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小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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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鞍馬蹄紫藤鞭,圍獵前三甲分別是戶部侍郎之子、丞相張樞第二子與渾水摸魚的大將軍。 昔日大將軍秋狝第一,不僅回來最早,帶的獵物也最多。如今卻只得了第三名,也只帶了兩只小狐貍,這實在令人唏噓。顧晏海自己沒什么感覺,重生一世,總是要對生命神靈多些敬畏。當(dāng)日金鑾殿兵變屠殺御林軍上百人是無奈之舉,今日圍獵射殺生靈并非強求,不過玩玩罷了。 更何況看完景和萬般艱難地誕下兩個孩子之后,他便更不想再殺生了。 “顧大將軍戰(zhàn)場上殺敵無數(shù),卻不想對一只熊崽子起了慈悲情懷?!币坏览溆渤爸S之語闖入耳中,顧晏海淡淡地循聲望去,道: “柳公子藝高人膽大,沒了熊崽子不也得了野鹿?” 這柳公子似是被提醒,嗤道:“呵,那倒也是,大將軍若沒那一箭,想必今日頭魁定是大將軍了?!?/br> 字里行間都是說他多管閑事,顧晏海也不惱,他的輩分比柳家小兒大了一輪,不必和小輩過不去,只道:“如此看來柳公子還需多加練習(xí)箭術(shù),不然怎么就這么給本將軍阻攔了去?” 他語氣誠懇,絲毫沒有嘲笑譏諷之意,但也正因為如此,這話才說的氣人。這位柳公子還記著雪山林里那只憨傻敲魚的小熊崽,想著就快一箭射進熊崽心口時突然被這顧晏海憑空打斷!箭羽相撞驚擾熊崽,這讓它跑了。他登時氣的火冒三丈,礙于身份差距,又齜牙咧嘴道: “本公子……” 不讓他再說,顧晏海自顧自地按住胸口,掀起眼簾:“本將軍回去自當(dāng)會與戶部侍郎提起此事,公子不必客氣?!闭f罷,他便不再理睬這位柳公子的廢話。 開玩笑,那只鹿的皮毛上全是傷痕,稍微瞅兩眼便可見他箭術(shù)不佳,能中無非是幾家小子湊在一塊。齊齊射箭,箭雨齊發(fā),這鹿不死也得死。 指腹探入衣領(lǐng)里揉了揉小東西毛茸茸的皮毛,顧晏海心情頗好地想象待會景和看見這小東西歡喜的模樣了。 他帶了一份小禮物給景和。 “陛下駕到——” “參見陛下——” 景和隨著潘群一并前去時,就見這位大將軍吊兒郎當(dāng)?shù)乇П墼谝慌?,神色平淡地不理會湊在身邊冷嘲熱諷的公子爺,只是胸前像是偷偷裝了什么東西,鼓鼓囊囊動彈。 自己的胸前鼓是因為漲奶,大將軍胸前為何這樣鼓? 湊在顧晏海身旁的公子爺不再多說,面色忿忿地跪地拜見皇帝陛下。景和這才看出來這人是誰,可不是戶部侍郎之子嗎,當(dāng)年被顧晏海逐出御林軍的公子爺。想來如今是壓了大將軍一頭,自覺得意,便敢在顧晏海面前大放闕詞了。 道了聲起身,景和皺了皺眉頭,聽著潘群逐一介紹各人帶回的獵物。 “柳公子射了一只雄鹿,兩只野雞子……” 野鹿并非一箭斃命,而是連射好幾支失血過多而死。因此野鹿褐色的皮毛被亂箭射的破爛不堪,還翻出血紅的rou里,不過冬日極寒,血也漸漸干涸。野鹿雙角宛如枯槁的樹干,盯著這只死透了的野鹿,景和只覺著還有些泛嘔,按下不適,淡聲夸道: “不錯。” 柳公子得意洋洋。 一連看了好幾人,都是尋常的野雞野兔,倒是顧晏海裝模做樣地帶了兩只活的白狐貍回來。兩個雪白的小狐貍畏畏縮縮地躲在鐵籠子的一角,可愛得很。 景和眼前一亮,險些走不動路,抬眸看了看顧晏海含笑的眸子,吐了吐舌頭,戀戀不舍地去看其他死物。 這些死物看久了也沒什么新意,況且血腥味太重,景和有些受不住。他不想顧晏海擔(dān)心,便借著揮手的動作長呼一口氣,示意潘群待人將這些獵物拖下去準(zhǔn)備晚宴,又發(fā)了提前準(zhǔn)備好的獎品,這才遣散旁人。 “晏海哥哥,你帶了兩只小狐貍呀?!?/br> 此處沒旁人,景和就習(xí)慣性地喊他哥哥,蹲下身子,隨手拔了一根枯草逗兩只害怕的小狐貍。兩只小狐貍為了過冬吃的圓圓胖胖,身上皮毛又厚又軟,顫個頭都簌簌的抖動,豎瞳眸子里水蒙蒙的,可憐極了。 “這大雪天,它們許是出來覓食?!鳖欔毯8┥頊愒谒磉叄χ淳o懷里動彈的小東西。 他身上戾氣太重,生靈活物大都怕他,懷里這只小東西也是。 但景和卻天生招這些小家伙們喜歡,他覺著小狐貍和帳子里正呼呼大睡的兩只小黑蛋太像,看起來純真無害,可是眼眸中一股機靈勁兒。不過半晌,它們就乖乖地向前,拖著的大尾巴上一抹鮮紅的血跡刺入眼中,景和不免心疼地按了按胸口。 “這里味兒太重,帶你去后頭看?!?/br> 顧晏海以為他又想吐,摘下面具就蹲到景和面前,先親兩口解解饞。小皇帝滿眼都是小狐貍,也由著大將軍占便宜,手里癢癢想抱它們,渴望道: “等一下嘛…哥哥,我可以抱它們嗎?” 顧晏海搖頭:“不行,它們會撓到你?!?/br> 景和失望地蹙眉。 家里已經(jīng)有兩個小混蛋了,要是再多兩只小狐貍可怎么得了。大將軍在這件事上態(tài)度堅決,又不忍心小皇帝失望。眼看著小皇帝揣回了手,他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從懷里掏出一只毛茸茸的白兔子塞進他懷里,道: “給你這個,不要難過了?!?/br> 景和一愣。 手心里毛絨溫軟的觸感交疊舊憶,小白兔皮毛細軟,三瓣嘴湊在手指邊,炙熱的吐息如煙花火似的綻放在腦海里。那一年也是在煙花綻放的長夜,俊俏的少年郎仔細小心拔出他手心的翎羽,看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只好將小白兔塞進他的手里,安慰他—— 你不要哭了,給你小白兔。 小白兔。 景和摸著小白兔,望著身旁因不好意思而起身踱步的大將軍,眼前一片朦朧,只有這一副銀質(zhì)面具輪廓清晰。 顧晏海的確不好意思,他活了兩輩子,一共就送過三份禮。結(jié)果春花是從皇宮里擼的、楓葉是兵營外撿的、白兔子是打獵時無意間救下來的。從那兩只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狐貍嘴下救下來的。 提到春花,積壓在兩世記憶下的零星的記憶碎片也紛飛著散開在腦海中,顧晏海想起那塊裹在帕子里的點心。點心冷硬,入口卻極為綿軟,透著半分春花的甜香,還有半分殘留的體溫。他一愣,不由自主地垂眸看著蹲在地上的景和,忽而想起將糕點遞給他的人。 那是十二年前,有個小太監(jiān)右手中箭,躲在枯樹后不知所措地啜泣。自己尋著雪地上的血跡發(fā)現(xiàn)他時,小太監(jiān)也眼巴巴地望著他,眼淚珠子掉了一地。許是小太監(jiān)有一雙好看清澈的雙眼,讓他暫時忘卻煩心事兒,不分由說地將抱在懷里暖身的小白兔給小太監(jiān),再別扭地哄他別哭。 小白兔太暖,小太監(jiān)抱著它,竟也忘記了哭。 他抓起小太監(jiān)的手一看,就見這箭頭沒入手心,使得皮rou外翻,鮮血橫流。獵獸的弓箭鋒利無比,自然疼痛難耐,也怪不得小孩兒要哭。 然后呢? 然后,他先是拔了那只箭,再吸出臟血,撒上隨身帶著的藥粉,最后扯開袖口的布條,給人兒的手一圈一圈兒裹成大豬蹄。 小太監(jiān)看看小白兔,又看看自己的手,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這可太像他們的大寶小寶了。 這可太像景和了。 顧晏海反復(fù)吐氣,顫著身子蹲下來,凝望景和落滿赧然碎紅的臉蛋,他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面前的小皇帝與記憶里哭成一團的小太監(jiān)驚人的相似。 “是你,對不對?” 景和埋著頭抱緊了小白兔。 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景和一直心悅自己的原因。心有所念人,遠遠在眼前。顧晏海長呼出一口氣,眼一熱便要展臂抱住面前羞赧的小皇帝。只是指尖還未觸及他的身體,就聽遠處忽然傳來拔高的呼喊—— “來人啊——大殿下小殿下被劫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