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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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暖調(diào)意其間,隔雪尚寒月色濃。 顧晏海擦著潮濕的頭發(fā)挑簾進帳時,景和正靠著軟墊伏案疾筆。按理說應當一手執(zhí)筆,一手伏案,不知為何他只單手執(zhí)筆,手肘伏案。平坦的小腹抵在檀木小桌的邊緣,繁冗柔順的雪緞堆疊在案桌之上,燭光一閃,小皇帝也抬頭望向大將軍,柔聲喊他: “晏海哥哥?!?/br> 景和說的很小聲,眉眼又恢復往日的淺笑溫和,只是眼尾紅腫還未消散,胭脂似的淡淡上挑入鬢。坐到床邊吻住他額角的美人尖,顧晏海握住小皇帝的手,略有斥道:“也不披件衣裳,受涼怎么辦?!?/br> 景和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了,聞言,頗為無奈地朝著床里頭努努嘴:“…寶寶睡著了…我也不想驚醒他們。” 顧晏海這才越過案板朝里看去——兩個小家伙一個抱著爹爹的手臂,一個抱著爹爹的大腿,臉蛋還有未干的淚痕,睡夢里還委屈地癟嘴。他挑挑眉,有點想笑:“我才離開一小會兒…他們怎么又哭了?” 景和放下筆,側(cè)過身揉了揉小寶軟軟的胎毛,看著小家伙皺起的小臉緩緩舒展開,才輕聲細語道:“喂完奶之后他們就睡了,放到床上的時候都醒了,鬧了好一會兒,才……這樣睡著。” “太粘人?!鳖欔毯u頭,拿來鶴氅將景和包了個嚴實,正要替他系領(lǐng)口時,小皇帝忽然放下筆,握住他那只受傷的手掌。 “嗯?” 顧晏海停下動作,依著景和的動作,看他緩緩將這是受傷的手放在自己臉蛋兒旁,順勢蹭了一蹭。掌心裹上了紗布,蹭起來便有些粗糙,磨粉了臉頰,景和垂下眸子,繾綣地隔著紗布吻住顧晏海的掌心。 “晏海哥哥……” 顧晏海被這一句話喊得身體都酥了,反手就擰住他的臉蛋:“停,寶貝兒?!?/br> 景和抬眸。 眼眸中覆著了一層澄澈的水膜似的,微暗的燭光倒映著他的臉。顧晏海倒吸一口涼氣,感覺胯間發(fā)脹,自己那玩意兒大有要出來和小皇帝見個面的意思。目光又觸及景和尚且平坦的小腹,憑空一盆涼水把他澆了個透心涼。 景和看著面色古怪的大將軍,輕輕抽出小寶抱住的手臂,心疼地包攏住顧晏海受傷的手掌,濕漉漉的吻一路向下,吻濕了紗布,舔濕了指尖,再落到手肘處。 顧晏海忍無可忍,轉(zhuǎn)手一記彈指彈得小皇帝眉心發(fā)紅,板著臉:“干嘛,撩哥哥?學壞了是吧?知道現(xiàn)在哥哥不能碰你?” 景和很委屈,捂著眉心道歉:“哥哥對不起?!?/br> 顧晏海也沒想兇他,被小皇帝眼底的自責惹得心軟,明白他這句道歉也為了手上這傷??蛇@又不是你的錯。他揉亂小皇帝的發(fā)頂,道:“好啦,這不疼。” 景和被點明了心思,眼圈又不爭氣地紅了一圈兒,想起早晨他對大將軍那樣耍脾氣便更加愧疚,本想著用親親彌補,哪里知道又辦了壞事,乖的像小白兔:“對不起,上午是我亂發(fā)脾氣…不應該…不應該說不要寶寶的?!?/br> 顧晏海輕輕一笑,往這張干壞事的小嘴上輕啄兩口,道:“寶貝兒,這很好?!?/br> 看著景和不解的眸子,顧晏海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道:“當然不是說你不要孩子這句話……我是說,你已經(jīng)可以向我發(fā)脾氣了。” 顧晏海這五大三粗的武將,經(jīng)過與景和近一年的相處,也耳濡目染的漸漸柔和。 “你還記得大寶小寶才出生的那一天嗎,我說我們成親了,所以想讓你多依賴我一些。雖然不是讓你像他倆那樣粘我,但是總要給我機會表現(xiàn)表現(xiàn)?!?/br> “……最后呢,才能完完全全地依賴我。” —— 因兩位皇子遭到綁架刺殺一事,此番圍場之行便不足半月。陛下圣駕尚未返京,圍場刺殺之事便早早傳入京城,鬧得人聲鼎沸。圣旨入京,先是陛下貼身太監(jiān)被被貶入浣衣局,再是大將軍圍場守衛(wèi)不力,罰俸一年,后又得知先帝嫡子明王殿下禁足一月。 文臣武將一片嘩然,有人屢屢上書進諫陛下收回成命。不為別的,只為明王。他們乃是明王一派,一連數(shù)日在朝堂之上議論此時,更是有人提起先帝在時,妄自非議陛下有除去明王之心,有違兄友弟恭的仁義之舉。 皇帝陛下不怒而威,輕撫微微隆起的小腹,凝眸道:“那,你來教朕何為法?何為仁義禮?如何?” “微臣不敢。” 皇帝陛下喚來新上任的貼身太監(jiān),搭著他的手臂起身,腹中子堪堪三月便撐著肚皮發(fā)緊,隔著龍紋服也能感受到這炙熱的溫度,輕喘道:“柳愛卿,想來是次子得以入朝為官,喜不自勝了?!?/br> 提到次子,柳侍郎慌忙叩首:“陛下恕罪。” “先君臣,后兄弟?!贝髮④姳П墼谝慌裕┝艘谎勐袷椎牧汤?,“陛下賞罰分明,方為治世之道?!?/br> “此事不必再議,朕不會收回成命?!本昂兔蛄嗣虼剑瑦灪咭宦暤够佚堃紊?。 冕旒垂珠碰撞之聲清脆悅耳,新上任的小太監(jiān)頭一回御前侍奉有些緊張,一時失了力道,未能扶住陛下,當下就要下跪請罪,卻見景和擺手,一掃堂下眾官,“眾愛卿可還有本要奏?” 眾官拱手無言,景和心下了然,捂著發(fā)脹的小腹,氣喘道:“退朝吧?!?/br> “恭送陛下——” 一場早朝下來,渾身是汗。潘群不在,便也沒人替他備下湯浴衣服。景和這幾日吐得厲害,也不想用早膳,但此時餓的發(fā)慌,就算是為了孩子也要吃點東西。捂著小腹靠在桌旁趴了一小會兒,他疲憊地望著床上還在酣睡的兩個寶寶,按下欲嘔的念頭,猶豫道: “傳膳……” “先端溫水軟帕進來,為陛下更衣,去后殿拿藥膳和安胎藥?!鳖欔毯=舆^話替他吩咐,俯身不分由說先拆了他的發(fā)冠,交給婢女后再將景和打橫抱起,穩(wěn)穩(wěn)地抱向床榻。 “是,君后?!?/br> “晏海哥哥…” “我在?!?/br> 抱著小皇帝側(cè)身坐在床尾,顧晏海一面為景和脫衣服,一面替他揉著鼓脹的小肚子,道:“朝會上就看你不對勁兒…明早吃點東西墊墊吧?!?/br> “可是會吐……”景和被頭三個月的孕吐折磨到?jīng)]力氣,脫下龍袍便倚在顧晏海懷中,與他一同撫摸微鼓的胎腹,心有余悸道,“要是在朝會上要吐該怎么辦?” “可你也不能不吃東西啊。” 接來一碗香氣撲鼻的藥膳粥,顧晏海先舀了半勺吹溫喂進景和嘴里,瞧著他鼓起的腮幫子,又捻了一顆酸梅子塞給他:“好受點嗎?” 景和嗯嗯點頭:“還要?!?/br> “好?!?/br> 三勺米粥一顆梅子,小皇帝吃的很香。幸好現(xiàn)在也不像難受要吐的樣子,顧晏海盯著景和的臉色,將最后一顆梅子塞進他的嘴里,等了一會覺著他不會吐出來,這才將碗遞給婢女。 揉了揉肚子,景和捧著自己微微攏起的小肚子,若有所思道:“這個寶寶……好像比大寶小寶鬧騰一點兒。” “和兒辛苦?!鳖欔毯N撬?,一只大手就能覆蓋住這微鼓的肚尖兒。單衣下這可愛的小肚腩也能看的清楚,按閆路的說法,這比尋常三個月的還要大一些。只是小皇帝瘦,這不合身的龍袍一罩,也看不出來。 “是不是大了一點兒?我沒想到他長這么快?!本昂捅幻氖娣褐^蹭了顧晏海兩下,聲音柔軟,“大寶小寶那個時候三個月,好像要小一些,公公說……” 公公說,再往后肚子會更大的。 提到潘群,小皇帝又蔫了,像只迷路的小白兔。顧晏海明白他是想念這位如同父親一般的老公公,輕輕拍了拍小肚子,問道:“公公說什么?” 小皇帝很聽話,回答道:“公公說,以后肚子會越長越大,然后、然后有一天…” 顧晏海反問:“然后?” 景和彎唇,赧然垂眸:“然后……我就不用再一個人過年了。” 顧晏海一愣,心口像是被鋒利的冰凌子狠狠刮了一刀,頃刻間鮮血橫流。 每年新年,整宮上下所有太監(jiān)婢女都須參與準備新春宴會,制花燈,裁新綢,迎新年,還有祭天禮,被譽為極樂之地。萬民同樂,慶河清海晏之天下。景和是最不受寵的皇子,孤身在冷宮里過了十幾年,每年新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成為皇帝之后,也只有潘群陪在身邊。 想到這里,他便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反握住景和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以后不會了?!?/br> 兩個小家伙咕嚕一下翻身,似乎是摸到爹爹父親不在身邊,騰的一聲坐起身,慌張地喊: “爹爹!” 顧晏海與景和紛紛循聲望去,看著兩個要哭的小家伙相視一笑。 “好啦不哭,爹爹在這里呢?!?/br> “爹爹!” “奶奶!” “……你們眼里沒有父親嗎?” 大將軍有點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