亮得簡直有些縹緲,像是天邊隨時會消失的星星。 她忽然覺得“情愿”這個幌子真是絕妙。 她也是人,她也會累的啊,她終于可以有機(jī)會半真半假地說一些實(shí)話了。 “我不適合做妻子的?!彼雌鸬拇浇窍袷枪粗粡垞u搖欲墜的面具,面具上是新月生暈,花樹堆雪,是漂亮與生動。而他從裂縫中窺到了面具后的真容——那倦怠的、憔悴的、帶著一絲掙扎的清麗面龐上,不見笑容,只有淡淡的嘲諷。 “我耽于性yin……” “不要再說了!”青宇緊皺雙眉,語氣漫上一股怒火,而后卻又在她的盈盈目光看過來時,啞然。 胸膛起伏,氣游經(jīng)脈,一面是對她這番話的氣惱與震驚,一面又有對白蛇的滾滾殺意,他從未在清醒的時候有過這樣近乎失控的情緒! 心疼,震驚,憤怒,殺心……混合在一起在他胸腔里翻滾咆哮,無處發(fā)泄! 他掌風(fēng)一掃,竟是直接將房中的桌椅擊得粉碎! 木材四分五裂的聲音引得客棧里一陣sao動,卻沒有人出來查看。這一瞬,他駭人的修為完全沒有收斂,客棧內(nèi)暴漲的靈力讓普通人都感受到無形的壓制,本就有修為在身的同道更是不可能湊上前來自取其辱。 之前蘭珊從客棧消失,百川與凌若谷去尋她時,沒有驚動其他弟子,此刻這動靜實(shí)在太大,連受傷的榆陽榆芙都打開了房門。 “大師兄,若谷師兄,發(fā)生什么事了?”榆陽見百川與凌若谷都站在走道中,聯(lián)想到剛才不同尋常的巨響和如今仍然彌漫在每個角落的靈力壓制,有些不安地問。 榆芙注意的卻是這兩位師兄面朝的方向?!斑祝@不是蘭珊的房間嗎?” 百川解釋道:“無事,是我們師傅來了?!彼D了頓,“你們回房去,今夜蛇妖出現(xiàn)了?!彼慕忉屒擅畹鼗煜耸虑榈臅r間順序。 榆陽榆芙雙眼一亮:“執(zhí)劍長老來了!” 其他弟子也精神一震。這幾日遇到蛇妖的事情弄得他們有些士氣低迷,此刻一聽到無垢城戰(zhàn)力最強(qiáng)的青宇到了,頓時都來了精神。雖然都很想瞧一瞧執(zhí)劍長老如何斗戰(zhàn)蛇妖,但既然大師兄發(fā)話讓他們回房,大家自然遵命。 見自己的師弟師妹都一副靠山到了的表情,若是平時只怕百川會深感好笑。只不過現(xiàn)在他的心思都在蘭珊房中。他與凌若谷并非有意偷聽,而是青宇送蘭珊回房后并沒有設(shè)結(jié)界,所以二人的對話他們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早在蘭珊發(fā)脾氣摔碎了什么東西的時候,凌若谷就想要上前敲門,被他拉住制止了。 師傅與她之間亦多糾葛,他們貿(mào)然進(jìn)去,只怕會讓她更加為難。 師兄弟二人默默地站在房門外,聽著向來嚴(yán)厲端肅的師傅輕聲安慰蘭珊,少女對她與他們的發(fā)生的一切只字不提,任由師傅誤會是白蛇碰了她的身子;再到聽見師傅說心悅于她想要娶她,她立刻拒絕;最后,聽到她評價自己時,那冷漠的語氣與不堪的詞語。 凌若谷捏緊拳頭,眸光清透又偏執(zhí),他極力忍耐著內(nèi)心的震動。 他從來不知道,在他眼中那么好的少女,自我認(rèn)知卻是這樣的。她用很淡漠地口吻談?wù)撍约海秃孟袼九洳簧先魏我粋€美好的詞。 耽于性yin,她怎么能這樣形容自己?! 師傅待她這樣好,從帶她回含元殿就一直親自照顧,她也與師傅很親近。他是知道有個詞叫“兩情相悅”的,那是一個關(guān)于兩個人的詞語,容不下第三人。 如果當(dāng)初在寒冰洞,他沒有煞氣發(fā)作強(qiáng)要了她,她是不是就不會這樣看待她自己了? 是他硬拉著她踏上了這條,她不愿卻又回不了頭的路。 那她在幫他化解煞氣的時候,心里又在想什么? 她是不是在想,她既然不貞不潔不清不白,不若幫他,也算成全;還是她在想,那些耳鬢廝磨的快樂,都是罪惡,都是讓她更加自我厭惡的源頭。 所以,那些在他看來心有靈犀的水rujiao融,他以為與她一起登上的極樂巔峰,她其實(shí)是越快樂就越難過? 百川看起來依舊從容,甚至能淡定地應(yīng)對聞聲而動的師弟師妹們,將他們遣散回房間,可當(dāng)所有人都離開后,當(dāng)蘭珊的房間里也回歸一片靜謐時,他必須一手撐住旁邊的墻壁才能站穩(wěn)。 她從沒有提到的只言片語在此刻零碎地穿插串聯(lián)起來,當(dāng)藏在她靈動燦爛笑容下的難以想象的黑暗一面迎頭朝他撞過來時,一瞬間,他的胸口好似被掏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他想起她在寒清洞中義無反顧地尋死;想起她失憶醒來后陌生又好奇地看著他;想起她不想吃苦藥時皺巴的臉,和吃到喜歡的蜜餞和糖葫蘆時快樂瞇起的眼睛;想起她怕高怕狗時害怕地靠著他,滿臉信賴地叫他“百川大師兄”……他總以為她那么天真單純,把什么心思都寫在臉上,卻從沒有洞察她笑臉之下如此鮮血淋漓的真相。他恨不能立刻推開門大步走進(jìn)去,抱起少女,親手撫平她話音下隱藏的顫抖和傷痕,對她說一句,“對不起,是我來晚了,太晚找到你,讓你受苦了?!?/br> 她曾經(jīng)動情的呢喃,如今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百川……哥哥……”他是百川,也是哥哥,可這兩個詞是在怎樣的情形下從她的雙唇中吐出來的?! 那些糾纏,那些親吻,那些擁抱,那些沉淪…… 他不敢再想,也不能再想。 她說她自己耽于性yin! 何至于斯! 他怎么能把更加殘忍的真相攤開到她面前? 他是她的哥哥這件事情,他發(fā)誓永遠(yuǎn)不會提及,否則就讓他墮入十八層地獄受拔舌之刑。 這個秘密太過禁忌,只能壓在他的心底,注定要變成治不了的痼疾。 房間內(nèi),青宇的爆發(fā)讓蘭珊安靜下來,看到他被她逼到這樣的地步,明明應(yīng)該得意于自己對他的影響力,可她一點(diǎn)也不開心。她很疲倦,仿佛這場戛然而止的對話耗盡了她的心力。 所以,當(dāng)青宇再一次放緩聲音跟她說:“今晚不沐浴,先給傷口上藥?!睍r,她沒有拒絕。 為她上好藥,看著瓷片木渣一片狼藉的地面,他重新將她抱了起來。 “給你換間房?!?/br> 青宇打開房門,看著自己的兩個弟子依舊站在門外。 百川微微一笑,上前主動道:“師傅,夜深不便打擾店家,請您先換去我的房間吧。我和若谷擠一擠。” 凌若谷看了一眼閉著眼睛的少女,沒有說話。他真想上前仔細(xì)看她一眼,終究克制住了自己沒有動。 青宇頷首,抱著少女轉(zhuǎn)身去了百川的房間。他的心思都在蘭珊身上,并沒有覺得大弟子與往日有什么不同,畢竟他還是那么恭順體貼,細(xì)致周到。 等到親眼看著少女被師傅抱著走進(jìn)他的房間,房門被關(guān)上,百川臉上的微笑終于再也掛不住了。 他慢慢走進(jìn)蘭珊本來的房間,看著地上的狼藉,蹲下來用手去撿那不成形的藥盒瓷蓋碎片。 “若谷,你先回房休息,我把這里收拾一下?!彼麤]有抬頭,語氣平常地說。 凌若谷卻長腿一跨也走了進(jìn)來,“大師兄,我來幫你?!彼瓜骂^裝作沒有看見,他的大師兄剛剛收緊五指,親手將那瓷片按進(jìn)了掌心里,按進(jìn)了今夜在祈愿樹前新添的傷口中。 有些疼痛,和秘密一樣,是不能說的。 只愿這世上,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