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秘書坐在邊上看蘇冥嗦螃蟹，他每嗦一下陳秘書就哆嗦一下，覺得自己離死亡又近了一步。

    然而蘇冥吃得高興啊。

    他一個人就點了三個煲：一個正常的rou蟹煲，一個藤椒麻椒rou蟹煲，以及一個超大份的蒜蒜香香rou蟹煲……金黃色的蒜末鋪了整整一鍋，香味撲鼻，光用聞的就知道店老板是個實在人。除了rou蟹煲，他還點了些冷鍋串串、牛肚、蜆子、澆制油餅之類的小菜，還有兩瓶哈黑莉啤酒（星際著名品牌，年輕人都愛喝）。

    至于牛蛙，哦，他沒點，小媽又不在他點什么點。

    沒進門的時候陳秘書就覺得這事要崴，點完菜，陳秘書明白了，本次會晤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結束了：你家請上校吃飯點那么多蒜？你怎么張嘴說話？你不怕熏死他??！

    蕭礫城倒是什么也沒說，研究了會兒菜單后點了個雞爪煲、番茄笨笨魚魚煲、香辣小龍蝦和一盤毛豆，還有兩瓶哈黑莉啤酒（星際著名品牌，年輕人都愛喝）。

    這個季節(jié)正是奇多星大螃蟹肥嫩的時候，掰殼一看，全是蟹黃，味道油而不膩妙不可言。rou蟹煲里除了螃蟹外還有蝦、雞翅、雞爪子和土豆，這家的雞爪子遠近聞名，燉的特別軟爛，輕輕一吸就能脫骨，湯里滿滿的都是膠原蛋白，極度誘人。

    撒了花生的牛肚浸過紅油后香味十足，蜆子個大肥碩一口一個，膩了再來口哈黑莉啤酒，嗝，人生至美之事不過如此。

    蘇冥帶著手套專心地吃蟹，蕭上校斯文地啃雞爪子，倆人誰都不跟誰說話活像是過來拼桌的。

    他不是為了拼桌才請他倆來的呀！一個吃飯他不香嗎？

    要知道富貴險中求！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多個朋友多條路走！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陳秘書左右看看，覺得是個時機，他擦了擦嘴，sao里sao氣地和蕭上校套起近乎。

    陳秘書拐了好幾個話題，從星際事實到民生熱議，從公共衛(wèi)生到行業(yè)安全，從大眾娛樂到小眾愛好，每個話題都拉上蘇冥摻一腳，把蘇冥搞得不勝其煩……

    蘇冥心想：老子就是個不學無術只知道吃的人渣富二代，放過老子行不行？

    好在蕭上校的近乎也不好套，他性格嚴肅，并不暴露太多個人偏好，只有談論“遠辰星際運輸公司”時話才多了點。

    遠辰星際運輸公司是聯(lián)盟星著名的家族企業(yè)，排在百強企業(yè)的前幾位。遠辰星際運輸公司起源于他們星系（迪爾亞臘星系），當時只能算是個較大一點的快遞公司。后來恰逢“七星之亂”，同屬聯(lián)盟星的其他六個星系結盟遠征迪爾亞臘，銀行及其他金融機構以盟軍勢大形勢不明等緣由拒絕戰(zhàn)爭貸款，政府財政吃緊，后勤極其艱難。遠辰星際運輸公司自愿做這賠本的買賣，免費為軍隊輸送資源。那一仗“珍珠元帥”橫空出世，只用半年便平息戰(zhàn)爭，遠辰星際運輸公司的老板因此得利，在戰(zhàn)后迅速發(fā)展成為迪爾亞臘星系的行業(yè)龍頭。

    不過現(xiàn)在遠辰的發(fā)展似乎遇到了瓶頸，陳秘書痛心疾首地說：“哎呦～自從女婿上位后，遠辰的股票就跟秋千似的，蕩來～蕩去～我的這個心啊～也跟著蕩來～蕩去～”

    蕭礫城覺得手里的雞爪有股酸味，牙酸。

    “聽說要以遠辰公司為原型拍個電影～蕭上校對電影感興趣嗎～”

    “還好?！?/br>
    他對這種東西一般，小白倒是挺喜歡看。

    “蕭上校最喜歡的電影是哪部～給我們推薦一下吧～哦～”

    蕭礫城估計也是受夠了，緩緩地說：“……，一部驚悚片。有年頭了?！?/br>
    （里面的主角死于吃飯時話多。）

    陳秘書立即做了個西子捧心狀，眼睛睜得大大的，都要禿嚕出眼眶了?！鞍　业奶靺取@是什么樣的緣分～蘇少爺也很喜歡這個吶～是不是啊蘇少爺～”

    “我……啥？”猛然被點名的蘇冥一臉茫然，陳秘書拼命眨眼暗示：趕緊說是，把話題繼續(xù)下去，人家為了讓你倆拉近距離這一會兒掉了多少頭發(fā)你知道嗎？你不知道！

    蘇冥拿著蟹黃盯陳秘書抽筋的眼皮尋思了半天又看了看沉默的蕭礫城，決定破釜沉舟，結束這場煎熬：　“是啊。最近看了不少電影，它在我最喜歡的電影列表上排第五。”

    陳秘書立即伸出蘭花指接茬：“那前四個都是什么啊～”你看看這話題不就打開了。

    “yin亂軍裝系列的第一部、第二部、第三部和第四部，”蘇冥拿著蟹黃直視蕭礫城，“尤其是第一部里面那個道貌岸然的冷面教官倒桌子上的樣子，我夜深人靜時回味過無數(shù)次了……蕭上校有性趣沒有啊，我分享給你，很爽的。”最后那句“很爽的”蘇冥故意壓低了聲音，聽起來就好像一條濕漉漉的舌頭在耳蝸里舔舐。

    蕭礫城呷了口酒，輕笑，“那都是五六年前的老片了，新出的第五部更有趣，講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被教官按在墻上cao的。”蕭礫城靠近蘇冥，盯著他的眼睛，“開黃腔而已，你以為我會怕嗎，小奶狗？”

    坐在一旁的陳秘書當時只有一個想法——廣闊無垠的宇宙啊，趕緊毀滅了吧！

    蘇冥走時正聽見陳秘書在身后道歉，說什么“小孩子”“不懂事”，蘇冥一陣氣惱，心想：去你媽的娘娘腔！

    然后重重地摔上門，走了。

    九點半，不早也不晚，流浪藝人在噴泉前彈著吉他唱歌，腳邊的光腦閃著付款碼。有幾個女孩子在一旁給他直播，網(wǎng)站的留言板上一溜的紅心，偶爾還有兩個火箭。

    有幾個戴著厚厚眼鏡背著沉重書包的學生似乎是剛自習完，他們聊著即將到來的升學考，一會兒焦慮一會兒又大笑。

    剛從服裝店里出來的女人在通話中念叨著要減肥，行色匆匆的銀行職員剛剛下班，老人扎堆在廣場扎堆跳廣場舞、打健身拳……

    蘇冥原地看了一會，戴上耳機套上兜帽，踩著節(jié)拍往公共飛行站走。

    每個人知道要做什么。只有他不知道。

    每個人都有想要的東西。只有他沒有。

    路過巨型廣告牌時上面正在插播一條緊急新聞：今天下午四時，羅賓山區(qū)一商店內(nèi)發(fā)生爆炸，十六人死亡七十二人受傷，搜救隊仍在搜尋遇難者。爆炸發(fā)生原因尚在調(diào)查中。

    蘇冥看著轉播的現(xiàn)場畫面，熒光色的搜救服像是廢墟上生長的菌斑，消防隊在起火的居民樓前灑水，鏡頭偶爾會閃過幾名擔架上的傷者，有人蓋著白布胳膊耷拉出來，上面排著幾個細小的針孔，像是吸毒的。

    爆炸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蘇冥重新戴上耳機，挑了條人不多的小路，打算盡快走到飛行站。在路過小巷口時里面突然飛出一袋物體，蘇冥右手一擋，入手溫熱的同時袋子也破裂開來，可疑的酸臭液體噴了蘇冥一臉。

    巷子里立刻傳來一陣爆笑。

    蘇冥慢慢轉過頭。

    一個體型渾圓如球，眼睛小得跟條縫似的肥豬邁著王八步站到燈下，笑得臉上都能擠出油來，眼里跟有針尖似的：“怎么著臭小子，哥幾個的尿好喝吧！”

    蘇冥沒有說話。

    小巷里面站著五六個混混，他們虎視眈眈地走出來，圍著他，有幾個甚至取下了身后的鋼棍。

    “你叫蘇冥？是你報的警？不說話啞巴啊？”

    許是他身上實在太臟，連小混混都嫌臭，說話的小混混圍著他轉了一圈，冷笑一聲，“膽子不小嘛，進來，老大想跟你聊聊?！?/br>
    “沒什么可聊的，還有，”蘇冥翻了翻眼皮，毫無預兆地踢中小混混的下巴，“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和我說話！”

    沒人料到身高腿長的蘇冥爆發(fā)力和韌性竟然這么好，幾乎踢碎一個人的下顎骨。幾個小混混連忙掄起鐵棍，蘇冥往旁一撤，手刀劈中一人手腕，趁其手松奪過鐵棍回身迎上撞擊。而蘇冥的力氣要比偷襲的家伙大很多。兩根鋼棍咣的嗑在一起，蘇冥趁勢將人踹倒在地，接著沖膝蓋砸下一棍，嘎嘣一聲，折了。

    有兩個家伙還不開眼，一起沖了上來，蘇冥借著墻往上跳，幾乎是踩著人的肩膀把人砸矮一節(jié)的。另一個打起來有點麻煩，蘇冥流暢的動作莫名卡頓，導致硬挨了兩下，然而蘇冥一聲不響掄圓了鋼棍就沖人腦袋掃，先是悶悶的rou響然后是清脆的嘎嘣……哦，膝蓋中招那小子被同伙壓身上了，膝蓋又中一箭，碎了。

    地上倒著四個。蘇冥拎著鐵棍站在路燈下，影子被昏暗的路燈拉得老長，仔細看頭上似乎還有小角，跟惡魔似的。腳下一片呻吟。

    他面無表情地對著胖子說：“過來?！?/br>
    這胖子賊慫，那天早上也是，警笛一響他先竄了，一點都不顧及自家兄弟，就這玩意還有人愿意跟他混？

    事實證明，這胖子雖然慫但是鬼，他從腰后掏出把槍對著蘇冥，“媽的你再逼逼一個！”

    有了槍胖子算抖起來來，先是讓蘇冥把鋼棍扔了，蘇冥不動他就開了一槍，子彈在墻上打出一個一指寬的窟窿，崩開的碎石給蘇冥的臉劃了道口子。

    “媽逼的把棍子扔了！”

    過了一會兒棍子才叮咣地摔到地上。

    胖子蹭過去踢開鋼棍，然后用墻頂住蘇冥的胸口，剛開過的槍槍口很燙，蘇冥嘶了一聲。

    胖子立即扇了蘇冥一巴掌，擰著嗓子罵：“報警！你挺能耐唄！叫你報警！叫你報警！還收拾不了你？跪下！”

    蘇冥沒跪，蘇冥還了肥豬一巴掌，然后被爬起來的小混混照膝蓋來了一棍，單膝杵到地上。

    肥豬捂住肥rou，眉毛都快氣飛起來了，他媽他爸他爺爺奶奶都沒打過他。

    肥豬只不過是個下層混混，靠收學生的保護費過活，好不容易搭上個人傻錢多的富二代卻被這小子弄到警局里了。肥豬堵蘇冥一方面是為了撒火另一方面是為了重獲莫雷少爺?shù)男湃?。他趁蘇冥倒地踩住扇他巴掌的手指碾了幾下，之后拿槍沖著蘇冥打算把那幾根不聽話的手指從手上轟下來。

    “敢他媽碰我！”

    “我”字還沒說完，肥豬后背就被什么四四方方的東西砸中，他手一偏，子彈貼著蘇冥肩膀飛過，差點給他心臟開個洞。

    “誰！媽的是誰！”

    那人站在巷口，霓虹給他高大的身影鑲了個金邊，他穿了件黑色的長款風衣，整個人黑洞洞的，像瞄準人的槍口。

    “干嘛呢？”蕭礫城問。

    豬再蠢也有趨利避害的本能。肥豬惡狠狠地撂了句別多管閑事。

    蕭礫城說那不行，“他是我學生。”

    小混混拿鋼棍別住蘇冥的脖子，肥豬攥著槍走過來，“哎嘿，老師??？教室里不夠你裝牛逼的來這里裝相了是不？嘿嘿嘿嘿……”

    蕭礫城右手揣兜，左手一記勾拳，正中肥豬的心口。三百多斤的人啊，腳都離地了。

    肥豬捂住胸口叫聲從哼哧變得凄厲起來，蕭礫城扭著他的手把槍管插進他嘴里，帶有硝煙味的發(fā)燙的槍口壓在舌頭上，像烤豬舌頭。

    說起來挺扯淡的，蘇冥討厭蕭礫城，到頭來還要考蕭礫城救他。

    蕭礫城將風衣解下來披在蘇冥身上，蘇冥靠著墻坐著頭撇向一邊，他不搭理蕭礫城蕭礫城也不搭理他。他們“只是”一起等警察“而已”。

    對蕭礫城來說，小混蛋就是小小混蛋，平日里裝兇還行，真到了好狠斗勇的時候一把槍就給唬住了。

    肥豬和他的弟兄們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蕭礫城的光腦屏碎了一半，接受信息的功能還算完好，信息提示燈閃個不停，蕭礫城干脆把另外一半也踩碎了。

    “喂。要不要先送你去醫(yī)院?；钪驼f句話。”

    “不用?！?/br>
    “要不要聯(lián)系你爸的秘書?！?/br>
    “不用你管！”

    蘇冥撐著墻站起來，淺金色的頭發(fā)亂亂糟糟，在昏暗的小巷里閃著孤僻倔強的光，他用金綠色的眼眸盯著蕭礫城，像是在打量什么不可理喻的東西。

    “為什么多管閑事？”

    “我也不想管你，可我是你的老師?！?/br>
    “老師……”蘇冥咀嚼了下這個詞，說“老師啊，借我個東西唄……”

    蘇冥把蕭礫城逼到墻邊，左手手臂“咚”地一聲懟在他斜上方，另一只手朝他勁痩的腰間摸去。

    “你干……”蕭礫城突然明白，連忙去抓蘇冥，但蘇冥的爆發(fā)力太好，偷了他的刀轉身就往肥豬腰眼扎。

    人身上有幾個地方是不能輕易動的，例如頸動脈、腿動脈、腰眼……一刀下去就是大出血，能不能搶救全看命。蘇冥這是要殺了那肥豬。

    蕭礫城拉不住他干脆踹他膝蓋一腳。他之前因為植物人那事扭傷了膝蓋和手腕，之后又被鐵棍砸了一下，現(xiàn)在蕭礫城也往那兒打……蘇冥回頭看他，眼睛血紅血紅的。

    “你干什么？”蕭礫城扯著蘇冥的衣領將他拽起來，“已經(jīng)報警了，警察會處理的，實在不行還有你爸爸給你做主，你還要殺人嗎？”

    蘇冥咧嘴一笑，“你慫啦？我殺的人管你rou事，你慫個屁??！”

    蕭礫城真想給這小奶狗一拳。之前的機甲大賽也是，他到底把別人的命當什么了！

    不過蘇冥此刻的亢奮也不正常，蕭礫城怕他精神力失控，干脆在他脖子后邊捏一下給他弄暈，然后立即用蘇冥的光腦聯(lián)系陳秘書。

    就在這短短的折騰中肥豬翻身而起，嗖地一聲豬突猛進，唰地一下就跑遠了。徒留一地昏迷的小弟。

    蕭礫城罵道：沒義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