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月,暑熱蒸天,過了晌午,往大太陽底下一走,簡直像進了蒸鍋。 辜宇出去跑了個腿,熱出一身汗,剛回到工位,隔壁小張?zhí)筋^叫他:“宇哥,你住房申請下來了?!?/br> 辜宇一氣兒干了大半瓶水,略解了渴,才問他:“今天發(fā)名單了?” 小張“嗯”了一聲,又沒好氣地說“哎,等個通知像等媳婦兒一樣,打咱進所里,這都快半年了?!?/br> 辜宇好笑道:“上班又近,吃喝又方便,還不收錢,誰不住誰是傻子!” 小張撅著嘴又咕噥了幾句,辜宇一邊順話頭聊著,一邊翻微信聊天框。 辜宇大學學的機械,一畢業(yè)就進了當?shù)赜忻膕所,雖說是干工藝,但到底是國企,待遇也還不錯,給新員工安排的宿舍不僅地段好,還不要錢,唯一的缺點就是空房太少。 新來的先加申請群候著,等有了名額,再一撥一撥發(fā)名單安排。 有些性急的人天天發(fā)消息催人事,搞得小紅點動輒上百,辜宇嫌煩,就設了免打擾。 辦公室里就他兩個,小張又湊過來八卦:“我今天看見主任和一個年輕女的吃飯,還挺漂亮的,倆人有說有笑,看著賊親密,你說,別是那啥吧?!?/br> 辜宇正找自己的名字,頭也不抬搭腔道:“啥呀?” “三兒唄?!?/br> 辜宇抬頭嘖了一聲:“張開心,你這嘴再不縫上,趕明兒就惹禍?!?/br> “咋了?” “咋了,那是他閨女!他開會呢,叫我去大門口拿她閨女的材料,要不我吃飽撐的,這會出去溜達?!?/br> 張開心長哦了一聲,又開始嚼舌頭,一會說主任的女兒是不是走了后門,一會又嘿嘿樂,打問人家有沒有對象。 辜宇白他一眼:“那你自己問去吧。”又點開設計剛發(fā)過來的圖紙,開始琢磨。 小張見他一臉愁,又開始貧:“這都快下班了,還這么認真?不會是你“老相好”的圖吧?” “去你媽的老相好,老子沒煩死,今天上午,打了三個電話,嘴皮子快說破了,才愿意改一下結構。” “你不是厲害嘛,直接跟他說,干不了?!?/br> “我倒是想,誰讓咱現(xiàn)在搞什么工藝優(yōu)化,一提干不了仨字,那小子就拿這來堵我。咱組這么些人,回回撞到我頭上,造孽啊?!?/br> 正說著,有人進來了,他倆也就收了聲,各忙各的去。 辜宇暫時住在發(fā)小焦回那,前幾年房價還不高,焦回的媽加杠桿在新中心買了幾套房,現(xiàn)在配套產業(yè)都起來了,房價蹭蹭翻升,收租收到手軟。 焦回人有錢又仗義,做朋友簡直沒的說,不過就是愛玩,女朋友換得比衣服都勤。 既然敲定了宿舍的事情,辜宇便想立刻搬過去。雖說焦回讓他想住多久住多久,但和一個整天浪蕩的人合住,多少有些不便,比如半夜常常傳來的響動。 到了周末,焦回開車幫辜宇搬家。他對生活上的事情不大在意,其他東西不多,倒是球鞋塞了一行李箱。 “有空回來陪我喝酒啊,可別有了新歡,忘了舊愛~”,焦回趴在車窗上,故意拉長聲調,一副賤兮兮的樣子。 辜宇從后備箱取了東西,走到焦回面前說:“去你大爺?shù)?,你算哪門子的舊愛,走了。” 小區(qū)位置好,對面就是大商圈,馬上到中午,人來人往,正熱鬧著,辜宇住的樓棟,剛好緊挨著馬路。 在門衛(wèi)處登記過,按了電梯,到了1801,辜宇插進鑰匙轉了一圈,發(fā)現(xiàn)門被反鎖了,用長指節(jié)扣了幾聲,見沒動靜,又用拳頭砰砰擂了兩下。 過了好一會,里面才傳來悶悶的一聲,“別敲了”。 接著門被打開,一張極干凈的臉露出來,頭發(fā)凌亂,眼睛微瞇著,顯然是剛起床。 “我叫辜宇,以后咱們就是室友了?!?/br> 對方哦了一聲,轉身往里走,辜宇跟著一大步邁進來,攔在前面道:“哎,我跟你說話呢。” 辜宇比對方高了半頭,語氣又很不友好,顯得氣勢很足,但對方不想與他糾纏,只不咸不淡道:“我叫宋黎,歡迎你?!?/br> “你這人怎么半點兒人氣兒都沒有。” 宋黎,辜宇心想這名字還挺耳熟,宋黎?! 他連忙問:“哪個宋?哪個黎?哪個部門的?” 宋黎像沒聽見似的,朝自己房間走,辜宇上前擋在門口,沒好氣道:“老子他媽問你話呢,你最好不是精控設計部的宋黎,否則——。”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聲,“巧了,我就是?!?/br> 辜宇這個火蹭蹭地往上冒,不但因為宋黎對他視若無睹的態(tài)度,還因為這個人就是經常用圖紙折磨他的宋黎,更因為以后要和工作上的冤家共處一室。 抬頭是你,低頭也是你,這他媽誰能受得了? 辜宇本想拉著箱子立馬走人,又一想,老子辛辛苦苦等到的宿舍,為什么不住,cao,老子要讓你住不下去! 自打搬進來,辜宇天天想著怎么惡心宋黎。 正巧所里按慣例要辦籃球賽,辜宇自然得參加,當初面試的時候,副主任看了眼簡歷,只問了句“你籃球打得咋樣”,就直接拍板了。 他們精益生產部年年一輪游,今年主任下了命令,必須挺到第二輪,給他長長臉。所以一到下午4點多,大家就去練球,打上一會兒,個個帶著一身臭汗下班。 辜宇一進屋,照舊把臭烘烘的球鞋放在門口,玄關左手邊就是宋黎的房間,那味道可不順著門縫就飄進去了。 他就是故意要氣宋黎,誰知一連這樣干了幾天,宋黎也沒動靜,既沒對他擺臉色,也沒大呼小叫,還是那樣不言不語,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樣子。辜宇還疑惑怎么沒效果,該想點別的招來。 等他洗完澡出來,卻發(fā)現(xiàn)門口的鞋不見了,可他明明就脫在門口了,好呀,竟然是個悶聲干大事的主。 “宋黎,我鞋呢?”宋黎房間的門經常反鎖著,即便人在里面,辜宇重重地拍了兩下,隔著門大喊。 宋黎打開門,若無其事道:“太臭了,扔了?!?/br> “你他媽神經病啊,扔老子東西!”辜宇氣結,聲音都上揚了幾度:“你他媽扔哪兒了?!” “樓下垃圾桶?!?/br> “cao,你給我等著?!?/br> 盡管小區(qū)設置了垃圾分類桶,但真正分類扔的沒幾個,大夏天的,各種吃喝的垃圾混在一起,等辜宇翻出他最愛的AJ35時,差點嘔出來。 此仇不報非君子! 辜宇仔仔細細把鞋刷了一遍,躺在床上心想怎么整回去,約摸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面鎖門的聲音,辜宇心思動了動。 根據(jù)這段時間的觀察,這個時間點出去,宋黎起碼兩個小時之后才會回來。 宿舍臥室的門是老式防盜門,側邊沒有防盜槽,辜宇找了塊塑料片,從側邊插進去,慢慢往上滑,輕松就撬開了宋黎房間的門。 “我今天要不治治你,你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張眼?!?/br> 屋里干凈整潔,一張鐵藝床靠著墻,墻上掛著一副抽象畫,原木書桌上放著平板電腦和咖啡機,書架上整整齊齊立滿了書,紅紅紫紫的晚霞透過玻璃,像圖冊里的樣板間。 假正經,辜宇不屑地哼了聲,順手拿起平板,一邊觀察著屏幕上的痕跡試圖解鎖密碼,一邊坐在辦公椅上滑來滑去,突然一腳踢到了床邊什么東西,低頭一看,是個不大的行李箱。 他伸手把箱子拉出來,看見邊上的密碼鎖沒扣,喜不自勝,掀開一看,眼睛和腦子一起僵住了。 吃過晚飯,宋黎習慣在超市轉一轉,當他拿著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橙子比較時,微信提示音響起,小紅點對話欄顯示了一張圖片,宋黎點開,臉色立時沉了下去,大大小小、形態(tài)各異的按摩棒靜靜地敞在行李箱里,緊接著又咯噔一聲,彈出一條新消息。 【室友:野啊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