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工一邊在山莊里慌不擇路地逃竄，一邊掏出光腦。他的光腦是上半年剛出的新型號，虛高的價格還未回落，一個護工能有這么多錢？

    他緊緊地抓住光腦，里面是冰涼的電子音。護工躲在擁擠的雜物間，后背貼著冷硬的墻，他的心砰砰直跳。雜物間沒有開燈，唯一的亮光就是光腦屏幕上保持呼叫的光點。不知過了多久，對方終于選擇了接聽，發(fā)出一個軟軟糯糯的“喂”。

    “是、是、是我……出事了……壞菜了……有人在找他！”

    “一個大的，一個小的，大的那個又高又結實，兇神惡煞，像道上混的！小的那個陰森森的，跟人偶似的，不像活人！”

    “我他媽的怎么知道！你不是說都以為他死了，他媽也死了，沒人會再找他嗎！”

    “我不想摻進你們的豪門恩怨！”

    “不會的，不會！他們想不到會藏在那個地方，絕對找不到！”

    隨著軟糯聲音的安慰，護工繃緊的弦漸漸放松，他一會兒驚訝，一會兒擔憂，一會兒后悔，一會兒又咬牙切齒地握緊拳頭。

    “再加二十萬！”

    軟糯聲音輕笑著說了什么話。護工眉心一緊，最終破釜沉舟。

    “行！既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殺人的事就干這么一回……你的人什么時候來接我？”

    游牧知道護工在雜物間，他看見他跑進去了，但是在路過一扇富麗堂皇的大門時，游牧果斷放棄護工，沒有任何遲疑地推開大門。

    里面是個是個“賭場”。

    按照這個星系的風俗，切完蛋糕后還會有交誼舞，兩個活動之間的間隙是專門留給人消化和恢復體力的。這座山莊很會做生意，即便只是短短的休息時間也要從賓客口袋中掏錢。

    不過畢竟是訂婚宴，山莊里擺的都是些娛樂性強的項目，例如：桌球、桌游、射擊游戲、骰子什么的，紙牌的話也是點到為止的21點?；c錢圖個開心，沒有人想在喜宴上弄得傾家蕩產(chǎn)。

    游牧捧著冰淇淋，定位著隱藏在工業(yè)合成劑、食物、綠植與人體氣味旋渦下的【藥劑】的香氣。

    香氣太淡了，而且斷斷續(xù)續(xù)的，最終在最中央的賭桌前被洗牌聲攪散。

    游牧觀察著那張賭桌，很普通的賭桌，又長又寬，鋪著賭場專用的綠色絨布，絨布的角落印著一顆大大的塔一樣的星星。桌子中央有支撐，邊上可以蹺二郎腿藏，沒余裕去藏一個植物人。

    賭桌邊上坐著幾個年輕人，各個臉俊腿長，正一人一杯酒地玩著什么游戲。游牧的到來讓他們肅靜。只有一個背對著賭桌的男人還在用光腦通話。

    “……那些人我已經(jīng)警告過了，受了委屈就告訴我……哈，他們嫉妒你是因為你太優(yōu)秀了，學生時期就能進到這種項目組里你可是聯(lián)盟星的第一個……不想去學校的話就去其他星系散散心，我來安排……呵，就知道你放不下文獻，好好吃飯，其他的都交給老公吧……”

    他壓著聲音，磁性的聲音里全是安慰，熟稔的如老夫老妻般，背影卻冷冰冰的，還有點隱約的不耐煩。

    再待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游牧轉身就走。他特地先往左走再往右走期間還繞著張臺球桌轉了個圈，背后的目光一直沒斷過……這不是什么好兆頭。

    在某個拐角處他扔掉了自己的黑色外套，露出里面很不搭調的檸檬黃的短袖衫。（游牧不適合搞黃色。）他還把自己的長褲堆到小腿處，這樣就變成穿著一件八分褲了。在經(jīng)過機械侍者時他瞬間放下冰淇淋拿走了盤子上鋪著的紅白相間的小方巾，將它卷成條系在頭上。打遠一看，不但和一開始的沉默少年大不相同，還非常的波普時尚。

    樓上有軍官發(fā)出贊嘆：“迷路而來的愛麗絲?！?/br>
    游牧快速檢查了雜物間，護工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他按著墻上的指示標走到地下停泊處，來時的運貨專用飛行器還在，護工沒有離開。

    地下停泊處很寬敞，即便是最輕微的腳步聲也會被放大。前面后面都有人，游牧抓了一把裝飾用的粉色氣球，將它們放飛到監(jiān)控攝像頭前。他伸出手指，指尖流動著幾根不易察覺的細小的線。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背靠著墻，雙眼半閉半睜。粉白色的氣球微微晃動，恰好露出訂婚宴男女主角的名字。游牧將手塞回衣兜，沿著原路退回，在樓梯間被兩個黑衣保鏢堵住，又被帶回了賭場。

    游牧在之前的賭桌坐下，隔壁桌發(fā)出贏錢的歡呼。

    “你的耳釘很別致。”

    說話的男人似乎在這伙人中地位較高，他打量著游牧，戴著綠寶石戒指的手指無意識地在高腳杯莖上摩擦，“你的變裝很成功，說實話，我第一眼根本沒有認出來……”

    游牧坐在賭桌的另一端，半瞇著眼，不太精神的樣子。他說：“我不認識你?！?/br>
    對面的男人推開酒杯，說：“是我失禮了。我叫克里斯?？死锼埂溸_爾。我知道你是因為你在星聯(lián)學院……‘很有名’。請你來是有幾個問題想要問。雖然手段不太光彩但……”克里斯看了看游牧身后的保鏢，“只要你如實回答，我就放你回去，絕不為難?！?/br>
    “克里斯！”

    克里斯對打斷他的、衣裙閃亮亮的女孩安撫道：“沒事的，櫻櫻?！苯又麑⒛抗庠俅瓮断蛴文?，“那么，第一個問題……”

    “你怎么知道我在地下停泊處？”

    克里斯沒料到這個看起來軟萌的小美人一開口就反客為主，不過這也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情。

    “派出去的保鏢比你想的要多，而且我們查了監(jiān)控?！?/br>
    名叫櫻櫻的穿著閃亮亮的少女掐著腰得意地瞪著游牧。

    “你躲監(jiān)控的本事非常高明，如果衣服的顏色再低調點就更好了。”克里斯笑了笑繼續(xù)說：“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受人之托想弄清楚點事，首先——顧勻錚那件事是你做的嗎？”

    “顧勻錚什么事？”

    “就上午那件事?！?/br>
    “上午什么事？”

    “你故意的吧！”一個亞子不太聰明的家伙搶過來，“你明明知道，你上午就在報告廳，‘嫂子’被男人搞的艷照你全都看見了吧，你——”

    “你可真會說話?！笨死锼固吡四羌一镆荒_，那家伙這才察覺到周圍尷尬的氣氛，以及因為大嗓門而招人來的無關者好事兒的眼神。

    克里斯暗自嘆氣，那家伙是后進來的，也是他們之中唯一的“顧勻錚”派。不但明里暗里的叫人家“嫂子”，事事上心哪兒有事哪兒到，還曾和那誰提過愿意當接盤俠，閑的沒事還經(jīng)常和他們各種安利“嫂子”的好，企圖削弱“蔣硝慈”派的實力——顏狗做到這份上也算二十四孝了！

    克里斯輕咳了一下，笑著說：“讓我們回歸正題吧，我要問什么你剛剛也聽到了，希望你能照實回答，顧……”

    “等等?！?/br>
    “嗯？”

    “你的籌碼不夠吸引人?！?/br>
    桌旁的年輕人全笑了，“小美人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你好有膽哦～”

    克里斯也很意外，他琢磨了一下，問，“你想要什么？”

    “凱文·雷迪麥加別再煩我?！?/br>
    “哇嗚——”周圍的年輕人們再一次驚詫，“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還真拿自己當回事哦——”

    在克里斯之前得到的消息里游牧是只孤僻的乖乖貓，老師說什么就做什么，上課不讓玩光腦他就一下不碰，第二月就荒廢掉了的志愿者活動只有他堅持打卡。這樣的乖小孩哪所學校里都有一兩個，很單純的，套一套話就什么都說了。

    但是剛剛的打斷讓克里斯開始警覺，這個漂亮的小家伙未必有傳聞中的那么軟。

    想想看他三次打斷：第一次他反客為主，弄清了他們的權力，也查清了自己的失誤；第二次，他故意裝作不懂，摸清楚他們陣營的同時還招來一幫有身份的路人遠遠圍觀，無形中給他上了保險；因此，他敢在第三次時主動提要求，他有護身符了，當然要提點新要求，爭取利益最大化。

    漂亮又聰明的小孩，雖然不太好辦，但并不是辦不了。

    克里斯等了一下，說：“這我不能替他做決定。”

    “那沒什么好說的了?！?/br>
    話已至此，游牧應該起身就走，然后被后面兩個保鏢立即按回去。厚重的大手會一直壓在他肩上不拿開，讓他吃些常人看不到的苦頭。接著克里斯用略帶歉意告訴他：“抱歉不能讓你就這么離開。我知道你打的算盤，打的挺好，但你太小瞧我了。我不會被人看見就慫，旁人也未必愿意為了你跟我對上。”　　讓游牧知道知道特權的厲害。

    誰知游牧不按套路出牌，他跟海洋泥似的啪在椅子上，怎么戳都不動彈。

    “‘嫂子’那事是不是你干的！”

    不動不說話。

    “我就知道是你，你為了報復凱文就拿他對象出氣，你還要不要點臉！”

    還不動不說話。

    “你現(xiàn)在、立刻、馬上在校園網(wǎng)上澄清這事，當眾給‘嫂子’下跪道歉然后退學！不準你再給善良純潔的‘嫂子’再帶去一丁點傷害，也不準你這么個齷齪玩意玷污嫂子守護的學術界！”

    不僅克里斯捂住了眼，連閃亮少女櫻櫻都沒眼看了：顏狗啊，你三句話不離嫂子，即使凱文不在乎，你也不能當他瞎?。?/br>
    然而游牧就是不動不說話。

    顏狗被他非暴力不合作的態(tài)度激怒了，上手去拽游牧的領子，游牧安靜地碰碎了他整個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