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菁久違的做了夢，他夢到平房院子里枯干的柿子樹結果了，掉了一地的爛柿子，腐爛的柿子有一股酒味，他吸吸鼻子，蹲下來翻找還能吃的果。

    “地上的不要了?！?/br>
    時柒站在他的身后，把火紅的柿子放在他的手里，林菁很努力看他，可陽光刺得他想流淚，時柒的臉無論如何也看不清。

    “mama?！?/br>
    時柒的腿邊趴著一個小小的人，那么小又那么可愛。

    林菁拍拍手對他張開胳膊，寶寶搖搖晃晃的向他走來，明亮的大眼睛柔軟的身軀，還有奶聲奶氣的聲音。

    “寶寶……”

    他親親寶寶的額頭，把他抱起，林菁突然想哭，莫名的悲傷從柿子樹的陰影中漫開，最先吞噬了樹下的時柒。

    他瞪大眼睛呼喊時柒的名字，耳邊是風的呼嘯聲，他的聲音被吞沒，無論如何也傳不到時柒那里。

    林菁終于看見時柒的臉，平淡的沉著的目光和深刻的五官，他的嘴角有一絲笑意，嘴巴張合好似在說什么。

    林菁的淚順著眼尾滾落，他抱緊寶寶向風口走去，時柒就在樹下笑著看他。

    柿子樹驟然干枯，他每走一步就多一分枯敗之意，柿子以驚人的速度掉地，后是樹葉，最后只剩下光禿禿的記憶里的枝干。

    他的手靠近時柒的衣角，時柒的衣角怎么抓都抓不住。

    林菁聽清他在說什么了，“我會回來找你的，菁菁?！?/br>
    他的懷里涌進寒風，寶寶咯咯的笑聲在耳邊環(huán)繞，林菁愣怔片刻，時柒抱著孩子對他搖頭，風大到睜不開眼，眼淚隨著風飄遠，他的時柒也跟著柿子樹凋亡。

    “林菁！”

    驚雷的叫聲在耳邊炸開，林菁猛地睜開眼，他呼吸困難的輕喘，看見時音在他身邊焦急的說話。

    “你睡了好久，都下午兩點多了……”

    “我做夢了……”

    林菁的手有點冷，藏到被子里捂好，動作牽動埋在血管里的針頭，輸液管中的營養(yǎng)液被倒流的血液驅逐。

    “我夢到十七了?！?/br>
    時音把他的手放好，熱水袋墊在手下，她的面色平靜，說話也不急不緩，“不要擔心，時柒他會好的?！?/br>
    林菁盯著她不說話，把她發(fā)抖的手握住，“我其實很聰明的?！?/br>
    時音的手一顫，臉上的表情動容，精致的妝容掩蓋不住疲憊和憔悴。

    “我哥他早晨轉到ICU了，我想叫你起來看他一眼，但是你沒醒，中午轉院了?！?/br>
    林菁點頭，重新拉起被子把自己捂住，細軟的頭發(fā)鋪在枕頭上，連發(fā)絲都在微微顫抖。

    唐松推開病房，把時音叫出去后獨自進來，手里還拿著一份資料。

    林菁窩在被子里從縫隙看他，鼻頭染上紅，他的脆弱在一瞬間爆發(fā)，他不知道時柒現(xiàn)在在哪，狀況如何，他什么都不知道。

    “傻子，不要難過了。”

    唐松毫不費力扯開他的被角，林菁委委屈屈的縮回去，露出幾分的圓臉上眼睛哭得發(fā)腫，眼淚早已干涸，只余悲傷的抽噎。

    “早上你還在睡覺，時柒醒過一次?！?/br>
    林菁從被子里探出頭，眼睛亮亮的，得到希望的兔子想抱緊這塊浮木，唐松錯開眼繼續(xù)說，“他還不能說話，但是他沒有看我們，他應該想看你吧?！?/br>
    “我也想看他……”

    林菁的手緊緊擰住，聲音很弱，他沒有眼淚可以再流，苦澀好似一直跟著他，并在這一刻無限放大。

    “他死不了，不要怕?！?/br>
    “他的心夠狠，只裝了個你，連親meimei都不要了。時音在他面前又哭又吼跟瘋了一樣，他也只掃一眼?！?/br>
    唐松把資料夾放到一邊，給林菁剝個橘子，臉上有嘲諷的笑。

    “我知道他認出時音了，這是好事。但他只想看見你?！?/br>
    “所以不要太悲觀了，他一根筋為了看見你也會努力活下去的?！?/br>
    林菁把橘子rou塞到嘴里，橘子很酸，酸味刺激他的味蕾，和他的鼻腔融為一體的酸澀。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干嘔著要吐，卻捂住嘴不肯吐。

    “那我等他好不好？”

    唐松笑笑，像只高興的大狗，林菁也被他的樂觀逗笑，肚子恰時咕咕叫，催著唐松給他送吃的。

    時隔半個月林菁出院了，時音和唐松送他回出租屋，請的護工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他現(xiàn)在唯一的任務就是照顧好自己和肚子里寶寶。

    護工阿姨帶了一堆生活用品，把出租屋填的滿滿當當，林菁窩在放滿布藝玩偶的沙發(fā)上，聽阿姨絮絮叨叨。

    林菁沒有丟棄打毛衣的愛好，木針在橘色毛線間穿梭，李阿姨握住他的手一點點糾正毛衣的打法。

    “小娃，是給寶寶織衣服嗎？”

    “衣服好難，我想織小小的?！?/br>
    林菁皺眉，臉上的rourou鼓起，他的胃口比以前更好，李阿姨做飯還很好吃，除了控制rou類進食外他幾乎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結果就是更胖了。

    他的身材還和一般人不同，四肢瘦瘦的但是腦袋圓乎乎，乍一看是個瘦子，仔細看又覺得有些胖。

    “阿姨，你會不會，會不會繡那個花啊？”

    李阿姨聽他描述半天，懂得他說的是刺繡。

    “不行啊你毛衣都織不好怎么做刺繡呢。而且扎到手怎么辦？”

    李阿姨捏捏他圓禿的指尖，看這雙小又白的手，指腹有繭子還有淺淺的傷痕?？粗脖勘康?，估計學不會精細活。

    “那我做什么呢？”

    “我想想……”

    李阿姨走到窗戶前趴著，小胖狗被她抱在懷里，林菁等得無聊，目光渙散，把毛線滾好放回竹籃中。

    第二天阿姨出門買菜，回來時手里多了一張傳單。

    “精彩童趣，分享你我……”

    林菁一字一句念出，迷惘的看向阿姨，又反反復復讀幾遍，明白其中的意思后尷尬的說道:“我不是小孩啊，我成年了?！?/br>
    “不是這個，你看背面?！?/br>
    林菁恍然大悟，把眼睛貼到翻面的傳單上。

    有音樂班和興趣班，花花綠綠的彩飾還有幼圓字體，林菁讀了又讀，躺在沙發(fā)上仔細想。

    是過去聽兒歌嗎？還是過去唱歌？

    都好無聊。

    林菁犯困的打個哈欠，抱住圓肚子翻身打盹，廚房就在沙發(fā)后面，他呼吸時能聞到飯香，是小青菜的清新味道。

    他和時柒做的第一道菜就是小青菜，時柒甚至不太會切菜，切的雜亂，但是他很認真，眼簾低垂，雙唇抿住，他的發(fā)絲還會跟著動作晃動。

    林菁快速眨眼，用力抱住碩大的抱枕。

    一只手摸摸他露出來的小腿，林菁趕緊握住那只手，粗糙的手感，阿姨的聲音從后方傳來，“吃飯了，小娃?！?/br>
    “好。”

    他看著阿姨的背影，摸摸自己的小腿，有一瞬間他以為時柒回來了，趁他睡覺時捉弄他撫摸他，再親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