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謝兩個帶著侍衛(wèi)把遠芳押解回京，路上有士兵寸步不離地看著他，防他逃脫或者自盡。到京城后，遠芳被下了獄，兩個統(tǒng)領(lǐng)去復(fù)旨。思昭和龍磐都不回府，先進宮里請罪，連他們手下數(shù)百士兵也都不能離開，在宮外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看到兩人出來。

    也就是同一天，紫薇殿，天璇府，龍府，三個地方都下了嚴令，發(fā)生的事不能泄露一句。但天下沒不透風(fēng)的墻，好好一個皇子，一個狀元，忽然都不見了，怎么瞞得過人。過了幾天，街頭巷尾就開始漸漸在傳，說三殿下思明私自出京，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要是單只這件事，因為都知道思明是個好動的，先前就跑過一次，現(xiàn)在天下太平，他偷溜出去玩兒，那也不算奇怪。但另一樁流言就叫人跌落了下巴，說新科狀元何川本是個江洋大盜，借著春試混進宮里，圖謀不軌，現(xiàn)在流竄在外，正被官府下令通緝。這事連主辦春試的思昭，裁定勝負的龍磐，這兩個也被牽連，都在家里閉門思過。

    何川在春試上的風(fēng)光很多人都是見過的，他打獵時舍身救人，忠勇無雙的義舉也早傳成佳話。誰也想不到一夜間忠jian倒錯，淪為逃犯。聽說的人里有相信的，有不信的，但每一個都是驚訝萬分。

    不說外頭那些傳言，單說宮里，那幾天也是亂成一團。這天齊帝召見，過來的兩個一進殿，就看到天子來回踱步，一見他們就開口，焦躁地問，“怎么？還沒消息？！”

    左邊一個本來就低頭站著，頭壓得更低了，稟道，“微臣無能，派去打聽的人一直出了祁水，找到樂安。那地方人多，還有人見過差不過年紀(jì)相貌的，但出了樂安，那些人各自散開，就沒消息了?！?/br>
    皇帝心里第一要緊的是思明的下落，一個月里已經(jīng)派了三批人去打聽，但關(guān)外地大人少，那些人拿著畫影圖形去找，每一次都失望而歸。這時他聽了回話，正要發(fā)怒，忽然又xiele氣，喃喃說，“冤孽，冤孽。難道朕的兩個皇兒，都注定要折在那天譴的地方么！”他頹喪了一會兒，才又問，“天璇府和龍府有什么動靜？”

    那人聽天子只稱呼府邸，不提思昭和龍磐的姓名，心里先打了個突，小心翼翼地說，“天璇府那里，除了原有的下人，這幾天連管轄的親兵也沒出入。二殿下避不見客，每天就只看書寫字。龍將軍那里倒有上門求見的，但說的都是軍隊里的公事，沒一句話是涉及三殿下的?！?/br>
    他說了這幾句，沒聽到皇帝回答，心里栗栗，還是不得不說下去，“微臣已經(jīng)把龍將軍當(dāng)天帶的百來個兵，天璇府的十二個侍衛(wèi)都審問過了。那些人的口供一模一樣，都說當(dāng)時他們已經(jīng)追上那些人。何川負隅頑抗，不肯投降。龍將軍的人已經(jīng)占了上風(fēng)，馬上就能把人抓回來，但三殿下趕到，執(zhí)意維護犯人，不許其他人動手，還用性命要挾，要放他們離開。二殿下和龍將軍都勸了好幾次，三殿下卻固執(zhí)己見，還說……還說出關(guān)后，就再也不回大齊。后來趕到的御前侍衛(wèi)也都可以作證，那天三殿下竭力護著何川，沒有半點虛假?！?/br>
    這些話齊帝從思昭和龍磐嘴里分別聽過一遍，這時又聽了第三遍，還是忍不住臉色鐵青。回話的看到他臉色不善，怕遷怒到自己頭上，忙說，“陛下，三殿下年紀(jì)小，免不了受jian人蠱惑。以后一定會明白過來。要是能知道那些人為什么進宮偷盜，偷走的是什么東西，跟著要去哪里，說不定還能派人把他找回來?！?/br>
    他這樣一說，果然皇帝就轉(zhuǎn)向另一個，“那人后來說了什么？”

    被問的那個執(zhí)掌宮里的刑堂，忙說，“人犯的身份來歷都查清了。他是北燕后嗣，在宮里關(guān)過幾年，后來一直在城里行醫(yī)。前一陣畏罪自殺的劉長生是他的學(xué)生。還有一名學(xué)生姓華，這次也跟著一起出關(guān)了。

    齊帝怒氣勃發(fā)，說，“蛇鼠一窩，又是什么好東西了！他有沒有說為什么進宮偷盜，偷來的東西要去給誰？”

    那人回答，“失物是八寶錦盒，看起來確實是繳回來的那盒子。但里面存放的字紙，下官找人看了，都說只是些婦人遣情的無聊話。那人自稱這盒子是他母親遺物，所以重金賄賂何川去偷，想要帶回北方一起安葬?！彼约阂仓肋@話說出來沒人信，連忙又說，“微臣已經(jīng)下令嚴刑拷問，一定要問出真相，只不過，只不過……”

    他說話吞吞吐吐，齊帝喝道，“只不過什么？”那人嚇了一跳，說，“只不過昨天犯人吃不住刑罰，想要自盡，雖然被救下了，但到現(xiàn)在人還沒醒，要等他醒了，才能繼續(xù)問話?！?/br>
    齊帝冷笑說，“這些人都是一樣，害了朕的孩兒，一個個就想自盡。嘿，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彼氲剿紩D慘死，思明出走，這下子恨上加恨，正要下旨，忽然想起件事，就問，“思昭的事，他是怎么說的？”

    那人知道這話不好回答，字斟句酌地說，“那人說，當(dāng)年二殿下放他出宮，后來兩人有過些交往。因為他會醫(yī)，有時府里有人得什么小病，就叫他過去開藥，其他就沒什么了。年前發(fā)了疫情，他給過藥方，也算兩不相欠。后來微臣再三審問，犯人經(jīng)受不起，只說要是他招了什么，也是屈打成招。但二殿下曾經(jīng)對他有恩，所以不想冤屈無辜?！?/br>
    齊帝跟思昭相處了十幾年，看著他從一個少年長成青年，當(dāng)然也有感情。眼下這事把各方證供拿出來對照，已經(jīng)沒什么疑問，但因為關(guān)系到思明，卻還是不能放心。他想了很久，才說，“拿回來的東西呢？”

    旁邊就有人把收繳的贓物呈上來。皇帝也不接，光掃了一眼，看到盒子里收存紙箋上寫的文字，立刻露出厭惡的神色。

    那人說，“微臣問了好幾個認識這字的，都說是婦人祈愿家人平安的話。但其中說不定還有其他奧妙，微臣必定尋找精通掌故的學(xué)者，再仔細鉆研。”

    齊帝冷笑說，“何必勞師動眾。這就拿去燒了?！?/br>
    那兩個吃了一驚，也不敢反對，眼看太監(jiān)生了火盆，把紙箋連著木盒一起扔進去。紙張遇火即燃，過了會兒，盒子也燒著了。兩個太監(jiān)把火盆遠遠搬開，免得煙霧熏著人。

    齊帝看著盆里升起的火苗濃煙，說，“當(dāng)年帶回來的都是那些賤人的東西，早該一把火燒了。不過有些迂腐的文官阻止，朕又一時沒顧得上，才拖延到今天，反而生出禍?zhǔn)?。這就傳旨下去，把庫里那些東西全燒了。以后再有使那些器物，用那些文字的，一律處斬。叫那群賤民知道，他們看得比天還重的東西，在朕眼里卻是分文不值?！?/br>
    另兩個光是站著，都不敢發(fā)出一點響動，過了會兒，只聽齊帝又淡淡說，“那人招供的話就到此為止，不得泄露出去叫其他人亂傳。他既然不愛說話，以后也不必再說話了。但他另有用處，卻不能這樣死了。送他出去，就和從前一般辦理。”

    兩人在宮中當(dāng)了多年的差，當(dāng)然知道皇帝這番話的意思，唯唯答應(yīng)著退了下去。